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終於做到大爺了
隆慶五年八月,張凱連升七級,混到了從五品,年俸祿為一百六十八石,乃大明七百餘個衛所中的一個指揮,這衛指揮一般都是正三品的官階,因為眾多文官的反對,所以張凱還在見習期間,只有從五品的品級。
隆慶皇帝自登基以來,頗為節儉,甚少給後宮添置物件,張凱把許多禮物以進貢的名義一送,再多花銀兩打點,所以隆慶才如此樂意封張凱一個官兒。因為是一個偏僻的地方,且是個武官,雖然給升得也太快了,但朝中的官員也不好掃皇帝的興。那齊萬慶不能繼承父職,補償一下,也升做了管屯指揮。
鞍山冶鐵所已經接手了不少日子,出力的全是老黑等人,張凱有著百般偷懶的理由。就是有事,也都是使喚孫大全去做。「當官就是要分配好資源,就是讓能幹的人去做事。」這句話成了張凱最常用的借口。因為張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老黑最多損他幾句,也不曾逼張凱幹活。
接了聖旨,領了官服、官印。張凱脫去了一身綠袍,換了青色官服戴上烏紗帽,立刻拽了起來。這兩個月來冶鐵所打秋風的中級官員,以前他見了都要磕頭的,如今大多反過來要拜他。「哈哈,爽啊,難怪這麼多人想當官,就是想把大多數人踩在腳下啊。我也不想踩別人,少幾個人踩我就滿意了。」張凱穿了胸前銹了只黑熊的武官朝服,熊模熊樣的一個個衙門衛所的拜訪,想一個個的把磕過的頭賺回來。誰知道人家都不是他的下屬,要相差品級四等才行跪拜禮,這頭最終也只賺回來一半。張凱連連暗道:「吃虧了,吃虧了,待以後升了官就再來。」
上任前,張凱把冶鐵所的事物與來路收留的流民統統交給了老黑打理,老黑雖補了正職,遼中衛又派來個副冶鐵大史,大抵有些監視的意思。本以為可以為所欲為的老黑,氣得對張凱大罵道:「混蛋,只知道自己升個熊官,我這腦袋都磕腫了,如今還是個九品的官兒,你給我等著瞧。」張凱心虛,也不反駁,只是嘿嘿的笑。
接到聖旨的第二日天一亮,張凱就急切的帶了幾個僕人,坐了馬車要去海城衛上任。
驛道坡為古舊,聽說還是唐代修築的,顛簸者趕了一個時辰的路。迎面奔來幾個騎著快馬的軍士,為首的黑馬背上是個中年黃臉軍漢,見是輛從鞍山冶鐵所駛來的官車,黃臉軍漢恭恭敬敬的問車夫道:「馬車內可是前來上任的張大人?」
車夫點了點道:「正是張……大人。」車夫本想文騶騶的念出張大人的字型大小,想了一會,實在不記得這位張大人有什麼字型大小。
得知新指揮就在車上,他們慌忙下馬對著馬車行了跪禮。
那黃臉漢子自我介紹道:「卑職總旗劉二,見過指揮張大人。」接著,他又一個勁的告罪來得急了,不曾帶上儀仗官轎。
張凱連連暗道:「可惜,可惜,本想秀一下的。」
親兵們很殷勤的護衛在周圍,看著跑前跑后的軍士,張凱得意的想道:「現在偶是這個海城衛的老大哦,吼吼~,誰不聽本老爺的,本老爺就打他板子。」然後他又叫劉二靠近馬車,一一詢問了他海城的種種情況。
那海城衛又叫海州衛,明初撤縣置衛,系軍事與政治的統一組織,屬遼東都指揮使司管轄。那親兵劉二一路捏著嗓子,聲音大小恰好地與張凱解釋海城的各種情況,頭頭是道,看來這位是海城的土著。聽了一些,張凱才隱約覺得這海城衛地廣人稀,南北所轄有一百餘里,東西寬五十餘里,方圓五千多里的土地,在冊的人口共有兩萬多,還有數百個歸化的女真人。
這海城是個小城,離得遠遠的,張凱就能看清楚海城城牆的全部輪廓。這城原來是個遼代修建的土城,洪武年初指揮劉成等在土牆外包砌以磚修造至今,城圍有六里五十三步,高三丈四尺,池深一丈二尺,寬三丈五尺。此時兩百年不曾休整了,遠遠看去,破破爛爛的像一圈被狗啃過的項圈。因為張凱吩咐道要謹慎行事,所以一行並不張揚,從北側的來遠門進了海城衛。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百姓、房屋、酒樓與買賣人家,幾百年的經營,倒也像是個頗有規模的縣城。
待到了衛所,張凱整理了一下黑熊牌青色官袍的衣擺,整理了一下烏沙帽,這才下了馬車。抬頭看了一看他的官衙,那衛府坐北面南,地處本城中心,硃紅色的大門高大氣派,足夠並排走上六、七人。門口有兩個張牙舞爪的石獅子,站了兩個衛兵,此時都跪在地上迎接張凱。那兩扇大門是厚重的松木製成,上面釘滿了碗口大的銅釘,還有兩個獅口銅環,很是氣派。張凱草草打量一下,滿意的點了點頭,使劉二在前面引路。
劉二把坐騎交給了守門的軍士,躬身引著路,他也不敢走在張大人前面,只是走在張凱身側,伸前了一隻手臂道:「大人請這邊走。」
於是,張凱順著青石板鋪的走廊,一步三搖的跟著劉二走進了海城衛所。一路站哨的軍士見了張凱的官袍,皆跪拜在地上行禮,眾人穿過院中的小校場,直走了二十步就到了衛所大堂。
大堂從外面看來高大寬敞,兩層的樓房建築,一層是衛所大堂,門口立著四根大柱子。第二層是閣樓,閣樓造得很結實,四面開有小口,像個箭閣。若是衛所被圍,應當可以做箭塔用。各個檐角還分別刻了只神獸,年代久了,所以只能隱約認得是龜和駱駝。屋頂的瓦片也灰暗暗的,似乎多年不曾置換了。大堂的正門有丈許寬,一丈高,兩側還有兩扇半丈寬的偏門。門前的門坎足有一尺高。張凱有點迫不及待了,所以,一沒留神差點被門坎絆倒。還好劉二機靈,一把給扶住了。張凱揉揉腳,咒罵了那門坎幾句。
待不那麼疼了,張凱推開劉二,就走了進去。他左右一看,那大廳長約十丈,寬約八丈,足夠站滿數百人而不會嫌擁擠。大廳中四方各有一根合抱粗的柱子,兩側各排了一排號牌、水火棍和十八般兵器的架子。最裡面是個一尺半的高台,台上有一張巨大的桌案,案上放有驚堂木與一盒令箭。左右兩邊,各有一隻小案,三隻桌案后各有一張椅子。
大案后的牆壁上是一副數丈的水墨巨畫,畫了一棵巨松與一隻老虎。畫的上面懸挂了一隻匾,匾上寫了四個大字「精忠報國」。估計是鼓勵武將們都要學習岳飛去冤死吧。
空蕩蕩的大堂,更加顯得寬闊。張凱行到最大的桌案前放下官印,又掃了一眼大堂,暗嘆了一聲:「好大的一片不動產啊。」低頭時,卻見案上還浮著一層灰,便伸出食指抹了一下,只見指頭都黑了。不由皺眉與劉二道:「這就是本官辦公的地方嗎?」
那黃臉的中年漢子劉二,一路謙卑之極,極近巴結之能,聽了這話竟嚇了個半死,忙跪地顫聲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這大堂前任的齊大人甚少使用,竟然荒蕪了。小人今日慌忙間得訊,急盼盼的去迎大人,竟忘記吩咐人打掃。」又爬起來將袖子放在椅子和桌面上,賣力的擦了起來。若不是張凱盯著,估計他會吐上兩口口水,好把桌案擦得更亮堂些。
張凱卻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別弄髒了衣服,你去尋塊抹布來擦吧。」
不想張凱如此親切,劉二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應聲去尋抹布。不過兩分鐘,劉二一路小跑的回來了,手裡拿了塊臟希希的抹布與一個有些禿的雞毛撣子,他躬身道:「大人,李千戶求見。」說罷去擦乾淨了椅子和桌案。
張凱正在四處打量這個古舊的大廳,先是看了看堂前懸挂的「精忠報國」的牌匾,暗道:「這四個字寫得還算整齊。」又低頭看著案后牆上所畫的那一隻下山猛虎,那虎軀有丈許長,威風凜凜張著血盆大口,揚著鐵鞭似的虎尾,兩隻前爪伏地,一副做勢欲撲的樣子。張凱看得正出神,正在數那老虎有多少顆牙齒。聽劉二報有人求見,便走到案后乾咳了兩聲,找了找感覺,才用裝滿著威嚴的官話道:「嗯,傳他進來。」待坐到乾淨許多了的椅子上,他卻發現椅子不牢固的晃動著,不過晃來晃去的還挺舒服,便索性躺到椅子上晃蕩了起來。那李千戶應了傳,進了大堂抱拳單膝跪地道:「卑職李元月見過大人。」說完他就緊緊閉著嘴跪在地上等候張大人的命令。
張凱上下打量著這李元月,見他三十許年紀,整潔的瘦臉上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一身戎裝,腰胯長刀,個子雖然不高,卻也別有一番威風,行禮恭卑有秩,語氣不亢不卑。
大廳內陰涼涼的很是舒服,只是張凱覺得心中悶熱,就扯鬆了胸口的扣子,眯著眼歪坐在案后椅上,正在暗自嘀咕道「什麼破名字,怎麼不叫李過年啊。」接著,他開始構思怎麼和這個高級卑職說些什麼。
久久聽不到張凱令他起身,李元月微微側起頭來,用眼角打量了一下張凱。見不過是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這就是小人得志吧?莫非又是那裡的富家子弟,謀了衛所的官職,來發財的?」於是,李千戶便為士兵們的生計擔心起來,還不見張凱令他免禮,轉念又想道:「莫非他已經被齊家收買了?現下要給我個下馬威么?」想著想著他就皺起了眉,再一看張凱胸前畫得一隻張牙舞爪的狗熊,更是一愣,暗道:「這不與我同級嗎?」但看了看案上的大印,只得依舊跪著。
張凱一面構思說些啥,一面正晃得舒服,雖然是用眼角看那李千戶,眼睛卻好得很,一眼就看到了那輕皺的眉頭。不由心中一陣不快:「我怎麼也是你這傢伙的頂頭上司,讓你跪一會,竟敢對本上司不滿,哼!看我怎麼整你。」尋到了案上的驚堂木,舉了起來,打算用力擊在案上,爽上一把。「看電視上那些老爺們一副拍過之後,很爽的樣子,早就想試試了,今天就先拍你了。」便很威猛的坐直了身子,高高舉起的手還未落下,就聽「咯噔」一聲,那椅子竟不堪折磨,自行解體了。
正在上半身運足了力氣的張凱,重重的摔在椅子的殘肢上。「哎吆,痛死我了。這椅子怎麼搞的,是不是誰想存心害我。」張凱推開匆忙上前想扶他起來的劉二,捂著屁股,跳著腳的站了起來。揉了揉發痛的屁股,他又看了李元月一眼。卻見那李元月除了驚叫了聲「大人」后,依舊跪在那裡。仔細一打量才發現,即便是這個姿勢,那精壯的身軀仍然有一種不動如山的氣勢。張凱這才醒覺自己現在是這裡最大的軍官了,卻凈在部下面前出醜。於是,就站直了身體,理了理官服,扣好了扣子。擺了個自以為威武的姿勢先和那劉二道:「你先去尋兩把椅子來,再把這裡打掃下。」又與李元月道:「李千戶請先起身吧。」
李千戶道了聲遵命,便側身昂首挺胸的站與大堂的一側,一手依舊按著腰間的長刀,一手扶在腰上。
