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密
第二日,在王鐵鎚的店中,張凱看到了兩隻被融開的鑰匙,還有王老黑那張鐵青的黑臉。看來被好奇心折磨了很久的老王終於耐不住了,他搞不明白為什麼外表沒有磨痕也可以這麼光滑,於是就把這鬼斧神工的鑰匙融了兩個。且讓大虎子把張凱「請」了過來。
王老黑憑藉著多年與金屬打交道的經驗,很快就判斷出那些鑰匙的主要材料是銅和白銅(鋅)。花了二十兩買了只值三十個銅板的僅僅外表漂亮的小東西。他想殺人,他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騙過。但是老黑是有涵養的,他只是沉著臉,默不做聲的暗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過那些東西,是怎麼做得那麼漂亮的呢?」
老黑取了把打好的鋼刀,把通紅的刀刃放到一盆馬尿中淬火。
張凱見狀況不對,氣味也不對,忙交了圖紙,交代了幾句后,在鐵匠鋪里捂著鼻子,晃著賊眼打量著四周,又問老黑道:「要多久呢?」老黑怒眉一張,咬牙切齒的吼道:「兩天。」嚇得張凱一溜煙就逃了個沒影。
趁這兩天的工夫,張凱和李獵戶把火藥重新配了幾遍,把硝石、硫磺、木炭粉按比例配好、捻碎、弄濕後放在皮鼓內用手拌成均勻的細小顆粒,然後再在通風處陰乾。張凱又找了些細竹管,按照每發子彈必須的裝藥量每隻竹管放上定量的火藥和彈頭,然後兩頭用草團堵上。一時找不到質地正好的紙做子彈包,只好用這個東西代替了。
「這樣一來,裝葯就不會因為過多把葯室炸掉或者因為裝葯過少發射不夠力。每發子彈的裝藥量都是標準的,而且可以減少裝彈時間。怎麼樣?你究竟帶不帶我去?」張凱得意的望著李獵戶,這些東西本就不是什麼機密,玩cs上癮的張凱漸漸也對槍支有了點興趣,閑時就在網路上看了不少相關文章。而且,火藥只是化學科的初期知識。張凱再在學校混吃等死,這點基礎知識還是知道的。
「這王鐵匠似乎有什麼把柄落在大虎子手裡,所以對大虎子的倭銃也裝做看到一個鋤子的樣子。到底王鐵匠有什麼把柄落在大虎子手裡呢?大虎子人很講義氣,說了不說就是不說。問也白搭,看來自己只好做回柯南了。嘿嘿,這個村子似乎隱藏了不少東西哦……,王老黑啊王老黑,你的小尾巴可不要讓我抓到……。」張凱陰險的笑了笑。
立在鐵爐邊的王鐵匠,煙熏火燎、滿頭大汗。卻不知道為什麼打了個噴涕,便嘟囔了一句道:「定是有小人惦記。」
「好吧,不過你只能先和俺在山下幾日,表現好了才能和俺一起上山。」李獵戶抓著下巴道,「不過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東西?那火藥比俺以前配的不過動了很小的部分,威力就大了許多。」
「那個成佛了的老和尚教我的。」
「不過事先說好啊,萬一遇到黑熊和大蟲可是很危險的。」
「你老婆也常上山?」
「…………俺先殺了你。」
…………
天一亮,鼻青臉腫的張凱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老黑店中。老黑見了張凱來,從爐火中取了兩塊燒紅的銅片,鉗住了往倭銃上一箍,敲打了幾下,往水中一浸,就裹得結結實實。
張凱跳了幾跳拍馬道:「厲害厲害,天衣無縫啊!不愧是后溪村第一巧匠。」卻被老黑提了衣領從店裡扔了出去。
拿了改裝好的火槍,張凱來到了村外山林中,先在一百米外立了塊木靶,開始練習射擊。第一發就被震得手腳發麻。看著煙霧過後毫髮無傷的靶子,張凱乾咳了兩聲道:「我手滑了一下。」
大虎子在邊上哈哈大笑道:「就你這臭準頭,先練練吧。俺今天先去打獵了。」
