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夏聽音
安城
寶韻藝術品經濟公司
趙新把面前的杯子推了一下,「咖啡。」
杯子被拿起來,轉眼一杯咖啡放在那裡,他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又低頭說:「你盯著我幹什麼?」
詹璐璐趴向桌子,不說話,自從寶珠出事,她覺得自己一下長大了,這不是聽一個遙遠的故事,她發生在自己朋友的身上,她想到自己之前還要調到外地去工作,現在真的覺得很幼稚又很傻。
為了一段不大順利的感情,就要拋下親戚朋友,可如果真的和寶珠一樣出了事,自己能牽挂,能牽挂自己的,還是親人和朋友……
她抬頭,看著趙新說:「大家都走了,約的人幾點到?」
「大概九點。」趙新說,「你累了先去沙發上靠一會。」
詹璐璐說:「你餓不餓,我去弄點三明治給你吃?」
趙新搖頭,「沒胃口。」停下筆,抬頭看向詹璐璐,自從寶珠出事,她倒是一下安靜了,再也不折騰,趙新說:「你也別太擔心,寶珠沒事。」
詹璐璐點頭,「我聽我哥說了,她現在和榮先生在一起,住在一家私人醫院裡。」
「這種話在外頭可別說。」
詹璐璐又點頭,「我不說。」
趙新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說:「從咱們這裡開車兩小時,有個溫泉會所,我記得去年十月,我們帶寶珠去玩,那裡深紫,淺紫的花瓣,泡溫泉的時候會掉在水面上,等寶珠回來,到時帶你一起去。」
詹璐璐眨了眨眼睛,「你?帶我?——為什麼?」
趙新低頭繼續寫字,沒好氣地說:「不為什麼。」
詹璐璐看著他,沒說話,心卻不由自主地跳快了。
外面有人敲門,她剛站起來,門就推開了,向誠,薛利,乾啟都走了進來。
「人還沒來?」
趙新放下筆站起來,「應該差不多了。」詹璐璐連忙出去。
周達錯身和她一出一進,進來問道:「這姓劉的,到底是什麼人?」
「安城博物館的。」乾啟走到窗前,看著對面黑暗中教堂的輪廓,這種巨大莊嚴的教堂,在這夜色中,神秘的令人壓抑。他放下窗帘,遮起了那片黑暗。
有人輕敲門,門一推開,詹璐璐站在外面說:「客人來了。」
一個中年低個子男人走了進來。
寒暄過後,他先一步自報家門,「我姓劉,劉全,乾先生我們還沒有見過,原諒我冒昧給您打電話。」
「無妨。」乾啟抬手示意他坐,詹璐璐送了茶進來,今天這個會面,乾啟不想別人知道,所以公司里除了一個開門的保安,就留了詹璐璐臨時充當秘書。
劉全在沙發上坐下,「其實之前我和甄小姐有一點小誤會,所以大家沒什麼來往。」
「小誤會?」
劉全點頭,神色略尷尬:「準確說來,不是和我,而是和我們博物館有點誤會。」
「安城博物館?」這倒是意外,乾啟從來沒有聽過寶珠提起。他點著頭說,「你請講。」
劉全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神情有點不安,「是這樣的,那大概都是去年的事情了,三月份的時候,甄小姐來我們博物館……那個,要捐贈一批紅山玉器。」
乾啟敏感的撲捉到這個事件時間,三月份,那就是寶珠剛剛離婚,賈承悉鬧過之後,也就是,他正好被迫離開的那段時間。
他不由打起了精神,問道:「然後呢?」
劉全說,「當時我們看了東西,發現都是真品,當然非常重視。我們康館長也非常高興,因為這是我們博物館近幾年來,收到最大的一次捐贈……但後來,因為這個是生坑貨,上級有規定,如果捐贈的是非法出土文物,就只能按照收繳非法文物,而不能作為捐贈,所以當時,甄小姐非常不滿意。」
「喲,那咱國家這文物法可真夠欺負人的。以後誰還敢捐贈呀。」周達說。
劉全連連點頭,「這法律是無奈之舉,我們也沒辦法,但當時,嗯……最後咱們就說事情,最後是榮先生出面調解的,他和上面有關係。」
這個更新鮮了,乾啟也一直奇怪,不知寶珠為什麼送了一對紅山玉壁給榮耀鈞,現在想來一定是和這件事情有關係。