劉二很奇怪,為什麼這個新上司不過摔了一跤,卻似摔成了另一個人似的。手腳卻不敢怠慢,他不過是個總旗,怎敢不聽指揮大人的話。劉二立刻去內堂搬了兩張椅子,一張放在案后,一張放在了李千戶身側。劉二剛放下椅子,正準備清理破椅子,不料張凱一句話讓他變成了石像。他說了:「謝謝。」說罷,就坐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劉二才反應過來,「大人說謝謝?他為何會說謝謝?怎麼會說謝謝?」受寵若驚的劉二一腦袋問號,飛快的打掃了破碎的椅子後端了兩杯茶進來。
張凱坐在案后開口請李千戶坐下,李千戶短促有力的道:「遵命。」然後,他橫移了一步坐下,一手扶膝,另一隻手仍按在刀上,微微低下頭。
望著一副看起來很恭順的李千戶,張凱就問道:「本衛都有些什麼下屬官員啊?怎麼就來了你一個?其他的為何不來迎接本官。」
李千戶想了想,緩緩的道:「本衛的管屯指揮齊大人剛剛升任,剛從京師回來幾日,還不曾來衛所辦公。局捕指揮劉千鈞大人死與建州女真的入寇,職位至今空缺。朝庭已下旨令一位陳大人補缺,不知為何至今未至。鎮撫是金以升大人今日不曾來。本衛的儒學教授、訓導、陰陽正術與醫學正科等官吏另有辦公所在,大人若是要見,卑職可以令人通傳。
「若說下屬官員,本衛屬有左、右、中、前、后五個千戶所,各有掌印千戶一員,卑職正是左千戶。另有左、右、中、前、后五個管屯千戶所,各配備管屯千戶一員。千戶所下設有十個百戶,職官配有:掌印百戶、鹽場百戶、鐵場百戶各一員。因耀州、牛庄、沙嶺歸本衛管轄,還配有管驛遞百戶、倉、庫大使各一員;又因本衛分管蓋州有關事宜,特配分守海蓋參將一員,海州備御一員。」
一大堆官銜聽得張凱頭暈,便有些驚訝的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官啊。」
「是的,大人。」李元月腹中暗道:「最亂七八糟的就是你這新來的指揮和那齊家了。」
張凱飲了一口茶,似乎僅有管屯、鎮撫這兩個官職對他有所牽制,便又問道:「那些百戶暫且不說,其他的掌印千戶呢?」
「錢千戶接替戰死的劉大人在李成梁將軍那裡協防,艾千戶在校場,麻千戶因右屯田千戶所有虎害,便帶了數人去殺虎了,齊千戶在下面千戶所清理帳目,本月下旬卑職大堂當職。大人您剛剛到任,請先好好休息幾日,過幾日諸位軍官聚集起來,再為大人接風。」
回答得很清楚,有條有理,這是個標準的封建王朝軍人。張凱心中不由對這個部下有了幾分好感,便道:「接風就不必了,以後多的是時間慢慢親近。」又奇道:「本衛還有老虎?」
「是的,不過並不常見,本衛開衛至今,也不過捉到過十數只。許多老虎只是冬天山中沒有食物才下山傷害人畜,多半開春就會離去。只是,有隻虎白額虎在此盤距了數月,傷了好幾條人命,騷擾了屯墾。麻千戶本是獵戶出身,已趕去多日了。」
張凱想了想問道:「這麻千戶叫做什麼?那裡人氏?如何升做了千戶的?」
李千戶猶豫了一下,方道:「右千戶麻干勇本是個山間野人,只是在鄉間殺了人,便攜了老娘逃到遼東來。因前任齊指揮喜歡這麻干勇的力氣,便賞了軍職,讓他做了個總旗,十年來,就提拔他做了千戶。」李千戶的語氣中隱隱不甚喜歡此人。
張凱笑了笑:「干勇到是個好名字。」他對李千戶語氣中的不滿隻字不提,又問道:「本衛有多少軍士呢?」
「步軍兩千兩百五十,馬軍七百二十四,軍中工匠七十人,馬夫、伙夫、隨軍大夫等閑雜人員與職官共一百一十人,總旗及以上軍官一百五十五人,大人親衛隊一百二十人。共三千四百二十九員。」
張凱點了點頭很滿意,他現在手底下管著三千多號人,不由得感覺身體充滿了力量。「太爽了!以後這三千多個小卒子隨便我怎麼擺布。以後玩什麼好呢?」張凱暗笑,又裝做一本正經的問道:「可有空額嗎?」軍隊中都有空額的,這是常識,士兵戰死、病死或者老死了,軍官並不上報,照樣領一份糧響,不過都到了少數當官的腰包里。嚴重的都可以空上一大半。但這裡是遼東,戰事頻繁,又是個屯田為主的衛所。遼東總兵李成梁又是個嚴厲的人,估計不會太多。
「有空額兩千餘。」李千戶低下了頭,張凱幾乎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這次是一個比較模糊的回答,怎麼個兩千多呢?「兩千零一是一千多,兩千九百九十九也是一千多。」好傢夥,懸殊了近一半啊,張凱不滿意的說道。
「這……,軍中馬步卒及閑雜人員應有五千六百人,實員只有三千四百二十九人,缺兩千一百七十一人。」李元月掐指算了一下,臉都漲紅了。張凱在案后都能看到他那發紅的耳根。
張凱又道:「你是本地人嗎?以前任過什麼職位啊?」他見這人似乎是個人才,便想了解下他的履歷。
「卑職是本地人,年輕時在外遊盪,七年前曾在廣西總兵俞志輔大人麾下任過先峰官。」提到那個廣西總兵,李元月突然又立直了身子,表情與語氣中還多了幾分的豪氣。
俞志輔那是誰?沒聽說過此人啊,張凱想了想,想起個姓俞的名將來,別人恐怕不能讓這個武將如此推崇吧,便問道:「可是俞大猷將軍么?」
「正是俞公。」
「古代人真是麻煩死了,一個名字不夠還要起什麼字、什麼號,還要別稱。剛剛要是猜錯了就又鬧了個笑話。」張凱聽說過俞大猷這個將軍的,民間多有他的傳說。是位僅次於戚繼光的抗倭名將。
張凱又問道:「那你為何回遼東了呢?在俞將軍手下前程不好嗎?」
「卑職父親乃是這海州的千戶,當時父親病重,卑職只好辭去,回來照顧父親,並且繼承了父職。」
以他現在身任千戶來看,李千戶的父親應該已經病死了,張凱不由對他又添了幾分好感,便道:「哦,是這樣啊!李千戶到是個孝子啊。」
「本朝以孝治天下,此乃身為人子之當所為。」
張凱想起剛看到劉二那引路時伸出的袖子上那個大塊補丁,就問李元月道:「士兵、軍官都各拿多少俸祿?」
「馬軍月支米二石,步軍總旗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軍一石。城守者如數,屯田者半之。民匠充軍者八斗,牧馬千戶所一石,民丁編軍操練者一石,總旗三石。百戶六石五斗,副千戶十四石,千戶十六石……。」李元月口若懸河,張凱正在發愣的樣子,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是米糧或者麥糧嗎?」張凱問道。
「是的,多是小麥、高粱等物,米是發不起的。」
「一百二十斤糧食啊,不是很多的樣子。夠一家子吃嗎?」
「只夠填飽肚子。」
張凱沉默了一會才道:「這海城衛地面上,一石米值多少銀兩?」保定附近一石尋常米糧是可以賣上八、九錢左右的,張凱發達以後,就不許孫大爺種地了。老人扭不過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種上些蔬菜、常用的藥草花蕊,輕鬆了許多,偶爾爬爬山采採藥,接了孫兒到膝前,日子過得也很舒心。
米缸空了,張凱也是去買過的,當官之後,薪水多用糧食支付,所以他還不至於連糧價都不知道。
「遼東各地二兩一錢左右。海城附近山地多,產鐵少糧,運糧近來也不方便。所以每石二兩三錢銀子。若是朝庭補運不及時,遼東各地的米價有時漲在四兩至五兩間。」
「糧食好貴啊,要是糧價和保定相似,這三千多人一年只要兩三萬兩銀子就可以養活了。」想到各處的產業,張凱又暗道:「回頭要不要去去買幾個侍女呢?算了,老覺得很彆扭,放不下來臉干那種事。幾年來,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就是那何二的老婆。急不得,偶是追求質量地淫啊。」
張凱出神了好一會才道:「軍士們都在那裡?可方便召集一下嗎?」新上任的領導要登台訓話吧?張凱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李元月道:「多數在下面五個千戶屯田所屯田,前、左、中三個屯田所離這裡不過十數里地,要召集起來也不是難事。」
「嗯,若是沒有緊要的事,就召集一下,本官要見見下屬。」張凱已經很會打官腔了,這歸功於他的勤奮練習。
李元月道:「約么傍晚才能召集大部。麻千戶所在的右千戶所離此也是甚遠,今天只怕召集不得。」
張凱點了點頭,令李千戶去召集軍士,接著劉二又不斷來報有各位官員來求見。看著他們,張凱漸漸皺起眉來,都是些百戶,管管錢糧倉庫的知事、大使。幾個大員遲遲不見。一問劉二,管屯指揮齊萬慶與鎮撫金以升抱病。中千戶所掌印齊萬乘在外收帳,海蓋參將陳葉生與海蓋備御竇前離得遠了,趕不及。后三個到也情有可原,前面兩個怎麼就一齊病了呢?張凱暗暗有些不快,就問李千戶,李千戶道:「大人雖然是掌印指揮,只是,品級有些低,尋常指揮都是正三品,定是他們見大人品級不如他們,就不肯來拜見。」張凱有些得意的說他是從五品的指揮。李千戶這才暗道:「這也太奇怪了,比我還低一階,這還應該不應該行跪禮呢?」
各個千戶所像是幾個大農莊,軍士敲羅打鼓的一家家叫人。然後再一齊趕來,最遠的一個千戶所離此有一百里,今天估計是不能到城裡了。
幾個時辰后才陸續叫齊了住在小城附近的軍士。在衛所大院邊的大校場上,只見一大群衣著破爛的莊稼漢亂糟糟、叫嚷嚷的等候張凱去檢閱。這人群中只有五六百人穿了號衣,排列的有些次序,還像那麼回事。其他的連土匪都不如,他們穿著各式的衣服,亂起八糟的站做一堆,有卷著袖子的,也有卷著褲腿的,還有光著膀子的。不少人的手裡還拿著鋤頭、草扒子,甚至還有手裡拿著糞耙背後還背著糞簍子的。哦,那人堆里還有幾頭背了個袋子的黃牛。
張凱瞬間石化了,過了一會才獃獃的問李元月道:「你從那裡找來的農民來湊數啊。」他的心情像是個守財奴看到畢生的積蓄被老鼠咬爛了一樣。
李元月苦笑道:「大人,卑職那裡敢啊,這多是屯田的軍士。軍法森嚴,真正肯守城的也就那**百人了,其他的都向前任的齊大人繳錢買了閑,去種地屯田了。每年領到的軍餉,還要被齊大人扣去三成呢。這**百的守軍,如果不是局捕指揮戰死,只怕齊大人還不肯湊起來。」
張凱又指著那些人道:「你莫要騙我,那裡有**百?最多六百人。」他語氣有些氣憤,也不知道心中是生齊指揮的氣,還是生氣見不到全部的部下。
李千戶告罪道:「還有一百多在齊大人府上做護衛,他們得的軍餉最豐厚,兵器甲仗也是最好,所以漸成齊大人的私兵了,只召集來那幾十人。另有百多人在各處緊要地方巡邏,總不能全叫來啊。」其實這李千戶也沒說實話,齊府的那一百多人,隨齊千戶去鄉中三分之一,留守齊家大院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是來了的。
張凱這才點點頭,又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來,便關切的問道:「那齊大人每年能從本衛得多少銀子?」
