229喜事
睿郡王的恩寵直如烈火烹油,第二日就領著蕭弘澄前往太廟,祭告祖宗有了孫子。內外諸臣工的賀禮,皇上照單全收,都賜到了東宮給睿郡王,按例,四個乳母伺候睿郡王,內務府卻送了八個來,一時間,榮寵鋪天蓋地,頗有點兒匪夷所思。
舅母曾氏領著安哥兒媳婦鄭明珠進宮朝賀,鄭明珠也有八個月的身孕了,行動緩慢,周寶璐忙叫她坐了,問些起居,如今她還挺喜歡安哥兒媳婦的,在貴妃跟前,敢硬腰子的還真不多,至少鄭明珠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很聰明的沒有丟一家子的顏面。
曾氏道:「睿郡王呢?也給我們瞧瞧罷。」
周寶璐立時便笑道:「那舅母還得略等等了,先前父皇打發人來吩咐睿郡王去勤政殿面聖呢。這去了有一會子了,還沒回來。」
鄭明珠一怔,這話說的睿郡王跟個大人一樣了,曾氏卻笑道:「睿郡王還能面聖了呢?」
「他雖不會說話,看人至少是能看的嘛。」周寶璐笑道:「舅母不知道,父皇可喜歡全兒了,一閑了就問,我孫子在哪裡呢?抱來我看看。自然就只有送去了,前兒送回來,還賞了一張弓,說是給全兒練騎射的,哎呀,這還得多少年呢不是?父皇也太心急了,可是全兒那脾氣,誰的臉面也不給,就說前兒吧,父皇聽說全兒只愛吃那個季氏的奶,便說她有功,會伺候,封了個七品的女官,還四五個丫鬟伺候著,父皇的意思,自然是指望著全兒吃的好,沒想到,那季氏歡喜過了頭,竟然就沒奶了,全兒吃不到,又不愛吃別人的,還哭了一場呢,我哄了大半天!」
在舅母跟前,周寶璐最放鬆,一說一大串,都是睿郡王的事,大約是因著皇上的寵愛,這才出生不過七八天的幼兒,就有了無數的話題。
「全兒哭一場不說,父皇還不自在了,發脾氣摔東西。我還不好笑的,只得請太子爺去勸勸,到如今父皇才不管咱們屋裡怎麼收拾全兒了,他老人家只管叫人抱過去瞧。」周寶璐語笑嫣然:「其實也不要緊,這會子是父皇興頭上,如今靜嬪娘娘也快要生了,父皇快要有小皇子了,總得也看看小兒子吧。」
曾氏深知其意,便笑著點頭稱是。
果然,這宮裡喜事就不斷了,正月十二,靜嬪娘娘掙扎了一日一夜后誕下雙胞胎龍子,聖上大喜,於正月十五明發詔書,晉封靜嬪為靜妃,遷入臨華宮。淑嬪娘娘有孕,晉封淑嬪為淑妃,遷入常寧殿。同旨,李貴人封端嬪,許貴人封通嬪。另有美人晉貴人等。
後宮再次熱鬧起來,除了往東宮請安說話的人絡繹不絕之外,曾經的寵妃,現在起複的靜妃娘娘處,新晉的淑妃娘娘處,也都常有人去。
宮裡的形勢前所未有的錯綜複雜,不像以前那麼明確。
多年來,當今天子的後宮一直呈現很明顯的局面,寵妃獨大,掌六宮諸事,慶妃之後有貴妃,貴妃之後,人人都在觀望,淑妃娘娘有新寵,如今又有了身孕,可貴妃娘娘出事後降為嬪,如今也已經再度起複了,經過這件事,皇上聖眷到底如何呢?