劉全說,「不瞞乾先生說,你現在也是行里人,應該知道,博物館對待不同捐贈者,也要考量捐贈者的身份還有社會地位,這件事情,如果是放在今時今日,甄小姐根本不用榮先生的幫忙,但在當時……我們博物館也只能按照上級的要求來辦。」
乾啟點頭,不願在這陳芝麻爛穀子上面浪費時間,「你繼續說。」
劉全說:「……榮先生和甄小姐有交情,當時我們也不知道,可那天,正好張紛老師在,張紛老師給致祥居打了電話,最後那東西,榮先生打了火漆印送到了我們博物館,作為海外迴流文物。」
幾人都有些沉默。
乾啟這才想明白,原來張紛老師和寶珠結緣,是從這時候開始。而且她和榮耀鈞,竟然還有過這樣的糾葛。
但顯然,劉全今天來找他,不會只是為了說這些陳年往事。乾啟問道:「這事情已經過去也快小兩年,為什麼現在又再提起?」
劉全喝了口茶,定了定神,說道:「因為,那個,丁勇在出事前,曾經,曾經來找過我。」
「什麼」周達忍不住跳起來,「就是已經死了的那個丁勇?」
「對,」劉全看乾啟沒說話,但眼神緊緊鎖住自己,實在覺得壓力巨大,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丁勇和我有點交情,早年他還沒發家之前,嗯,我和他買過幾次東西,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向誠不屑地暗哼了一聲,什麼叫道貌岸然?這種就是,規章制度掛到嘴上,私底下自己也買出土文物。
但誰也沒有打攪他,等劉全繼續說,「剛剛說的那個是前因……那天,正巧,他來找我,說到甄小姐,我以為是閑聊,就把那紅山玉的事情說了,結果他一聽,就說,原來那紅山玉正是他們早前丟的。」
大家都屏氣凝神,劉全繼續說:「這事太巧了,當時我就覺得壞事!聽丁勇說,當時,那些紅山玉是有買家的,因為丟了東西他們和買家也弄得不好,斷了一條大財路。這次,他也是為了修復和那大客戶的關係,才來的安城。」
乾啟心中一凜,血液彷彿都要凝固住,他說:「你的意思是說,他要修復和客戶的關係,所以才來這裡打聽寶珠的消息?」
劉全點頭,「我當時想著,他們也許是看上了甄小姐那窯廠高仿瓷的技術。後來又覺出不對……」
「怎麼不對?」趙新迫不及待地追問。
「丁勇死了呀!」劉全眼定定看著他,又看向乾啟,「所以我思前想後,決定來把這件事情告訴甄小姐,畢竟人命關天,不過人打電話幾次也聯繫不上他,最後才想到找乾先生你。」
「她還留在國外。」乾啟隨口說,他知道寶珠那裡是怎麼回事,也知道綁架她的人是誰,就算曾經是丁勇,最後也換人了,他的心裡撕扯般的痛著,原來這麼多人虎視眈眈寶珠,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劉全說:「那就麻煩乾先生幫我轉達一下,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乾啟點頭,又問道:「那丁勇,當時有沒有提起他的那個客戶,到底是什麼身份?」
「沒有。」劉全搖頭。
寶珠被綁架的消息,封鎖得很嚴密。劉全是半點不知道,乾啟心煩意亂,讓人送了劉全出去,又是一個,塵埃落定才過來落人情的。如果丁勇還活著,他相信劉全一定不會來。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心裡還是煩悶異常。
薛利說:「你早上不是已經收到消息,查到了寶珠在哪個醫院,要我說,直接去把人搶回來不就行了,你站在那耽擱什麼?」
乾啟搖頭:「榮耀鈞又不是綁匪,他不會綁著寶珠。所以寶珠如果要走,沒人能攔得住他。」
「你這話的意思好奇怪,那你的意思就是寶珠不想走,她又不喜歡榮耀鈞,為什麼不想走?」趙新說完看向其他幾位,「你們說對不對?要會說,說不定寶珠正在等你去接她。」