李元月見這位張大人如此對貪污感興趣,心一個勁的往下沉,果然不出所料啊。不過,他依然說了實話:「一人一年要扣去三兩銀子,或者兩石的米糧就可以不參加訓練了。這裡有兩千多人都交了這個數的。還有其他的各項剋扣,一年總有一萬五千兩左右。齊大人死前,尚拖欠了那六百守城軍士兩個月的糧餉。到如今,齊大人死去了一個多月了,糧餉還是沒有補發。按例,這個虧空要大人負責解決的。卑職也正是為此事來求大人,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是要生軍變。」
張凱聽說似乎是要他出錢,不由瞪大了眼睛問道:「什麼?我來解決?那,那個齊大人把錢都弄去做什麼了?」
「齊大人娶了五房妾室,在他的家鄉通州買了許多的田地。齊大人本想過兩年就告老還鄉的,不過他一直捨不得,所以七十歲了,老在任上。另外齊家老大想繼承父職做指揮使的,總要花銀子打點的。」李千戶索性直說了。
「他墨了這麼些銀餉,也沒人告發他么?」
「暗中告狀是有的,不過天下的衛所都是如此。況且齊大人朝中多有打點,即便是有人告狀,也被攔了下來。其實齊大人已經算是好的了,本衛逃亡的軍士不是很多。」李元月的話越說越有針對性。
「哦,那糧餉一般都是那裡來的?」
「軍士的糧餉都是屯田的軍士屯田所得,自給自足,武備軍械也多是自製,本衛尚有一個馬場,幾片山林、草灘與兩千一百傾田地。這田地本來是有近三千傾的,最好的有幾百傾已經被齊大人割佔了去,而且強迫屯田的軍士幫他耕種。」李元月如實秉告。
「哦,吃自己啊。不過,這麼多的產業,士兵應該過得還不錯啊。」看來似乎是個肥差,銀子沒白花,張凱又開心起來。
「混口飯吃吧,卑職早已對此心冷了,若是大人能保證本衛在戰時能出一千精銳,便是……。」李元月一時找不到妥當的詞來形容「身為將官的良心」這類的話,直說的話,只怕再得罪了這個上司。他年輕時的稜角,早已被磨得一乾二淨。什麼殺賊除寇,什麼報效朝庭,什麼蔭妻封子,通通和這些昏官們見鬼去吧。
「嗯,本官心理有數,若是衛所參加戰事,沒有精銳的士卒的話,那可是事關性命的大事。」張凱是記住剛剛所說的一位衛所的高級軍官戰死。
天色也不早了,張凱隱隱有些飢餓的感覺。抬頭又看見那許多人仍在等他講話,於是張凱就威武的走上了校場東側的高台。
台下的士兵們都抬著木然的臉望著張凱。「這個老爺比以前的都年輕哦,看官服的品級還不如齊大人高啊,莫非是新來的千戶?」「不知道這個官的心有多黑。」「……。」台下也有些軍士在交頭接耳的,也有打著飽嗝炫耀能吃飽飯的,也有哈哈怪笑的,不過,多數都哭喪著臉。
打量著這些農民,如果遇到戰爭的話,帶他們上戰場……,如果要依靠這些傢伙保命……。亂成這樣,只怕逃走都逃不掉吧,想到這裡,張凱打了個哆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張凱凡事都喜歡往最壞里考慮一下。
新官上任,張凱站在校場的高台上醞釀了一會,準備想說些殺敵抱國之類的慷慨激昂的話來。但是,看了滿眼都餓得面黃肌瘦的人群,想起士兵領不到薪水都快鬧兵變了,尋思著先穩住他們再說。拿不到薪水,誰樂意再和你干啊。
於是,張凱就對他的士兵說道:「本官初來乍到,既然身為諸位兄弟的領導,就要帶你們過上好日子,從此以後大家都無須再擔心軍餉的問題。本官有酒便與諸位兄弟一起喝,有飯大家一起吃……。」這幾句話粗獷直白,最後幾句張凱幾乎是吼出來的,讓人感覺到一股子真誠。
真是個辭彙匱乏的傢伙,完全沒有前幾任那激昂、壯觀,大講對皇帝的忠心,有著華麗詞語的演講,不過這段白話似乎很有效。
台下士兵們哄的一下炸了堂,還從來沒有一個當官的這麼對他們說:「本官要帶領你們過好日子!平日那些當官的新上任,不勒他們一筆錢做賀禮就不錯了。這當官的莫不是騙他們吧?」前幾日齊千戶正在他們營中開始登記,要每人出上一兩銀子,給新來的指揮做賀禮呢。齊千戶還說什麼,願者自願,不願者也不勉強。***,誰敢不願意啊?所以,軍士們剛剛還以為是叫他們一齊出來繳納銀子的。這才搬箱倒櫃的尋了點碎銀子,揣在懷中,拖拖拉拉的來到校場。有幾個,沒有銀兩,只好讓耕牛背了袋糧食來。也有幾個豁出去了,懷裡揣了尖刀正準備鬧事。不想,沒見到提了麻袋的齊千戶的親兵,也不曾見到管理錢糧的劉知事。只是見到一個年輕人與李千戶站在台上接頭交耳的說些什麼。那年輕人看起來似乎是本衛的新任指揮。
許多士兵已經開始猜測,定是他不放心齊千戶,怕他私自墨了銀兩,才親自出馬來收賀銀的。不料,最後竟然沒收銀子,實在是太陽從西面出來了,還說要帶大夥過好日子,更加是見了鬼了。這個當官的莫非是不正常了?是以,士兵們便不信的叫嚷了起來。也有喊著快發糧餉的,也有嘆了一口氣終於保住了點餘糧的,也有破口大罵的,也有從剛剛一直打飽嗝到現在都停不住的。台下一瞬間真是百獸齊叫,嘈雜之極。
李元月大喝道:「肅靜!」他心中也是一陣感動,這位年輕的大人,似乎和前幾任多有不同呢。他年輕的時候,正是不滿齊指揮所為,才去了南方。剛剛屢屢翻忌,說了許多直白的話,也是想最多大鬧一場,丟了官也無所謂。
士兵們停止了喧嘩,他們是紀律很好、很聽話的農夫,剛才只是受的刺激比較大。
一個身著短打的中年軍漢從走上高台,對張凱行了跪禮道:「卑職前掌印千戶艾忠見過指揮大人。」張凱遠遠就看到了他,如果不是他面上堅毅的表情。張凱也許會以為他是台下眾多農夫中的一員。看上去似乎有四十歲,又似乎足有五十歲。
張凱看著那滄桑的臉暗道:「這個艾千戶了,一臉吃了一輩子苦的樣子,似乎是個很老實的人,不過也許是老黑那種扮豬吃老虎的品種,先觀察觀察吧。」老黑的表現讓張凱隨時,對一眼看上去很老實的人提起警覺。動物的外表,本就是用來迷惑敵人的。
艾千戶也很詫異出現了這麼脫線的上司,他輕輕與李元月道:「這個年輕人,真的是指揮嗎?怎麼品級比我還低?說話也好似俺以前混山寨時的頭領……。」李千戶也輕聲道:「我見了那官印,也跪拜過了,拜職不拜品級,我們是他的下屬,當行跪禮。定是朝庭的聖旨出了差錯,才弄錯了品級。」兩人交情很好的樣子,站得很近,聲音也很小。不過張凱耳朵好,偏偏聽見了。
巡閱完畢,張凱叫了庫吏朱九,要他把衛庫中的錢糧全拿出來先補了積欠的軍餉。朱九急得抓耳撓腮,尷尬的道:「大人,那倉庫里的錢糧早就支完了,如今秋糧未收,庫房中是空空如也。」張凱不信,去了幾個倉庫一看,連老鼠都沒見到一隻。
心下有些氣悶,令人打發了眾多小吏與軍士散去。此時已是晚間,張凱也沒回衛所官邸,就與艾千戶和李千戶兩人去了城中酒樓,叫了不少酒菜一同喝酒。張凱掏了錠銀子往櫃檯上一擱,有些氣悶的道:「好酒好菜儘管上。」坐下后,艾千戶先敬了張凱幾杯,又說了幾句「大人真是年輕有為」之類的一錢不值的奉承話。席間李千戶到是一直在想事情似的,很少說話。叫他和酒也是一干而盡,很是爽快。
酒後張凱趁著幾分醉意,叫了他們去衛所談公事。喝了口熱茶,雖然茶葉很糟,不過熱茶下肚感覺腹中一陣溫暖,便放下茶杯道:「李千戶,那庫房裡怎麼空無一物啊?本想補發些錢糧給士兵們的。」
李元月看了艾千戶一眼才道:「庫房裡的東西,都在齊大人病時,被他家的公子搬回家中去了。」老齊到也留了點壓庫的東西,可惜他那兒子只當自己要做指揮了,就把東西搬得差不多了,能賣的都賣了,好在朝中打點送禮。
「豈有此理,也太過分了吧。那前任齊大人的家在那裡?」張凱借著酒勁,把杯子都摔了,這不是拆他的台嗎?沒錢,讓他這官怎麼當啊。李千戶見張凱如此更是堅定了決心。
「現在齊家住在衛所官邸後面不遠的大院中,他們嫌本衛官邸太小太舊,十年前在後面那條街花了一萬多兩銀子,佔了不少民宅蓋的府地。」李千戶說出此話,牙齒咬得緊緊的。
張凱站起來走了幾步,轉過身來面對二人,挑了挑眉毛問道:「那齊指揮對你二人如何?」
兩人見張凱站了起來,也不敢再坐,都站了起來。
李千戶抱拳憤然道:「多有責難,若不是卑職與艾千戶、錢千戶堅持,只怕本衛就成了齊指揮使的私產了。是以,錢千戶被齊大人送去李將軍那裡去了,名義上是支援李大人抗擊土蠻,實際是想趕走他。」這李千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都說了出來。艾千戶不想他如此莽撞,急得暗地裡踢了他幾腳,但是李千戶卻裝做不知,顯然是豁出去了。
張凱一切看在眼裡,摸了摸光光的下頜問道:「那齊家的兩位公子在本衛聲譽如何?可稱職嗎?」
艾千戶見李千戶都把事情抖了出來,頓腳「哎」的粗粗嘆了一聲氣,然後決然抱拳高聲道:「那兩人奴役軍士,霸佔軍中良田,欺壓百姓,隱瞞戶口,壞事做絕,大人不若為本衛眾多兄弟做個公道。」李千戶也抱拳行禮,與艾千戶一同求張凱主持個公道。
看了看兩個苦大仇深的千戶,張凱暗道:「那齊指揮也是老糊塗了,怎麼留了這麼兩個仇家在手底下,這兩人不是在試探我吧?不像啊。好吧,就為了可以瞎搞胡搞,便賭他一賭。老子在本衛官職最大,就算出了差錯,晾他們也不能拿我如何。」其實那齊指揮只當他兒子能接班,就算是外人來任職也是個同道中人,早已收集了兩個千戶的把柄,正想留給兒子處理掉他們,不想病得急了,沒來得及下手。那齊指揮本來就是外地人,花錢謀了這個職位,十數年來壓榨得本地諸多軍士苦不堪言,早就有許多人對他不滿。不想,最後這個指揮的位子,又被張凱花錢謀了去。
張凱又了解了下情況,又來回踱了兩步,停下來看著二人,決然道:「李千戶,你帶人去前任齊大人的府上,把他貪污的銀錢全搜集起來。過些日子,本衛要改善士兵的生活,修建營房,休整武備,正缺錢用。」哼,老子現在掌了印信和兵權啊,現在手下有兩個千戶聽我的,先下手為強,把品級比老子高又不聽話的,都搞下來。
「這……,恐怕不妥吧?沒有證據的話,那是在洗劫朝庭命官的眷屬啊。」李千戶發現張凱比他還急,不由暗道,這位大人也太魯莽了。
「嗯……。」搶劫還要理由嗎?張凱想了想,也覺得不妥,口氣也軟了下來。
「那兩位齊公子還在本衛擔任官職呢。」艾千戶雖然覺得張凱很對他胃口,他也很想搶齊府,但是現在不是賊了啊,怎麼可以說搶就搶呢?總要找個借口的好。
張凱說道:「那就把他們兩個都給我免了,找兩個能幹的替下來。」簡直是亂來,兩個重要軍官,比他品級還高呢,怎能說免就免了呢?這時,劉二又躥了進來,行了個跪禮道:「大人,齊千戶求見。」
張凱被嚇了一跳,對兩位千戶打了個哈哈,又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這麼晚了,他還來做什麼?嗯,傳他進來。」說罷,張凱回了正堂大案后坐好,兩個千戶也低頭坐下。