貴妃娘娘也已經近三十的人了。
而相對來說更為罕見的是,如今兩位可能有寵的娘娘都並沒有執掌六宮事,依然是由謹妃與榮妃共同管理,這就令後宮的局勢顯得更複雜起來。
所以不少人冷熱灶同燒,太子的東宮也不落下,倒叫後宮格外熱鬧起來。
對於皇室來說,喜事還不止這一點,已經出嫁的公主里,只有一個女兒的二公主終於再次有了身孕,沒過幾天,剛近了二月,三公主也又一次診出懷孕來,三皇子靖王妃產期在八月里,看起來,今年下半年,兄弟妹妹們都會有喜事了。
所以周寶璐格外的惦記庄慧公主。
常常想,也不知道她與天寶王子到底發展的如何了,她肯不肯嫁給天寶呢。
周寶璐摟著媛媛坐在炕上,才一個多月的睿郡王毫無意外的依然在呼呼大睡,襁褓就擺在跟前,這個時候,睿郡王已經長的雪白粉嫩了,腮幫子肉肉的嘟著,媛媛記得娘親的話,很輕很輕的摸他的小臉,稚嫩的眉眼間滿是好奇和歡喜:「弟弟,弟弟。」
媛媛已經會走路了,也會說簡單的詞兒了,對弟弟更是喜歡的很,雖然弟弟總在睡覺,可只要弟弟醒著,媛媛總要去摸他的小臉,小手,嫩嫩的叫著:「弟弟,弟弟。」
全哥兒果然是很大方的,就是醒著也隨便姐姐摸,睜著黑葡萄似的清亮的眼睛看過去看過來,並不會哭鬧。
而且全哥兒身體好,長的結實,給他換尿布,換衣服的時候小腳小胳膊蹬的可有勁兒了,就是不大肯哭也不大肯笑。
周寶璐端詳他之後問蕭弘澄:「你記得嗎,媛媛才一兩個月的時候,給她散了襁褓,她就喜歡,會得笑,包起來就不願意,總要哭兩聲,怎麼全兒都沒什麼動靜呢?」
蕭弘澄不以為然:「媛媛是姑娘,總要嬌氣些,全兒自然不一樣。」
可是做娘的總是有些太過喜歡憂慮,周寶璐是聽長輩的說,小孩子不鬧騰,不淘氣,其實就是不大聰明,傻傻的才不會鬧。
這樣一想,周寶璐簡直連飯都要吃不下去了。
這個承載了她與蕭弘澄這麼多希望的孩子,不應該有缺陷……
全哥兒睡的香甜,周寶璐只看著他發獃,媛媛爬在大紅的襁褓邊上,好奇的看弟弟,沒事兒摸摸。
蕭弘澄進門兒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媛媛聽見動靜,抬頭看見爹爹,立時就笑開了:「爹爹~~~」
她現在能叫的很清楚了。
周寶璐被驚動了,抬起頭來,蕭弘澄走進來,抱起媛媛:「媛媛在做什麼?」
「看弟弟!」
「弟弟好看嗎?」
「好玩!」
父女兩親親熱熱的膩歪了一會兒,蕭弘澄才覺得周寶璐安靜的有些兒不對勁,平日里媛媛與自己親近,她總是有些妒忌,要湊上來爭寵,不管誰的都行,反正她要在中間。
這會兒怎麼毫無動靜呢。
蕭弘澄抱著媛媛坐下來,媛媛就安靜的窩在蕭弘澄懷裡,玩著他衣服上的裝飾,蕭弘澄伸手抬起周寶璐的圓下巴:「怎麼不大歡喜的樣子。」
周寶璐的大眼睛一如當年一般晶瑩,這會兒卻顯露出一絲不安,她向來與蕭弘澄無話不談,此時雖然覺得自己好像擔憂的太早了,還是忍不住說:「要是、要是……全兒不大對,怎麼辦?」
蕭弘澄有點兒不明白:「全兒怎麼了?」
周寶璐才把她的憂慮說出來:「你瞧,不管怎麼弄他,都不哭也不鬧,小孩子哪有這樣的,我真怕他……」就是大膽的無所畏懼如周寶璐,這樣的猜想也說不出口來,他們期盼了這麼久的兒子,要是真的如她猜想的那樣,那會是多麼的叫人痛苦?