放了一二十槍,所中寥寥無幾。這才發現,所謂的準星也沒多大用,在五十米的距離到是命中率頗高,看來沒有膛線的火槍的準確殺傷半徑也就五、六十米吧,超過這個距離,就要看運氣了。
彈丸是重十克左右的鉛丸。今天浪費了不少,張凱尋了好一會只找回來不到一半,心痛不已。鉛丸可是要他自己花錢買來鉛塊,在老黑店中背對著拎著巨錘恨恨的敲打著鐵器的老黑,化了鉛塊,然後自己就著模子鑄好,還要挑選打磨好一陣子。且時刻提心掉膽著,生怕那老黑「碰巧」一失手把他當鐵器敲了。哦,還要被老黑勒索高昂的煤火費,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餘下的幾日,張凱除了和李獵戶在山下欺負一些野兔山雞,便是在隱蔽處浪費鉛丸和火藥。很快的,從老黑那裡搞到的銀子,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晚間習武時,張凱照例仔細觀察起王鐵匠的兩個兒子和四個徒弟。
又觀察了五日,晚間張凱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開始總結這幾天發現的情報。「今天沒看到老黑的大徒弟劉伯元和三徒弟孫大全,昨天沒看到王小虎和二徒弟吳全占,前天沒看到王雲蛟和四徒弟林聰,大前天沒看到劉伯元和孫大全……。嗯,上次去他們店裡被趕出來的時候店裡也少了兩人。按理說留下看店一個人也就夠了,但是剛才四處去轉了一下,也沒見到這兩個人。那麼他們去那裡了?」張凱皺著眉頭,看著遠處的王記鐵匠鋪。
「鐵爐應該已經埋火了吧?嗯?埋火了怎麼還那麼多煙?煙又是從那裡來的?我在他店中青石地板上跳了兩下他就大發脾氣。這村中那裡有人家鋪石板在地上的?莫非……。嘿嘿,王老黑啊,你這次可跑不了了。」張凱得意的笑了笑便一躍而起,輕輕的走近老黑的鋪子,小心的側耳伏在泥牆上,卻只能輕微的聽到很微弱的一點動靜,像是只打盹的貓,無法判斷出是在做什麼。
站在鋪子後邊的窗戶邊,張凱學著武俠小說中的淫賊,沾了口水捅破窗戶紙。往裡邊探頭看了看,見沒人便用只鐵勾把裡邊的卡子挑開。然後翻身鑽了進去,回過身來把破的窗戶紙撫平,偽裝成似乎是被風吹裂的樣子。
輕輕的趴在地面上,張凱把左耳貼在青石上。「嗯,動靜還是很小,無法判斷是什麼……。」張凱邊想邊開始輕敲那石板,然後一塊塊的把耳朵貼上去輕輕的敲。直到牆腳的一塊才發現聲音不一樣,「嘿嘿,是這裡了。」張凱暗喜,在青石板的縫隙中暗自摸索。果然找到一處凹洞,正好可以把手放進去。張凱輕輕的扣著凹洞,立好馬步,用力向上一提。
「會不會有什麼機關?會不會飛出什麼箭?裡邊是什麼?會不會是個淫窩?嘿嘿,老黑拐賣少女然後把她們藏在裡邊?嘿嘿,其實鐵匠夜間是個採花黑賊?以他的膚色,到是省了夜行衣了。」張凱一邊發揮他豐富的想象力,一邊扶著青石,再把衣服墊在地上,把石板輕輕的靠上去,盡量不發出半點聲息。張凱開始嘆息自己做賊的專業水平,不去做賊實在是太可惜了。
像是懷裡如揣了只小兔子一般心跳不以,張凱期待著也許可以看到兩個壞人正在暗室中欺負幾個美麗少女。然後自己大顯神通,英雄救美,最後少女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黑漆的洞口穿出一陣陣「滋滋」聲和一點火光,張凱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小心的把頭探下去,發現是個暗道,「沒有人!耶!"張凱小心的撐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下到暗道中,他的腳探到邊上有個梯子。踩著梯子慢慢下去,暗道從地下九尺的地方開始,足有五尺高正好夠一個人低頭走進去。張凱左右看了看,暗道有兩端,一端很長,不知道通往那裡。另一端很短,只有五六尺長,隱約傳來火光。思量一下,張凱探頭走向短的通道,屏住氣息,按住亂跳的心臟,努力讓充血的大腦不要亂想,保持冷靜。輕輕走上前,湊著火光往裡邊一看。