劉二就去請了那齊千戶過來,那齊千戶乃是個四十許的中年人,身材微胖,一臉富態,中等個頭,還留了幾縷細長的鬍鬚,他身後還跟了個青衣小帽的下人,那下人還捧了個禮盒。那齊千戶看了張凱的官服一眼,便抱拳行禮的笑道:「大人,卑職日間在鄉下走動,不曾及時拜見大人,還請大人多多海涵。這是卑職的一點小小敬意,請笑納。」張凱接過沉重的禮盒,當面打開一看,原來是五錠金子,兩串指頭大的珍珠,一隻晶瑩翠綠的玉馬。便笑逐顏開的道:「這禮物不錯啊,本官甚是喜歡。」
兩個千戶聽了這話,更是低頭不語,暗自擔心起來。齊千戶似乎一顆心放了下來,笑得更媚俗了,連連道:「大人若是喜歡,小人那裡還備了兩個侍女,正準備送來伺候大人呢。」
張凱聽了這話,心痒痒得很,差點就去了抄齊家的想法,心中鬥爭了一下,想道:「抄了你家,什麼不都是我的了嗎?」才眉開眼笑的道:「齊千戶,你先回去吧,今天天太晚了,明日晚間本官帶人抬上兩乘轎子,去你府上取那兩個侍女。你且在家裡等著本官,不要出去啊。」
「是,是,卑職在家中備好酒宴,萬望大人賞光啊。」齊千戶說罷,拿眼白瞟了兩個低頭的千戶一眼,這才得意的退下。
兩個千戶看了張凱一眼,李千戶又道:「他們家的下人,也都是以衛所的軍士所充。大人方才所說的事?」
張凱對齊千戶暗有不滿,面前二個千戶都是跪拜行禮的,只他站著。他對二人搖了搖手道:「本官那是穩著他呢,你們手裡可有齊家的罪證?」見李千戶從一開始就對前任指揮惡語相向,兩個千戶一直很有默契的樣子,應該暗地裡收集了一些證據吧。
李千戶與艾千戶相視一望,咬了咬牙道:「衛所的金大人對這些勾當裝做不知,也不過問。不過,衛中掌管錢糧的劉知事在職十餘年,應當清楚得很,大人若是不信,拿來一審便知。」
「刑堂是鎮撫金大人所掌,若是對齊家動手,是不是要先爭取了金大人?此人貪財好色,也不難收買。局捕指揮一職按慣例當由掌印指揮暫領。大人如今手掌大印,兵權、錢糧權、局捕權等諸多權柄在手。再不動手等待何時?」這李千戶也是恨齊家恨得深了,也不怕前門逐虎,後門進狼。一心想先扳倒了老齊家。
張凱思了一會暗道:「哼,等把姓齊的一家罪證一搞到手,把他們一家一鍋燴了。又可以弄到一個管屯指揮和一個千戶的職位,可以安插些自己人。這金鎮撫待我再想辦法搞定他。」拿定主意,是一定要把這個衛所掌握在手中的,所有的絆腳石必須除掉。
於是張凱道:「那個金大人暫且不用管他,事後定能從齊家找到他不少短處。李千戶,你速去搜集證據,若是那個知事不招,你隨便用刑就是了,務必搜集齊備。要動手就要快,本官只等你到明日傍晚。」此時已是午夜。李千戶不想如此容易便得了這個命令,鬆了口氣,心下又有些興奮,迅速的帶了兩個軍士,趁著夜色,悄悄的去捉劉知事。
艾千戶也得了令,領了軍士暗中看住齊府,莫要走脫了一人。不過這艾忠要小心得多,先向張凱求了一個蓋了官印的文書,才放心的去。也是這齊家倒霉,齊老爺在職的時候,手段高明,心黑手辣,全衛幾千軍士被他玩弄在掌股之間,天怒人怨無處發泄,幾個千戶也是敢怒不敢言。此時既然老的死了,小的還不成氣候,新任大人既不肯和前任穿一條褲子,又嫌他們一家礙事,於是,牆倒眾人推。
第二日中午,那齊千戶叫管家買了許多酒菜,忙著要大肆操辦晚間酒席呢。他還取了父親收集兩個千戶的罪證,正打算晚間與張凱同樂之後,把兩個小姑娘一送,再把這罪狀一遞,「哼哼,兩個殺千刀的還不手到擒來?哼,那艾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父親破格提拔了他,竟然不知感激,還多次設法救了那李千戶,又與他越走越近,聽說還拜了兄弟,這次連這反骨賊一起除了。」齊千戶又叫下人去通知了求官不得,正在府中裝病的哥哥,也好晚間一同陪新來的指揮大人吃酒。
「先打理好這位張大人才是要緊的事,都什麼時候了還裝病。看昨日那兩個殺千刀的似乎正在挨訓,哼哼,定然是那兩個窮鬼不知道孝敬啊。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趁張大人對這兩人不滿,把他們拿下。以後這海城衛還不是老齊家的?大不了多分那張大人一些好處就是了。」齊千戶想罷,得意的笑了笑,坐在了老齊指揮的太師椅上晃了起來。他那裡曉得大難臨頭,張凱的胃口可大著呢。
這日傍晚時分,李千戶拎了個麻袋來交差。張凱詫異的問道:「你這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嗡嗡的叫。」李千戶便把袋子打開,倒出了一個獐頭鼠目、奄奄一息的文士來。李千戶一腳踩住那文士,一臉擔憂的抱拳道:「大人,卑職令那兩個軍士看住了劉知事的家人,小心翼翼的也不曾走漏了消息。卑職拷問了這劉知事一夜,他也全招了,只是帳冊被齊大人死前燒掉了,這老東西,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事情只怕有些難辦啊。」
聽了這話,張凱也頭痛起來,沒有證據,如何把那金鎮撫拉上賊船呢?他原地轉了幾個圈,突然上前問那個奄奄一息的知事道:「你想活命嗎?」
那裝死的知事聽了這話,立刻來了精神,翻身跪在地上,又從李千戶腳下掙扎著爬了出來,抱著張凱的腳,結結巴巴的道:「小的……想活……活啊,大……大人饒命。」
見這劉知事如此貪生怕死,張凱笑道:「想活命就好辦,那你還想不想保住官職呢?」
劉知事小雞啄米般的磕頭直道:「想……啊想啊……,小人定……定為大人做……牛做馬。」
張凱笑得像朵花似的道:「那好辦啊,就給你個做牛做馬的機會吧。」
「大人讓小人往東,小人決不往……往西,只求大人給小的留一條活路。」見有了活路,劉知事也顧不得痛了,連話都說得利索起來。
「那齊大人以前做的帳冊,你還記得吧?」張凱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那劉知事撅著屁股跪在地上,聞言,抬了頭翹著顫抖的鼠須,擠著小眼睛苦笑道:「那帳冊數目甚多,時日又久了些,小人記得不甚清楚了。」
「記不清放那裡可以仔細想想嗎,你把那帳冊放那裡去了呢?」張凱的聲音甜得要死。李千戶聽得突然打了個寒顫。
「帳冊?帳冊被齊大人燒了啊,他死前當著兩個兒子和卑職的面燒成灰了啊。」劉知事一臉的不解。
「胡說,明明還有個副本。」張凱突然翻臉怒喝。
「沒……,沒有啊。那帳冊是我親手做的啊,那裡有副本……。」劉知事苦惱得想了好一陣,這才更加確定的道。
張凱一腳踢翻劉知事,怒目金剛般的大喝道:「哼,你是不到黃海不死心啊!你剛剛不是說有一本副本嗎?你若是想不起來,那就沒機會做牛做馬了。本官給你時間仔細想一想,畢竟那是靠你腦記回家又記錄下來的,難免有點誤差。只因為你是忠於朝庭的,所以保留了這本副冊,是要扳倒那個大貪官的證據。所以,本官才給你時間,讓你慢慢的想……。」那想字拖了老長的音。
劉知事畢竟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才反應過來道:「小的曉得了,曉得了,馬上去找。」說罷,爬將起來,步履蹣跚的去了內堂取了幾本空白的冊子和文房四寶,伏在小案上如行雲流水般墨寫了起來。李千戶這才恍然大悟。
張凱見那知事識趣,便拉了李千戶道:「萬事具備,你去叫艾千戶把那齊府上下捉個一乾二淨。財物也要清點好。回頭,本老爺要升堂辦案。」
李千戶叫了軍士,急急去了。張凱則親自監視那劉知事墨寫帳冊。
半個時辰后,李千戶與艾千戶回來複命。艾千戶道,那姓齊的一家全數捉了,一個都沒走脫,連那剛從京里回來的齊家大公子也捉住了。張凱連連點頭,誇他能幹。他那裡曉得那艾千戶懷中還揣著幾封書信與供詞沒拿出來,那些東西的一部分是說那李千戶早有謀逆的心思,私下裡話語屢屢針對朝庭,屢屢針對長官。另一部分是揭露那艾千戶原名叫曹上用,在十年前原是個江洋大盜,手中有數條人命,還做過山賊,諸多罪狀條條在目,還有一張畫了他面目的榜文。
初從齊千戶懷中搜到這些東西時,真是把艾忠嚇了個半死。暗自里慶幸李千戶當值時沒去偷懶,先遇到了張凱,幸好李千戶性子莽撞,這位張大人更莽撞,幸好先動手了一步,不然,兩人與齊家兩位的境遇怕是要掉換一下了。事後,艾忠拉了李千戶,一同去偏僻處燒了這幾件東西,又賣了個人情給李元月。
李千戶回道,已令可靠人手對其家財嚴加盤點,定不會出差錯。張凱連連點頭,令他加派人手,互相監督,從速清點。
一天一夜的工夫,那劉知事才墨全了四本帳冊,跨度十九年,筆筆在帳,捏造的天衣無縫。「人類真是潛能無限啊。」翻著帳冊,張凱如此感嘆道。
檢查了帳冊,很滿意,張凱拍了拍劉知事的腦袋,高興的道:「你終於找到了。」然後打翻了一壺茶在幾本帳冊上,忙道:「哈哈,不小心。」那裡是不小心,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了。
然後,又令那劉知事把帳冊上的茶水吹乾。劉知事也不知道倒了什麼大霉,先是從家中的床上被捉出來打了個半死,又是兩天兩夜未睡,秉燭夜戰,才把帳冊編整齊了,這又要用人造風把那帳冊弄舊了。真是苦死了。打那以後,面對張凱,他比孫子都乖,果真是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到了中午,李千戶進了大堂,見劉知事又累又餓,撅著兩片乾裂、腫大的嘴唇,正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吹那幾本帳冊。不由有些同情的道:「大人,讓他歇會吧。」
劉知事早已乏得神智不清,也沒聽清李千戶說了啥,就怕得立刻道:「不累、不累,小的繼續吹……。」那聲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張凱見他嘴都吹腫了,而且乾裂的向外翻著。劉知事剛開始吹的時候,還時不時噴出點唾沫,或者吐個泡什麼的,吹了幾個時辰剛吹乾,就又被張凱打翻了一壺茶水在上,那張腫嘴是吹得一點水份都沒了,面色也白得開始發青。張凱便笑道:「那就讓你歇息半個時辰好了,待會喝杯水繼續吹。」劉知事強笑道:「謝謝大人。」便倒在案上睡著了。連帶著那李千戶也開始怕了張凱。
到了晚上,劉知事又是碾壓又是用鎚子咂,終於把那帳冊弄得像是翻過了幾十年的黃色書刊一樣。張凱很滿意的拍了拍劉知事的頭道:「以後好好乾啊。」劉知事這才吸了口氣,把心放下,到堂后蜷著身子睡覺去了。
於是,張凱升了堂,叫人把齊家二位公子押到大堂上。
兩個公子在家中空著肚子等張凱去吃酒,等著等著,誰知道竟然是姓艾的破門而入,全家老少被捉了個乾淨,一起枷住了囚在牢中關了一天一夜,也不曾吃到一口飯一滴水。