蕭弘澄還是聽懂了,他怔了一下,立刻就笑了,伸手把周寶璐也整個圈進懷裡,連同女兒一起抱著,笑道:「不會的,你放心,有我在呢!就算他真有什麼,他一時富貴總是有的。再說了,我覺得他這樣子,其實就像福兒小時候,脾氣大方,我是不大記得,我乳娘說了好幾回,說我小的時候,趁著母后不注意,拖著妹妹的襁褓往炕下爬,差點兒就把妹妹摔到炕下,她醒著也沒哭。」
「真的?你這樣淘氣?」周寶璐立刻被他安撫住了:「可是像福兒也不好啊,沒個籌劃,事事一團糟,不說別的,自己那點子事都做不好,全兒要像她可怎麼辦?」
這就是當娘的,立刻換了個方向憂慮了。
蕭弘澄笑:「那要像誰才好呢?」
「像你就好了。」周寶璐不假思索的說:「又聰明又能幹,什麼都會,又負責任,又有擔當……」周寶璐扳著手指頭算,媛媛看的有趣,小胖手伸過來抓娘親的手指,咯咯的笑。
蕭弘澄聽的心花怒放,笑道:「像你也不錯呀,聰明大方,脾氣又好,待人也好……」兩人肉麻兮兮的互相吹捧,中間夾雜著媛媛嫩嫩的笑聲。
見周寶璐情緒好些了,蕭弘澄才說:「說到福兒,昨兒天寶又往我書房送禮,求我去跟父皇說,給他賜婚尚主,我瞧他確實心誠,人也不錯,橫豎如今都住公主府這麼幾個月了,倒不如名正言順的賜婚罷了,你明兒叫福兒進來問一問,勸她幾句吧。」
周寶璐便應了:「我也覺得不錯,福兒那脾氣,就該有個脾氣強的駙馬,管得住她的才好,不然她那公主架子擺起來,誰吃的消她,就要有天寶這樣能壓制住她的,不把她當公主,只當個女人看的男人才好呢。」
這是哪裡來的古怪論調,蕭弘澄啼笑皆非,不過蕭弘澄有個好處,相當的尊重他媳婦在家事上的權力,他想想這類家事,或許他媳婦的確比他明白,蕭弘澄反倒是一徑附和起來:「你說的是,天寶雖不像她那麼說話,可是說一句算一句,且掌得住,她發脾氣也好,混鬧也好,天寶都收拾的下來,嗯,這麼說起來,倒是省心。」
正說著,媛媛在她爹爹的懷裡扭來扭去,蕭弘澄與周寶璐說話沒怎麼注意,叫她掙脫了往炕上爬,周寶璐注意到了,忙伸手扶著她,見她爬到全哥兒的襁褓邊上去,又伸手摸摸他,歡喜的叫著:「弟弟!」
原來全哥兒醒了,依然不哭不鬧,只睜著眼睛看來看起,小姐姐摸他,他就看姐姐。
蕭弘澄見兒子這軟萌樣子,便伸手把他抱起來,全哥兒眼睛滴溜溜的看他爹一會兒,突然小嘴一咧,哇的大哭起來。
周寶璐一怔,頓時就噗的笑了。
這父子兩,真有意思。
第二日,周寶璐打發人去請庄慧公主,人還沒走到宮門,就撞見庄慧公主的車,進門兒就笑道:「聽說嫂嫂找我來著?倒也巧,我說來瞧瞧媛媛和全兒,就聽嫂子找我呢。」
周寶璐叫她坐了,說:「媛媛和全兒都在睡覺,等會兒再看,我先跟你說個正事兒。」
她還沒張口呢,庄慧公主就道:「唉,嫂子不用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催我成親呢么?不瞞嫂子說,我也想了好幾夜了,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心裡煩的很,今兒才想著來瞧瞧小傢伙們,散散心。」
「怎麼?」周寶璐很簡潔的問,在親近的人跟前她這樣說話,表示願意傾聽。
「天寶雖然是個混蛋,但還算是個不錯的混蛋,只是……」庄慧公主煩惱的拿著媛媛的布偶捏來捏去:「他對我好,也肯讓著我,我沒有不知道的,他是與別人不一樣的人,他……」
庄慧公主猶豫了一下才說:「他跟南安侯不同,跟何長彥不同,跟別的男人也不同,他不拿我當公主,也不想在我這裡得些除了女人之外的好處,他……他就是很純粹的把我當一個女人。這一點尤其難得。」
周寶璐表示明白,這種態度,是一種於身份之外的讚美,對一個女人,尤其是做了一輩子有權有勢的公主的女人,這是格外可貴的。
庄慧公主才說:「所以我居然還有點兒怕,我怕跟他成親了,就會加進來太多東西,但是……我其實是願意嫁給他的。」
周寶璐是很會說話的人,所以她說:「你既然明白他與你是脫出了身份之外的感情,那麼你自然也該回報他,在這樣的顧慮下,你願意嫁給他,那何嘗不是對他這番情誼的回報呢?」
庄慧公主的眉眼便放出光來。
周寶璐微笑,其實庄慧公主明明是很願意嫁給天寶了,只是需要有人能推她一般,給她一個肯定。
庄慧公主笑了笑,對周寶璐說:「其實我還有一個要嫁給他的理由。」
「?」周寶璐偏偏頭,詢問的看向她。
庄慧公主眉目的光彩越發的溫潤起來,當年那一個與眾不同的姑娘在這個時候其實與天下的女人都沒有什麼不同了,她輕聲說:「我有身孕了。」
哎呀,天寶王子好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