沒有採花賊,沒有皮鞭,也沒有待救的少女。張凱不由失望之極,那火光處只有兩個光膀子流著滿頭大汗的大男人。
圍著那片火光的正是劉伯元和孫大全兩人,兩人光著膀子,穿了大件的皮肚兜,帶著及肘的皮手套。嘴上還圍了條浸濕的棉巾。煙囪下方的地方正豎著一隻鐵爐,上邊架著一個坩鍋。兩人正圍著那鐵爐,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銅臭味。鐵爐的煙囪正是和鐵匠鋪的煙囪上下連在一起的。又高又胖的劉伯元雙手舉著一隻大鐵勺在坩鍋中攪拌著,孫大全沖劉伯元點了點頭。
劉伯元也點了點頭,接著就舀起一勺銅水,小心的走到牆腳,然後把勺中的銅水一勺勺的澆進一排模具中。孫大全平時看起來黑瘦瘦的毫不起眼,別人叫他猴子,他也只是傻笑著答應。在這火光的照耀下,孫大全全神貫注的樣子卻顯得英姿煥發。「一隻勞動中的猴子,比發獃的猴子帥多了。」張凱暗思著又打量著那些模具,似乎是以木做底,底下鋪上了木灰,再用銀色的金屬做母錢,看光澤,那金屬似乎是錫。
孫大全利落的把少量的水澆到模具上,一陣「滋滋」聲過去。孫大全輕輕拿起一個錫模子,開成兩片。裡邊成圈的躺著十幾枚銅錢,又是一個模子打開,又一個……,孫大全全神灌注的工作著,他拿著一個大剪刀和一個鋼挫,把多餘的銅條剪下挫平。動作熟練之極,不過一刻鐘就把十幾個模子全部收拾乾淨。他收集著幾百個還熱呼呼的銅錢,把它們洗乾淨,然後放進一個罐子中。從空氣的味道來分析,那罐子里似乎放了些醋。
張凱不再看猴子整理模具,開始打量著周圍,寬十米左右、長九米多的暗室牆上壘滿了罐子,大肚向外,罐口朝著室內,一排排一摞摞的排滿了四壁。牆角還堆著不少煤炭。室內的四角各有幾根粗竹做的通風口,應該是通往地上的,只是不知道通到那裡。張凱想著回頭上去再找找看。那牆壁上有一處引出一眼溪水來,牆角有一出暗溝,估計是和上邊的溝是連在一起通到小溪里的。張凱恍然大悟:「我道怎麼聲音幾乎聽不到呢,原來有這麼『先進』的吸音設備。這麼先進的水處理方法,這個偽幣集團還真是技術先進哦。為了暗室不被水淹,把房子蓋在山坡上。我還當那王鐵匠喜歡這山坡上、小溪邊的風景,不想是為了方便做這個營生。」
添了幾塊碳后,劉伯元全神貫注的看著爐火,接著沖孫大全點了點頭。便從一個罐子里取了幾錠銅塊,先用桿秤稱了下分量才放入坩鍋中。看著爐火劉伯元快樂的想著,「一天三班,今天一班出了三十爐銅,一爐六百文。等下再出四爐就去換班。一共是兩十貫另四百文,一斤(明代一斤為十六兩,一斤大約等於現在596克)銅出一百六十文。今天用掉了一百二十幾斤銅,明天上個月煉的銅錢就封存到期了,應該有些發銹變舊了,可以用了。一兩銀子可以買九斤銅,一千文可以換一兩銀子,除去銅、模具和碳火,一班賺了七錢四分銀子。明年我分的銀子就夠娶小翠過門了,該死的王保長,眼裡只有銀子……。」劉伯元正暗自盤算著,突然一聲嘆息傳來,「哎,我還以為你們搞什麼呢,害我緊張死了,原來是煮銅錢啊。」劉伯元認識這個懶懶的聲音,但是他不該出現在這裡。劉伯元大驚之下直起了身軀,握緊了鐵勺柄抬眼望去,發現一個人托著腮坐在暗道下的梯子上笑嘻嘻的看著他,這人正是張凱。
孫大全也嚇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嚇呆了的劉伯元,握緊了剪刀,對張凱皺著猴眉道:「你想做什麼?」
張凱拍手笑道:「哈哈,原來平日看上去獃獃的猴子才是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