兩人頭暈木眩的帶著鐵枷,步伐不穩的被拖到了堂下。張凱喝道:「你們快唱威武啊。」兩排拿了水火棍臨時客串衙役的兵丁這才一齊喊起來,壓送犯人的軍士上前,對著兩個不服的人犯腿彎處就是一腳。
齊二被一腳踢倒后的跪在地上,他怒視著張凱與兩個千戶,口中更是不服的道:「你這指揮品級尚不如我兄弟,有何權利捉我全族,抄我家產?」
張凱舉起官印,笑了笑道:「權利?你們齊家又有何權利吞併軍屯良田?又有何權利剋扣軍餉?又有何權利向軍士賣閑?給我掌嘴。」說罷,張凱丟了只令牌。
齊大又不服的道:「若是過堂也當是都司鎮撫文官的職權,你又有何權利審問我兄弟二人?」
張凱本著臉,冷冷的道:「本官手中握有軍權,就有權審問你們兄弟。」
兩個壯碩軍士捉住了齊二,另一個用令牌抽他嘴巴,抽得「劈啪」作響,打得那齊二是牙齒鬆脫,滿嘴是血。
齊大怒目瞪著張凱,齊二雖被抽了十下嘴巴,依舊目光怨毒。
張凱便皺了皺眉道:「他們辱罵朝庭命官,先打四十大板。」說罷,又扔了只令牌在堂下。
大公子更是不服的喊道:「那裡有罵?」
張凱不屑的道:「你心裡有罵,我聽到了。打,給我使勁打。」
那些士卒平日就受夠了齊家的盤剝,便踴躍的把二人按倒后扒去了褲子,用足了吃奶的勁打,棍棍打實,下下到肉,不過十幾下就把兩人打得皮開肉綻,昏死了過去。
見狀,張凱忙叫了停道:「先潑醒了再打。昏了再打有什麼用?你們沒打過人啊?」
幾個士卒慚愧不已,去拎了水桶把兩人潑醒了接著再打,如此折騰了三回,四十下早過了。張凱只是喊使勁打,眾人也不敢停,都打得沒力氣了。
張凱又叫換人接著打,那兩位公子現在連瞪張凱的力氣都沒了,大公子那裡吃過這等苦,就有氣無力的哀求道:「大人別打了,要卑職招什麼,卑職什麼都招。」
張凱便道:「那你說,你和你老子一共貪污了多少銀子?」
大公子道:「這個不曉得,每年進項甚多,帳冊又燒了,實在記不起來了。約么有十萬兩吧。」
張凱翻了翻帳冊,皺眉道:「怎麼會這麼少?光是你們陸續侵吞的七百傾軍屯良田一年就足可收益七八萬石的糧食。這陸續十幾年,怎麼會只有十萬兩?打,給我繼續打。」
齊二那裡受過這等罪,當下也全招了,他口齒不清的道:「那裡有七八萬石那麼多,那些賊配軍個個怠工,多年不曾全種,十幾年來那幾百傾地也不過收入十萬兩銀子。」
又吃了幾板,大公子慌忙道:「大人說是多少便是多少。」
張凱不滿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官還誣賴你不成?使勁給我打。」
聽了這話,大公子急叫道:「一百萬兩,一共貪了一百萬兩。」
張凱翻了翻手裡的帳單道:「如果不算你們貪墨的那幾百傾地,一共只搜出來十五、六萬兩銀子的家產,那裡有一百萬兩那麼多?多了,多了。給我打……。」
大公子忙道:「那就貪了十五萬,不十六萬兩。」
張凱又拿了幾本帳冊道:「不對啊,這裡邊還記錄了你們送禮送了有十幾萬兩呢,揮霍了十幾萬兩,怎麼不說實話?給我打……。」
又吃了幾棍,大公子立刻改口道:「一共貪了四十五萬兩。送禮送了十五萬兩,揮霍了十五萬兩,餘下的都在家中。」
張凱立刻又翻臉不認人道:「那裡有送禮,明明是你們父子三人全部揮霍掉了。再打。」這主要是因為張凱突然考慮到,如果把朝中收禮的大臣都捅了出來,不光是這事會鬧大。只怕,他是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大公子哭著哀求道:「別打了,別打了,我翻供,還不成嗎?」
輕易便刑求了供詞,張凱暗道:「怎麼這麼容易就全招了?我還有許多手段沒使呢。」
李千戶附耳道:「大人,這般嚴刑求供,若是他們到了大理寺就翻供了怎麼辦?」
張凱道:「天高皇帝遠,我那裡有那麼多時間和他們玩以德服人的遊戲?招就招了,不招就賣給女真人做奴隸好了。再說他們貪贓枉法的證據全丟在家中,就是跳了黃河也洗不清啊,有什麼好怕的?」
雖然是強行逼供,但張凱還是有著「一個時代一個作風,反正他們是壞人,怎麼對待都不過分。」等許多理由來說服自己。
刑訊完畢,二位公子畫了押,張凱便令人去請鎮撫金以升金大人。
那鎮撫金以升是個南方人,身材瘦矮,留有幾縷細長的鬍鬚,三十許的年紀,勉強算是高拱的一個間接門生。他中了舉人以後,考進士不得中,只好花了些錢財,捐了個官職,幾年鑽營,才混到鎮撫的職位。若說他是高供的門生,只怕高供是不曉得有他這個人的。
不過,因為是走了高供門下弟子的路子得以有今日,所以,平日里他總是喜歡以高供門生的身份自居。
金以升雖然貪財好色,但是又膽小如鼠,傍晚時聽僕人急報齊家滿門被捉了個乾淨,心中忐忑不安了半天。聽說是新來的張凱張大人下的令,這張大人才來了兩日,就把前任一家滿門老小捉了個一乾二淨,定是早就預謀好了的的。想到此處,心中更是害怕,不知道是不是會被齊家連累。又是忙著寫信去朝中求援,又是備了禮物。忙到夜裡也沒工夫睡覺,突然,聽僕人金福稟報,有軍士來到府上請大人,他害怕的把老家人金福拉了過來,抱住金福雙臂道:「若是我這一去不回,你就拿了這信去京城找王希烈大人救我,這裡還有兩千兩的積蓄,到時用來打點一下。我這一家老小,就拜託老哥了。」說罷,眼睛已經紅了。
金福都六十歲了,這是第一次被金大人抱住,也是一陣感動的道:「老爺吉人自有天相,老奴這就去菩薩面前給老爺企福。」金以升腹中苦笑:「那泥胎有什麼用。哎,也罷,是福是禍也要去走上一遭。」
說罷,從了軍士,坐了頂轎子,不一會就到了衛所的大堂,見那堂下伏著兩個披頭散髮,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物,他也不敢拿正眼看,依稀認得是齊家那兩兄弟。
見過張凱,金以升強笑道:「前幾日,卑職身體多有不適,未曾來見過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張凱見他態度謙卑,很是滿意,就讓他坐在一旁聽審。其實早以審過,就等收監了。那齊家的兩個公子,見了金大人,便乞求的看著他。金以升自保不及,那裡敢和他們扯上關係。更是抬了頭,裝做看不見。
齊大、齊二這才死心,被張凱又審了一遍。還好供詞他們也背熟了,沒吃什麼苦就過了。張凱問金以升:「如何?」
金以升那裡敢有意見,尷尬的道:「大人明鑒,審理得一清二楚,這兩個確是萬惡之徒。」於是又是哭訴這二人如何如何的不法,他平日也聽人說起過這兩人的壞事,也參與過幾件。所以,哭訴得有摸有樣,就差求張凱讓他做個污點證人了。兩個犯人都聽不下去了,叫嚷了幾句,都被棒子打住了。最後張凱滿意的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便把二人押了下去。既然金以升同意他的判決,那麼,兩人供詞中關於金大人的部分,可以留下來。
張凱把供詞拿給金以升觀看,與金以升道:「這齊家,自他們父親開始,陸陸續續從本衛搜颳了幾十萬兩銀子,使得本衛武備不整,軍心不齊,他們還魚肉鄉里,百般奴役軍士,實在是罪大惡極。所以,在李千戶的告發下,劉知事翻然悔悟,提供了他們貪贓枉法的證據。金大人您這才加以審理,還請金大人寫上一份奏摺,也好上報朝庭啊。」
金以升心中稍安的笑道:「這個好說,這個好說,本官定然字字揭露他們的罪行。把大人的功勛一同上報朝庭。」
張凱笑道:「這個自然,那就麻煩金大人了。本官勞累了一天,便先去休息了。」說罷就去了堂內看那抄來的財物去了。
金以升心下稍安,就見到李千戶正瞪著他,也不敢瞪回去,低頭暗罵:「這個混帳,早就知道他會把老齊桶出去,早與老齊說,把此人調去李成梁那裡送死。老齊竟然說什麼此人頭腦簡單,不用擔心,還說他早有準備,這下一家老小都毀這傢伙手裡去了。」卻不敢有半點含糊,回家寫了份奏章.不虧是舉人出身的文人啊,一篇奏章,把張凱誇得一朵花似的,如何如何的赤膽忠心,如何如何的不畏強暴,如何如何的財物美色當前而心智堅定……。只怕這大明朝的第一聖人非張凱莫數了。
張凱原來還想打齊家丫環的主意,被他這麼一誇,反而不好意思了。便大義凜然的把那幾個哭哭啼啼的丫環放回了鄉下,給了些錢財,又找人給她們尋了老實可靠的丈夫。暗自又安慰自己般的嘀咕道:「反正一個個都長得像河馬似的,留著禍害別人吧。」
不過意外的收穫是,張凱的聲譽在這海城衛飆升,眾多軍士與百姓都當張凱是青天大老爺。其實,也不過是百姓們需要一個官方偶像罷了,至於那些事是不是真的?誰在乎啊。
這日清早,李千戶急急跑來找張凱,張凱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很不高興。責問李千戶道:「怎麼了?莫非是那二人越獄了嗎?」他也不想想,屁股都打爛了,怎麼跑啊。
李千戶忙抱了拳秉報道:「那二人雖未逃脫,不過有人糾集了百餘名軍士要來救他們。」
張凱一驚,問道:「可是那麻干勇么?他把老虎殺掉了?」
「正是他。卑職聽右千戶所的屯田軍士回報,那麻干勇帶了幾個士兵去林中殺虎,不想大意了,竟然竄出兩隻大蟲來,幾人多有傷亡,兩隻大蟲也被麻干勇叉傷,只是慌忙間,麻干勇跌下了山坡,幾個士兵又是大喊大叫又是敲鑼打鼓才把兩隻大蟲驚走。麻干勇在那右千戶所養傷,聽說齊家二人被大人捉了,就蠱惑了一百多兄弟要來救人。」李千戶微微的皺著眉。
張凱笑道:「哦,齊老賊不是鬧得天怒人怨嗎?怎麼還有數百人為他賣命?」老虎沒殺掉啊?也不怎麼樣的一個傢伙,用不著擔心,張凱這樣想。
「那齊老賊雖然剋扣軍餉,不過總有些心腹,那麻干勇多次受他恩惠,還有幾百個被他養熟了的手下,平日里麻千戶與他們稱兄道弟,一起喝酒鬧事。如今他要救人,總有些不怕死的肯從他。」
「不過一百多人罷了,這城裡還有近千名守城軍士,還有你們兩位千戶,還能怕他不成?」
李千戶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麻干勇雖然沒什麼頭腦,但是一身蠻力這海城只怕無人能及。就他一人,抵得百名軍士。不然,齊指揮怎肯屢屢施恩,想方設法的拉攏他。」李千戶看張凱也嚇得一愣,停了一會又道:「若是我和艾千戶連手,也能擋住他,這一百多人鎮壓下去也不是難事。只是,這事鬧得大了,守城軍士必然多有死傷。本衛尤其多缺人手,出了許多人命,明年的屯田只怕更差。尤其這等上百條性命的大事,只怕會被人利用啊。」
張凱一想:「是啊,若是死了幾百人,這事就鬧大了。齊家在朝中也是有靠山的,被人利用說我陷害前任,造成不滿的百姓軍士暴動,派人下來處理的話,那就麻煩了。現在是齊家一案的緊要關頭,要低調處理此事才好。」想罷便問道:「你可有什麼計策讓他們束手就擒嗎?」