「不是!」乾啟望向隔壁,那裡是寶珠辦公室的方向,「……從榮耀鈞不接我的電話開始,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持恩自恣,這一次大概因為寶珠丟了,他也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偏偏寶珠那個人,別人對她一點好,她都會記在心裡,她這麼久,受過誰的恩惠?」
「可這事情也不應該是他榮耀鈞落人情,寶珠是怎麼丟的?我不信,寶珠知道真相還會感激他。」趙新說。
「寶珠會的……」乾啟望向他,「恩是恩,怨是怨,寶珠一向恩怨分明。關鍵我和姓榮的之間,還有另一個問題……」他沒有說,他覺得榮耀鈞敢這麼做,是因為打心眼裡,他覺得他能令寶珠愛上他,或者,他自己和寶珠更天造地設……
這樣壓著人不給,那是一種蔑視。
手機突然響起,他接了電話,聽了一會,猛然一拳砸向桌子,大家都驚訝地望著他。
掛上電話,乾啟眼神痛苦,「寶珠傷口感染,影響到視神經,現在要做手術。」他覺得自己一刻都不能耽誤,「走,過去!」
周達連忙雀躍地跟上,「就是,要我說這次就應該按照薛利說的,早就應該去把人搶回來。」
「搶?」乾啟冷著臉說,「我把人搶回來,寶珠一輩子心裡都要感激他,念著他的好。我要讓他老老實實把人給我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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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寶珠摸著眼睛上的眼罩,問道:「這個是什麼顏色的?」
「你喜歡什麼顏色,它就可以是什麼顏色的。」榮耀鈞坐在病床邊,語氣極其溫柔,「或者你喜歡什麼顏色,我可以把它變成什麼顏色。」
寶珠笑了笑,「現在的顏色就挺好。」她頭上戴著紗布,露出的半張臉也臉色蒼白。從醒來后,她就表現出一種柔順,一種肝腦塗地的順從。這種順從,反而令榮耀鈞心裡不踏實。
他輕聲問她,「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寶珠抬手摸了一下頭上的紗布,停了片刻,猶豫著說:「……我想吃以前在安城的時候,家……家裡阿姨做的飯。」
榮耀鈞看了她幾秒,說道:「我讓人去接她。」
寶珠抬手在空中去擋,「別!我就是那麼一說,她家裡有孩子有丈夫,走不開。」
榮耀鈞把手送過去讓她能碰到,「現在都放寒假了!你放心!」他拍了拍她的手背,開門出去了。
聽到房門關上,周圍徹底安靜了,寶珠抬手,慢慢的摸向左邊的桌沿,而後一點一點摩挲著,最後挨上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連手指的血液彷彿都跳動的飛速,這是電話,她知道電話在這裡……
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摩挲著:「1……3……幾呢?他一定想不到我從來沒有記過他的手機號……」她依依不捨地用手輕摟著那電話,「……其實我連自己的手機號也不知道……」
她嘆了口氣,就算有號碼,又有什麼用。
自己說什麼?
事已至此,應該說讓他忘了自己,以後好好過日子……可她不想……
平生第一次這麼懦弱,不想說,不想面對……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榮耀鈞,她今天也許早死了。
但讓她說分手,她又實在說不出口……小啟
最後她抱著電話嘟囔著:「如果他理解我,我不打電話他也懂的……如果他不理解我,我才不稀罕和他解釋呢……」說完,手又挨上那數字,喃喃道:「1……3……13幾呢……移動的……還是聯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