李千戶搖了搖頭道:「這等妙策沒有,卑職已經想好作戰計劃,實在不行,就把這等不知好歹的混人全殺了。事後就說齊老賊的家僕造反,要救主子就是。」
「要死幾百人啊,不行。」張凱心中不忍,這百多人多數沒有什麼劣跡,他還真下不了手。張凱穿了官服,令劉二去叫了艾千戶,與李千戶去了大堂等候。
過了小半個時辰,艾千戶才不慌不忙的走來,進了大堂,見張凱愁眉不展的,就笑了笑問道:「大人可是為那麻蠻子所困?」
張凱眼睛一亮,問道:「你可有計策活捉了他們嗎?」
艾千戶坐下來,笑了笑才道:「那是當然,那麻蠻子仗著力大無窮,不把大人放在眼裡,定然一口氣直接從東門殺進來。我們在一路兩側多挖陷阱,多備絆馬索、繩套與魚網,再令數十弓手用軟弓、葯箭一路埋伏。只怕麻蠻子殺到衛所大門,三亭人馬就去了兩亭。再把大門一開,這門裡再挖個大坑,準備幾十張魚網,等他們跳進來就是。」
李千戶舒展了額頭,拍了拍大腿笑道:「若說行軍作戰,我等不如錢千戶;若說訓練士卒挑選精幹,你們不如我;若是比力氣,誰都沒麻干勇大;不過,若是用起陰謀詭計來,只怕誰都要栽在你手裡。」
張凱也連連笑道:「好計策,好計策,就這麼辦了。」
於是,張凱令李千戶挑選了五百精兵一路埋伏,又去海城河兩岸的漁家徵集了十數張魚網,不足的又以繩結網代替。再令艾千戶沿路設了陷阱,整個海城就這麼忙了一天一夜。
次日中午,那麻干勇身著一身山子紋盔甲,騎了匹黃色的高頭大馬,帶了二十個騎兵與一百多步行的手下一路叫喳喳的殺到了海城的東門。卻見東門大開,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一個臉上有幾顆白麻子的百戶有些心驚的和麻干勇道:「麻兄,這隻怕是有埋伏。我們不若走城牆東邊的那個缺口進城吧,在那缺口下墊些土,就可以輕易入城了。」
麻干勇掄著兩隻一百斤的大鎚笑道:「聶老弟過慮了,這張凱定是害怕得想學諸葛亮呢,大家不用怕他。就算是埋伏,也不用怕,老子打了十幾年的獵,正是下套的祖宗。弟兄們,跟我殺進去,捉了那個狗屁指揮。」說罷,一馬當先衝進城去。聶百戶與那眾多軍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一齊發了一聲喊,「殺啊……。」就跟著沖了進去。
一路上只聽「撲通……撲通……」的聲音,不停的有人掉進陷阱中,也不停的有人馬被絆倒。有幾個殿後的就不得不停下來救人。周圍則時不時有幾隻冷箭射過來,多數射在這些叛軍的大腿上和屁股上,中箭的開始行走不便,有人漸漸落後。突然,周圍的民宅會門戶大開,衝出來幾個手拿大棒,長勾子,魚網的軍士。他們把落單的叛軍勾倒以後,或者網住,或者用棒子打暈,或者衝上來按倒了拖著就走。
很快,街面上就冷清多了。
麻干勇馬快,已經衝到了半路,聽到聲響回頭一看,人已經少了三分之一,這才感覺不妙。便領手下們結了陣,慢慢的走。又走了十幾步,突然有人用弓射來幾個冒煙的東西。那白煙很嗆人,不停的有人咳嗽,又是幾包東西在他們頭上炸開,胡椒面和石灰粉紛紛而下,嗆得眾人不敢呼吸,不得不散開離開那片地方。再一清點,又少了十幾人。
背後突然兩箭射來,一隻正中麻千戶的左臂,一隻從他屁股盔甲上彈落了下來。麻千戶惱怒之極,撥轉了馬頭,提著錘護了臉,帶了幾騎砸碎了門板,衝進放箭的宅子,放冷箭的軍士卻早就跳牆逃走了。待出了院來,外面的手下卻又少了幾人。只是,海城小得很,一路再走幾步一轉過街角,就到了衛所門口。
麻千戶被熏得兩眼發紅,他下了馬,掄著鎚子就砸大門,一面砸一面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只會放冷箭放屁熏人的畜生,有膽的出來和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張凱也穿了一件覆蓋全身四分之三的重甲,那甲足有四五十斤,弄得他幾乎不會走路了。兩手正提著盔甲的下擺,不料,被麻千戶錘門的巨大聲音嚇了一跳。那巨門雖然從裡面用木頭頂住,還有幾個軍士頂住。在麻蠻子的錘擊之下,兩扇門劇烈的震動起來,一下緊過一下,不時有一兩個軍士被震得暈頭轉向的倒在地上。他們扶好頭盔,爬起來繼續頂著門。不一會就有人被震得開始嘔吐了起來,只得再換人頂著。
錘了幾十下,門上被砸出了個大坑,麻干勇也累了,就喘著粗氣看了看他的下屬,見只有四十人左右了。其他的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被這個小城吃掉了。那個麻子百戶一直緊隨麻千戶左右,所以沒被捉去,見狀,他忙打開了一個馬扎讓麻千戶坐下休息休息。其他的軍士找了幾根粗大的木頭開始撞門。
麻干勇歇了一會,恢復了氣力,把左臂中的那隻小箭揪了下來,聶百戶慌忙給他上好葯,正想包紮一下。麻干勇卻道:「不妨事,這箭細得像牙籤,屁用沒有,定是造箭的被那指揮吃了回扣。」說罷,哈哈大笑了幾聲。麻子百戶屁股上也中了兩箭,他也笑了笑道:「是啊,這箭就是中上幾十隻也死不了人。」周圍的軍士也哈哈笑了起來,也有幾個左右一打量,發現少了一多半的人,才笑不出來了。
「裡面的人聽著,乖乖的把齊家兩個公子和那十幾萬兩銀子都交出來,本千戶饒你們不死。」麻干勇中氣十足。聽到有十幾萬兩銀子,那幾十人的士氣又高昂了起來,也齊齊高聲叫罵,撞門也撞得更起勁了。
張凱聽那聲音聽得心慌,提著盔甲下擺,爬上了閣樓。他遠遠的看了看大門口,見只有幾十人,這才送了口氣,見那門口有個白臉的漢子門戶大開的坐在門口。就問一同躲上來的劉二道:「那漢子就是麻干勇嗎?」
劉二伸出半個腦袋,看了一眼,就縮了回來道:「沒錯,這海城衛就數他的臉最大了,就是他。」張凱暗道:「我本以為他是個黑臉的,沒想到臉比我還白。」又細細的看了幾眼,見那身高體壯的麻干勇即便是坐在那裡也讓人感覺到卧虎一般的危險。麻干勇感覺到似乎有人偷窺他,抬頭看了閣樓一眼。張凱被那兩隻銅玲大的眼睛發現了,嚇得心兒狂跳,覺得不爽,就沖樓下的李千戶道:「叫幾個弓手上來,給老子射他們。」
李千戶點了點頭,叫了六個弓手,拿了軟弓與葯箭上了閣樓,開始狙擊門口的暴徒。那麻千戶不耐煩的揮舞著蒲扇似的右手,像趕蒼蠅似的把葯箭紛紛拍落在地。張凱看得暗暗咋舌:「好厲害的傢伙啊。」
幾個殘餘的騎兵見狀,慌忙下馬舉盾立在麻千戶身前。見射不到人,張凱就讓弓手停了,拿了魚網去下面等著。本也是為了不射死人,才用這等軟弓,射速頗高,近程準確也不錯。只是一遠,箭就不知道飄到那裡去了。
不過幾分鐘,那大門就被撞得不成樣子,門后的軍士換了好幾撥,早已頂不住了。張凱咬了咬牙道:「放他們進來。」
門后的軍士得令,紛紛從兩側跑開,三五一群的拿了勾子魚網,等敵人衝進來。
不過三五下的工夫門就被撞開了。那些叛變的軍士丟下木頭,結成一個圓陣,立著盾牌,提著鋼刀、長槍,紛紛獰笑著,眼神兇狠的衝進了衛所大院。
「撲通……。」一聲,這些悍匪大半掉到一個丈深的大坑裡,下面被壓住的爬不起來了。能爬起來的也跳不出來了。幾張魚網撒到了坑裡,罩住了他們。
麻干勇最後一個進了大門,見人手又少了大半,皺了皺眉,也不甚在意。
張凱從閣樓上得意的笑道:「麻千戶,你的手下都被捉住了,你投降吧!本官答應你不會虧待你和你的手下。」
麻千戶卻瞪了張凱一眼,舉了兩隻大鎚,怒吼道:「狗官,老子還有這兩隻鎚子呢。」
張凱心中一陣害怕,強笑道:「都出來吧,圍住他,誰捉住這麻蠻子,本官賞他一千兩銀子。」
埋伏的軍士紛紛從大堂中走了出來,足有上百人,那門外埋伏的軍士也陸陸續續的從進門來,密密麻麻的圍住了這剩下的十幾個叛軍。
那些叛軍見如此多的埋伏,也絕望起來,眼神漸漸瘋狂。不過,那麻臉的百戶突然間眨了眨眼,跪倒在地上,他與麻千戶道:「千戶,不對啊,我腿麻了,頭也暈,定是那箭上有毒。」其他中了箭的叛軍漸漸感覺不適,紛紛倒地。
麻干勇感覺到那中了箭的左臂也開始麻了起來,看了一眼張凱,怒吼了一聲,右手掄著一隻鎚子,以雙腳為圓心,原地轉了兩圈,突然撒手扔了出去。見那鎚子直奔他而來,張凱嚇得魂飛天外,還好他反應力不錯,急忙趴到了地上。那鎚子把窗口砸了個大洞,又飛進去十幾尺遠,砸在一根柱子上,砸得柱子晃了兩晃凹了一大塊,鎚子這才落在地上,轟隆隆的滾了兩滾。
張凱出了一身冷汗,見那麻干勇還有一隻鎚子,便留意他的動作,準備再次卧倒。誰知那麻千戶左手一伸就從人群中奪了一隻長槍,他大喊了一聲,掄錘舞槍衝進了那圍住他的人群中,一路如猛虎入羊群,中槍者立倒,中錘者立刻身體凹下一大快,飛出丈外不知死活。殘餘的幾個叛軍紛紛揮舞著兵器,護著麻千戶的兩側,一起往前沖。不過,他們可沒麻干勇那般的攻擊和防禦,沒沖多遠就紛紛被勾倒網住,捆了起來。
張凱看直了眼,見那麻干勇一路殺入了大廳。他突然想起一事,伸手摸了摸腰間,啊,穿盔甲的時候嫌那火槍放盔甲裡面太不舒服,所以拿了出來,本來想插在外面,但是走了兩圈耍了耍威風又把這事給忘了。
見那麻干勇殺出人群,就要奔閣樓上來,張凱嚇得準備翻窗跳樓去取火槍。不料麻干勇身後突然殺出一個人來,一刀劈向麻干勇的肩膀。那麻干勇聽到腳步聲也不回頭,一錘向後砸向那刀。那人是艾千戶,他手中的鋼刀吃了麻干勇一錘,立刻彎折,飛脫了出去,艾千戶的虎口也是血如泉涌。他抬頭又見麻千戶一槍刺來,急忙就地一滾,勉強躲了開去。
麻干勇正準備上前殺死艾千戶,不想面前晃過一片槍影。他躲開一槍,看清來人,冷冷一笑道:「原來是李千戶。」說罷,一錘當頭砸去,李元月向後一跳,轉身又是一槍刺出,猛如毒龍出海一般。張凱又看了幾眼,見李元月被麻干勇殺得是左閃右避,不敢硬接,就拿定主意隨時準備跳樓逃走,又見到艾千戶尋了一隻鋼刀,左手持刀,分了麻干勇幾分攻勢,一樣躲躲閃閃的不敢硬接。
麻干勇不肯久纏,突然一錘脫手,直奔李千戶。李千戶躲避不及,便舉槍一檔,槍桿中錘立斷,那錘也偏了一偏擦肩而過。李千戶的右手立刻垂下,左手握著斷槍桿強自註釋著麻干勇,一張臉痛得蠟黃,布滿了豆大的汗珠。艾千戶見狀後退了幾步,混在軍士中間,指揮著幾個軍士悄悄從後面圍上來,舉了魚網要撒,麻干勇突然槍交右手,單手持槍,猛的舞了一圈,在一呼一吸間,就對著周圍拿魚網的軍士又刺出了五六槍。那圍上來的軍士立刻倒了十幾人。
張凱看得心兒狂跳,「厲害,這傢伙太厲害了,萬夫不擋之勇也不過如此吧。」周圍的軍士全都怯了膽,只敢遠遠的圍著。艾千戶又退了幾步,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緊張得要死。麻千戶猛的向右做勢欲沖,那右側的軍士嚇得立刻散了開去。麻千戶退後一步大大咧咧的站著,仰頭一陣哈哈大笑,左手叉腰,右手拄槍在地。
沒了救命的火槍,張凱汗如雨下,暗道:「還是大意了,沒想到這傢伙這麼難纏。早知道就把那葯箭的毒加倍了,當時是不想毒死人,才用了麻千戶稀釋的獨門毒藥。救了人,把毒血一放,吃些解藥過幾日就好了。誰知道這葯對這大蟲根本就不起作用。」
再四處一打量,本想逃走算了,卻看到了那隻鎚子,於是,張凱就去提了起來,「好沉啊。」他雙手用力,把鎚子提到了樓梯口,見那士兵一個個噤若寒蟬的遠遠圍了一個大圈。李千戶早痛昏了過去。艾千戶正背對著麻千戶,從地上撿了一張魚網,誰知道打開一看,竟然破裂了。又尋了一個還算完好的魚網,抬頭就看到了張凱,便與張凱相視苦笑了一下。
張凱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鎚子,又指了指艾千戶手中的網子。艾千戶會意的點了點頭,張凱便把鎚子從樓梯滾了下去,發出「咣當,咣當……。」的巨大噪音。
大廳中的眾多軍士除了受傷的呻吟聲,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聽了這麼大的動靜,有幾人便轉臉看去。那麻千戶也忍不住戒備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艾千戶卻把網一撒,大喊道:「快撒網。」
麻千戶在那網到身邊才聽到大叫聲,伸出左手想抓魚網,不料左手已經麻木了,這再右手舉槍去擋,不及之下,被罩了個正著。張凱慌忙大叫:「按住他有賞,有賞。」
幾個機靈的士兵,忙也將網子撒了,然後沖了上去抱住麻千戶的右臂。有幾個拿了棍子狠狠的敲麻千戶的腦袋。麻千戶吃痛,大叫一聲,右臂一抖,甩了兩個人出去。但是后鬧勺又挨了一下,眼前一黑,被數人纏住按倒在地上,幾十人撲了過來,壓在上面,他便再也動彈不得了。
見制住了麻千戶,張凱這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早已出了一身汗。
那許多軍士把麻千戶壓得昏死過去才敢起來。紛紛去找了又粗又結實的繩子,把這個危險人物嚴嚴實實的捆了一百多遍,捆得像是根線軸一樣。
過了一會,張凱下令把那麻千戶倒吊在大廳中。叫了大夫醫治傷者,李千戶的左肩胛骨斷了兩處,接骨的醫生不敢含糊,小心翼翼的摸索著了半個時辰才打好夾板。李千戶痛得是死去活來,若不是口中咬著東西,還喝了些烈酒,只怕牙都咬碎了。
大廳中一片狼籍,艾千戶坐在一張椅子里抓著只茶壺,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喝著涼茶水。張凱正躺在案后的大椅中看著被捆得粽子般的麻千戶,聽到艾千戶咕嚕咕嚕的喝水聲就轉過頭來,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這蠻子好生可怕。」
艾千戶嘆了口氣道:「死了十一人,傷了三十個,若沒有元月攔著,死得人只怕更多。」
張凱打了個寒顫,又道:「這麼勇猛的傢伙,殺了有些可惜。你可有收伏他的辦法?」
艾千戶想了想道:「今日腦袋裡空空的,什麼都想不出來了。明日再想吧。」
張凱好不容易笑了一下道:「也好,先吊他一日。」
第二日,麻千戶的左臂腫得像水桶似的,張凱這才令人給他放了毒血,餵了解藥,要不是他身體壯又被捆著,血流不暢,差點就不治了。艾千戶背地裡和張凱說道,他肯吃解藥就有希望了,這說明他想活啊。艾千戶便令人去接了麻千戶七十歲的老娘和他的兩個老婆、七個孩子。輪番的勸說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半死麻千戶,連勸了幾日,幾個女人一刻不停的哭哭啼啼,念緊箍咒似的,麻千戶被煩得腦袋都要炸了。張凱又答應他不再追究他手下的兄弟,麻千戶這才發了毒誓,溫順的降伏了。
解決了麻千戶,張凱令他繼續去右千戶所鎮守。那聶百戶與幾個士兵趕了輛大車,把行動不便的麻千戶運走了。
本想留他在身邊做護衛,但是那日麻千戶鬚髮皆張,大發猛威的景象在張凱腦海里揮之不去,老覺得他太危險了。但是本著用人不疑的精神,也沒把他的家屬留在城中。張凱拍了拍腰間的火槍,喃喃道:「大不了再捉他一次。」說完,「咣當」一聲,艾千戶已經打翻了茶杯,額頭上冒了一頭的冷汗。
清點了那抄家抄來的十餘萬兩銀子,張凱便叫了兩個心腹千戶,與他們道:「這些本來就是本衛的財物,不若拿出來補齊了拖欠的糧餉,修理營房,再休整休整武備,多訓練些士卒。」張凱心想,這點錢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反正他已有不少的財產了。這些都是衛中士兵的血汗,張凱看著這許多財物,手卻無論如何都伸不出去,只好全部充公,放進了衛所的官庫。
兩個千戶本來以為這些財物,多半都會被張凱納入私囊,不想張凱竟然真的要全部都拿出來公用。均是感動之極,給人做了幾十年的下屬,終於遇到個一心為朝庭的大人了。於是,李千戶忙道:「大人,這筆錢財數量甚大,還是要上奏朝庭請下旨意才好。」
張凱這才想起來還要等朝庭的復判呢,若是齊家二人無罪釋放,只怕他的罪過就大了。想著想著,心中就有些煩躁,便道:「先拿出來用一些,晾朝庭不會全數征去。」
兩人稱是,去尋劉知事策劃公事去了。劉知事正撅著還沒消腫的嘴巴在喝稀飯,見了這兩個煞星風風火火的衝進他家,嚇得差點被稀飯嗆死。
張凱便去寫了信使信鴿送給孫老大,讓他多送禮物,找幾個用得上勁的人重點突破。一定要擺平這事,非定了二齊的罪不可。
孫老大接了信,嚇了一跳,這位爺怎麼這麼不懂事啊,那裡有剛上任就端了前任一家的道理?這可是犯了官場的大忌。慌忙間令何二在京城百般走動,往那大太監孟沖、馮保身上使了不少銀子。大理寺的九卿,他也花了大價錢,買通了至少五個。這才送了口氣,坐等張凱的正式公文呈上。一面又給張凱去了信,好好的解釋厲害,勸說了一番。
張凱收到信,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往邊上一丟,又去玩點指兵兵的遊戲了。此時正是農閑時間,幾日來,李千戶教導張凱如何用號旗指揮軍隊。張凱正不亦樂乎的揮舞著小旗子,然後親兵就會根據旗號揮舞大旗,接著銅鏍號鼓響起。那漫山遍野的上千的名軍士就在張凱手中小旗子的指揮下,列著隊,或伏或起,或者來回跑得滿頭大汗,累個半死。看著還算整齊的隊伍,上千人的齊齊嚎叫聲,張凱覺得很有趣、很壯觀,他玩著這個叫權利的玩具正玩得開心。那裡曉得他幾乎得罪了全天下大半的衛所指揮使。
高供拿到了張凱呈上的帳冊,一不小心翻出了幾根茶葉梗,氣得他臉色發青,帳冊也丟到了地上,口中大罵道:「這廝好生無恥,帳冊做得如此之假就拿來充數。還有那供詞,處處是破綻,哼,看本官怎麼整死你。」這些證物供詞按理是要上呈大理寺的,但是張凱當官是個外行,那裡知道這些,那天聽過李千戶說過,又給忘記了。讓軍士直接送最大的官那裡去了。高供才保舉的齊家老大接班指揮使司,沒想到,這張凱把把這罪證什麼得都送他府上來了,這不是抽高供兩個大嘴巴嗎?高供氣得是烏頭黑臉、哇哇亂叫。
當夜高供就奔到大理寺要提審那齊家二人。不想,那艾千戶安排的都是特別憎恨齊家的軍士押送的兩人,而且暗中多有安排。於是,那幾個軍士一路也不給二人解開枷鏈,吃飯就拿了削尖的筷子和勺子喂兩人,一天總要在他們嘴裡劃出個幾個口子,連續大半月,兩人的嘴都不像嘴了。齊老大想嚼舌自盡又沒那個勇氣。待兩人押送到京里的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嘴巴腫得不像樣子,裡面全是傷口。連扁桃體都腫得像核桃大。嗓子細得像筷子,那裡說得出來一個字?他們的屁股也只是抹了點草藥,早就爛了。高供看得是心中一陣不忍,暗罵張凱手段毒辣,下定主意要參倒張凱。
不想,第二日皇帝竟然升了早朝,好生罕見,高供早已連夜想好了說辭、寫了奏摺,準備面聖時拆穿張凱的無恥把戲。那隆慶帝今年三十五的年紀了,身材微胖,有著一副繼承自祖先的大餅臉,本是很溫和的一個皇帝。更不料這日竟然一臉怒像。平時不生氣的人,一生起氣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高供不由皺眉的問邊上的張居正道:「太岳,陛下今日怎麼如此氣憤?」
居正正在打理自己的鬍鬚,便搖了搖頭嘆道:「天威難側啊!」
高供又看了看台上的孟沖,那孟沖對他輕輕搖了搖那肥大的油光腦袋。高供便不敢說話了,等著隆慶自己告訴眾人。
隆慶見眾官面面相覷的都不說話,竟然兩眼一紅,抽了抽鼻子,拿了只黃色的絹帕出來,擦起了眼淚。眾官全都傻了,不知道這皇帝今日是為何如此傷心。
隆慶自個哭了一會,就抬頭看了百官一眼。見文武百官都傻愣愣的看著皇帝,大殿中靜得鴉雀無聲。皇帝便從身側取了本厚厚的書出來,讓小太監遞給首輔高供。
高供打開一看,哦,裡面全部是控訴那齊家三人的供詞,一篇篇、一章章竟然全部都能連起來讀,而且,貫穿了幾個悲劇人物,有個叫小花的可憐姑娘,先是被齊家害死了父母、奪了家宅,又是被迫與青梅竹馬、恩愛非常的丈夫分開,在齊家還被齊家父子百般蹂躪,下場又是悲慘之極,當逃出齊府時,齊家竟然也不肯放過,最後與丈夫小木頭雙雙跳了海城河徇了情。正是大明平民版的羅密歐與朱利葉。又有幾個貧窮而又勇敢又對皇帝忠心耿耿的正直軍士被齊家三人迫害得家破人亡,這是大明悲劇版的三個火槍手。簡直是一本悲劇小說大集成啊。高供一目十行,一會就翻完了那書,又愣了許久,他心想:「這那裡是奏摺啊,分明是瞎編胡造的東西……。」高供氣得是吹鬍子瞪眼,剛想說話。
誰知,那隆慶帝拿了手帕,拭了眼淚,抽泣著道:「小花好可憐啊……。」
高供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張著嘴,啞啞的說不出話來,似乎瞬間變成了石頭一樣。
隆慶帝又哭了一會道:「那齊家父子通通該死,宣朕旨意,把那齊家二子全部五馬分屍,為小花與那三位忠心的軍士報仇。再奪去那老東西的謚號,把他的屍體掘出來,鞭屍三百。好了,今日就這樣吧。朕傷心死了,先去歇息了。」說罷,便由孟沖攙扶著退了朝。
朝堂下,百官紛紛求高供把那書借來一觀。高供的氣也不知道跑那裡去了,他嘆了口氣,丟了那書,便下朝去了,邊走邊嘆道:「陛下的病越來越重了。」原來那隆慶身體不好,偶爾中個風什麼的,愛說胡話。高供是個很忠心的人,每到這時,他就擔心得很,連暴躁的性子也沒了。待過了這陣,高供也沒敢再拿這等小事來刺激隆慶,只是心中恨死張凱了。
陸續有許多衛所指揮上奏章參張凱,又為那齊家說情,想來是兔死狐悲的緣故。不過,高供為了不刺激皇帝,竟然把奏摺都收集了起來,並不上報。
他又想那十幾萬兩銀子,就不信張凱不剋扣半兩,到時候找個差錯,嚴懲了這廝。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過,後來此奏章的各種版本流落到民間,經過一個叫陳近南的落泊文人的精心編寫,起了個名字叫《花木凋謝》。竟然成了中國五大名著之一。
這厚厚的奏章那裡來的?原來是張凱一日晚間睡不著,想起孫掌柜的信來,越想越害怕事態嚴重。便令軍士快馬趕上那送齊家二犯的囚車與公文的軍士,令他們緩行,一日只許行三四十里,更是讓兩人多受了十日的苦。接著關起門來,與劉知事和兩位千戶捕風捉影的編篡了數日,加入了三位千戶的部分經歷,又有張凱很多的靈感與捏造,終於十日成書。令人快馬搶在押送齊家二犯與證物的車隊之前,花了幾千兩銀子,託了馮保呈給了皇帝。
隆慶帝雖然是個不怎麼樣的皇帝,但是人還善良,身體又不太好,感情豐富啊。打小管得嚴,讀的是全是聖賢書,那裡見過這些瓊瑤阿姨的手段,於是被騙了許多淚水。這天下,名義上是他們朱家的家族遺產啊,出了幾個小偷也就罷了,還這麼壞。氣得隆慶看過之後一夜沒睡好,氣鼓鼓的第二日就上了朝,也沒給眾官申辯的機會,便下了聖旨。
不久后,張凱得了隆慶的聖旨,先是誇獎了他一番,揪出了這麼一家壞東西,功勞很大,於是張凱又升了正三品,官職上也去了僉事這兩個字,成了正式的指揮使。那十餘萬兩的銀錢,就一率充歸衛所所有,任由張凱支配。另有一條,那個能看得更遠的千里眼造好了沒有啊?快點呈上來啊!皇帝著急啦。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矇混過關,真是樂死張凱了。便舉了聖旨又去老黑那裡炫耀了一回,氣得老黑大罵,這都是什麼世道啊。
那個局捕指揮怎麼還沒到任啊?張凱一打聽,原來有個錦衣百戶得罪了馮保,被他升任了海南的一個千戶,他剛到任,就又給升到了海城衛的局捕指揮,這來回可要一萬多里地啊。那百戶本來就沒什麼錢,省吃儉用的來回一折騰,快到遼東的時候就病死了。所以,又新任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任呢。
衛所空出的千戶與管屯指揮的職位怎麼辦呢?張凱略一思索,便去老黑那裡借了孫大全,找個借口把他充了軍,一個月就給升做了千戶。孫大全不解的問,凱子大人,為啥要讓我做這個千戶啊?張凱道:「你看看那幾個千戶,一個個的個子都比我高一點點,不找個比我矮上許多的,心裡不舒坦啊。」
管屯指揮職怎麼辦?空著吧,反正這海城衛只要我張凱一個老大就行了,要老二幹什麼?給他造反的機會啊?自此,張凱便在這海城衛一手遮天。至於鎮撫金大人,早就被張凱捏著小辯子給系在鞋帶上了。
於是,張凱先花錢修理了城牆,又修了守城軍士的營房,建了幾個公共澡堂。他給全衛軍士的第一個命令就是:士兵必須經常洗澡,保持衛生。也是張凱受不了那些士兵身上的臭味。還給高級軍官們建了個豪華的桑拿房。士兵的錢糧也從庫房中把拖欠的補足了,還添了幾套新的制服。將前任放牧在馬場里的牛羊趕了大半出來賣掉,添置了數百匹良馬。再招募了幾百流民屯田,並且從屯田者中選拔精壯,與原來的守城軍士,湊足了一千五百的精銳,嚴加訓練。
為了防禦彪悍的女真人,也有點為了監督麻千戶的意思,張凱從老黑那裡買了一批鳥槍,先配備了五百人。於是這個已經變成農業強衛的衛所,又變成了一處軍營,天天響著訓練的軍號、軍鼓、號炮的聲音。李千戶不想張凱如此盡心盡職,似乎又有了殺敵立功的希望,於是屢屢的向張凱表達過忠心。與幾個千戶,經常拍張凱馬屁,到也讓張凱覺得自己幹了一些了不起的事。其實是眾官怕他一個不高興,換了政策。
張凱又與那齊指揮隱匿的五百餘戶人家約法三章,也不把他們全數充軍,只是重新給他們劃歸了屯懇的田地,每戶負責五十畝地。又用公款借貸的形式給他們補足了耕牛和鐵犁。
麻千戶又推薦了一對兄弟,是兩個叫卞孫和卞七的種田好手,一直是在為齊指揮打理近千傾田地的主管。張凱給升他們為屯懇大使,令他們多開墾荒地,圍理草灘,撥了千戶屯軍給他們做人手。
幾個月過去,海城衛,又變成了遼東一處兵強馬壯糧草豐足的強衛。高供等得鬍子都白了,張凱愣是一分銀子都沒貪。難道參張凱一本,他生活奢侈,用公款製造了古怪無用的大蒸籠,並且經常蒸自己嗎?萬一生性荒唐的皇帝學了他怎麼辦?高供搖了搖頭,揪著鬍子拿張凱沒轍。
齊指揮的各項家產實物和牲口總記價值「十四萬七千四百五十二兩七錢白銀」,通州的田地只有一百四十傾另七十畝,在京城還有兩個米鋪,這米鋪是被張凱侵吞了的,通州的田地和宅院與家人,被張凱半數送了馮保,半數送給通州巡按了。張凱如此大方,只是沒想到那十幾萬兩這麼快就花光了,一查帳目:五百隻鳥槍不過花了一萬四千兩銀子,補充馬匹也花一萬兩左右,修繕城牆花了九千兩,營房修建花了不過七千六百兩,新的號衣和修補盔甲花了有兩萬兩,最大頭的卻是新成立的屯懇所,耕牛、鐵犁是小數,只是修建屯懇住房和招募流民的安家費用足足花了近十萬兩銀子,十幾萬兩銀子就那麼沒了,張凱還貼進去幾千兩。
五個屯田千戶所依照卞氏兄弟和一些屯田官員的建議,重新劃分了所屯田地的範圍和種類。除去要種棉花和芝麻等作物的幾百傾地,三千四百傾的五穀雜糧,預計明年的秋天能收入四十五萬石的糧食,張凱聽了以後眼睛都笑開花了,這可是近九十萬兩的收入啊。又詢問了一番,衛中還有沒有荒地可以開墾?
卞孫道:「回大人的話,若說是荒地草灘,也有千餘傾,但是人手不足,只好耕種這些容易耕種的地方。待來年多招募些人來屯懇,可以多開墾幾百傾地。」
張凱滿意的點了點頭,高興之下,升了卞孫一個管屯副千戶的職位。
前景遠大,張凱幹勁十足,他問幾個千戶道:「本官想買上一些大炮,衛中錢糧不多了,本官掏自己的腰包行不行?」
「這……,若是大人出錢充實軍力,只怕會有人說大人圖謀不軌,雖然周圍的屯衛會很高興減少了一些負擔。只是……現在已經很不錯了,再過兩年,本衛定會成為大明諸多衛所中數得著的強衛。」還沒見過自己掏腰包來充實朝庭軍備的,這個張大人想幹什麼啊?李千戶開始擔心起來。
「哦,本官明白了。」張凱打斷李千戶的話又擔心的道:「只是,本官做事向來不喜歡做到一半,現在防禦還不甚嚴密,軍士也多有不足,女真人若入侵,如何抵擋?這可是事關本官姓命的大事。」張凱只記得女真人很勇猛,最後把大明給滅了,所以擔心得很。原來這位大人是特別怕死啊,李千戶鬆了口氣。
金以升本不喜在遼東苦寒之地任職,對於這個窮衛所的事也是愛問不問。反正誰當長官,都會按照慣例分一份錢給他。張凱先是很客氣的拜訪了幾次,又送了許多禮物,又暗示了一下他的靠山乃是秉筆太監馮保。若是這幾年相安無事,待張凱立了功、升了官,那麼一定會拉他一把。金以升以為自己的靠山乃是風頭正勁的高拱,對張凱依靠一個太監很是不屑,不過,金以升也是個官場的老油子了,誰也不願意得罪,先不說張凱那豐厚的禮物,他的許多小辯子還攥在張凱手裡呢。便不斷的寫奏章褒獎張凱,看得兵部尚書都膩歪死了。只是那按理應該到任補缺的局捕指揮還是不曾到任,此職便由張凱自己暫領,衛所中更是沒人敢反對張凱了。
到了這年冬天,朝中傳來一則消息,一個火爆的山東人叫做殷士儋的內閣大學士,他原先就與高拱有隙,一日兩人口角不合,他便在內閣當面罵高拱:好啊,把徐閣老搞下台的是你,驅逐陳閣老的是你,驅逐趙閣老的也是你,驅逐李閣老的還是你,今日又要來驅逐我。罵著,竟揮拳擊高拱,大學士體力都很差,三分鐘的一個回合都沒打滿就抱在了一起滾在地上,最後被張居正與太監給分開了。高供個子矮,不如山東人身高臂長,所以吃了大虧,被打得臉都腫了老高。
這應當是大明朝打得極重要的一架,開了內閣鬥毆的先驅。於是,殷士儋也被驅逐了,朝中官員自此對高拱更是多有顧忌。金以升聽了張凱把此事當做飯後談資,心中卻暗想:「木秀與林,風必摧之,高首輔如此不知與人為善,這棵大樹只怕是不穩了。」
金鎮撫對張凱的所作所為暗暗皺眉,他多年來還不曾見過如此無私的軍官,太不正常了。於是心下更加難以琢磨張凱在想什麼,害怕之下,只好拚命寫奏章誇張凱。一日一本,每個月,驛站的軍士,就會馱著一大包積累的文書,上奏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看了幾本就夠了,餘數全送給兵部尚書墊桌子腿了。
收了秋糧,這年的三千餘傾軍屯地只收入了三十一萬石糧食,除去眾多屯田軍戶的糧餉,餘數都買了棉衣和休整兵器了,槍彈也因為老黑的價錢過高,張凱就把這個生意交給了小城中的幾個鐵匠鋪,為了方便管理,還把他們聯合起來組成了一家彈藥廠。
大手大腳的把錢都花光了,在大堂召開的心腹例會上,張凱嘖嘖有聲的和艾千戶道:「難怪那麼多皇帝喜歡養肥了貪官再殺了,那十幾萬兩花起來多爽啊。哎,你說啊,這海城還有那個從齊指揮那裡得了好處的?」艾忠苦笑道:「大人,自從你抄了齊家,那從齊指揮那裡分得了田地的大戶與官員全部都把歷年所得都吐了出來,確是沒人再和齊家有關係了。」
張凱「哦」了一聲,不再言語,那也是金以升帶頭交出來的,張凱暗中又令人把收成摺合成銀兩給送了回去。不過,其他的小官小吏那裡敢怠慢,全把非法所得與田地全數都上繳了,田地全加起來也有兩百多傾。
過了冬,張凱又令屯田軍士在軍營後邊開了養豬場,還養了許多牛、羊和雞。又招募了數百人的青壯,這也是拜張凱的聲譽所至,而且聲明不入衛所的軍戶籍,才有這許多人肯從軍。衛生條件經過半年的建設改變了很多,士兵每天必須洗澡,即使是深冬,也必須經常換內衣,雖然有很多士兵過了很久才搞懂什麼是內衣。
伙食中增加了許多肉類,早飯有雞蛋和包子吃。軍衣又發下了兩套夏裝,兩套春秋裝,一套冬裝,棉衣、棉褲、棉帽也做好了。隨軍大夫也增加了兩個據說是很有名的大夫,他們在軍營里開了免費的診所。本來張凱想給他們配上十幾個少女做護士的(還有張凱大量的私心),但是被幾個千戶齊齊否決。理由不外是四千多隻老虎面前出現了十幾隻小棉羊的可怕場面,只怕爭得血肉模糊,一人都分不到一小塊兒。張凱想了想,不由覺得確實可怕得很,只好打消了此念,於是張凱給大夫們配備了二十幾個村婦,大都是年齡四十至五十的大腳婆子。不過,沒有料到的是,有許多士兵從此以後一直想,「如果受傷了的話,就戰死吧。無論如何不要落到她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