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一笑百花遲(1)
夜風襲來,微涼如水拂面,我和蘇月卿疾步行至清河路,果見橋那邊的梧桐樹下離宿和蝶舞在那焦急的等著我們。好久不見蝶舞,如今一見,她已然身形浮腫,面色憔悴,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折磨,原本的花容月貌竟被摧殘成如此凄涼黯淡,而且,今夜的她不似從前那般妖媚燦爛,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神色凝重。
趙府果然氣派,遠遠望去就一片奢靡,金碧輝映,人聲鼎沸,合著鏗鏘有力的喜樂聲,響遏行雲,不絕如縷。迎賓的總管叵測的目光逼視著我們四人,上下打量,神色極度謹慎械備,眼神似能睥睨一切,趾高氣揚的扯著嗓子道:「四位是何來路,可有請柬,無柬可回。」
「有,我是陌乾王府,萱王妃,特來為趙大人慶生。」我淡然微笑,款款道來。那總管卻嚇得連連盛情邀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萱王妃請~~」離宿、蘇月卿、蝶舞皆扮作我的伴舞丫鬟們跟隨入府。
府內一片熱鬧宴飲景象,期間觥籌交錯,杯影輝映。
「微臣見過萱王妃,萱王妃大駕光臨,使趙府蓬蓽生輝,感激涕零,不知陌乾王為何沒有一起來。。。。。。」趙崇巧舌如簧,話到三分點到為止,一臉討好獻媚之色,在前為我們引路。
「噢,王爺臨時有點事被耽擱,一會自然會趕來為趙大人慶生,本王妃是特意來先為趙大人筵宴獻舞,算作生辰禮物,還望趙大人莫要嫌棄。」
「王妃過謙了,微臣怎敢如此不識抬舉。」趙崇臉上堆滿了驕奢淫逸的笑容。
一路望去,趙府瓊樓金闕,大氣磅礴蔚為大觀。樓閣台榭錯落有致,殊形詭制,屋檐上翹其角更加突出,猶如飛翼,高峻挺拔的聳入雲霄。筵宴慶生的大殿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丹楹刻桷,廊柱漆成紅色,椽子雕縷精巧美麗的花紋,一顆顆的釘頭光彩耀眼,就連奢華富貴盡顯皇家風範的陌乾王府都黯然遜色。
筵宴開始,座下賓客觥籌交錯,酒香瀰漫,盡言歡笑。蝶舞極盡蠱媚妖媚的攀附在趙崇肩上,瞬尓又躺在趙崇懷中,目光流盼,朱唇嬌艷,細語呢噥。離宿則卑躬屈膝的跪在趙崇面前的案幾前,替趙崇夾菜端酒。蘇月卿為我撫琴,我隨樂身姿曼妙的起舞,席間賓客早已醉眼迷離,皆懷中摟著各色尤物。離宿跪在一旁端茶遞水服侍他們,每一樣菜都要讓離宿先吃,蘇月卿早已用毒箭木的汁液浸泡好幾條綠豌豆,我們幾人都已提前服下解藥。
趙崇果真是細微謹慎,才讓太后處心積慮,絞盡腦汁的的去培養死士。其他豌豆是沒毒的,離宿剝開豌豆翠綠的外衣,淡笑著吃了一顆又一顆。又遞給蝶舞一個,蝶舞將豌豆含在口中,躺在趙崇懷裡,嫵媚的嬌笑,撒嬌湊向趙崇,吐出粉嫩的舌尖,伸進趙崇嘴中,將豌豆餵給了趙崇。
樂聲奢靡,我跳的也是極其媚惑。趙崇突然手捂著胸口,痛苦的面容扭曲,猙獰可怖,嘴角已經溢出一絲血跡。這麼久才起效用,想必是豌豆浸泡之後備下的時間太久,毒液似被風乾,毒性流失減淡。
此時的趙崇感到胸悶窒息,嗓子裡面痰腥乾澀,心肺劇痛,心率失常。駭然站起,努力的搖了搖昏迷脹痛的頭,一把推翻面前的案幾,在坐賓客皆大驚失色,驚惶站起。
離宿一躍而起,拔出匕首,欲要刺向趙崇,賓客都滿目凄愴,四處流竄,還沒等到離宿動手殺趙崇,趙崇就猛然掀起背後的古董琉璃瓶砸向蝶舞,沒有注意到蝶舞身後揮刀而來的離宿。離宿正欲再次刺殺趙崇,就已經被從側門沖湧進來的若干侍衛淹沒,離宿只得乘著他人還未發現自己的意圖,收刀隱蔽在袖口中。
此時的趙崇已經徹底瘋狂,猩紅了眼睛,怒目圓睜,一巴掌甩向蝶舞,又一腳踹向她,一邊口吐粗語,用粗俗不堪的語言罵她:「瘋婆子,你是瘋了吧。」仍然不解恨,狠命踹蝶舞。
樂聲正濃,蘇月卿一臉恬淡的笑,我還在翩翩起舞,裝作不知情,唯恐趙崇識破我們的陰謀,看著上面凌亂的場面,我才慢慢停止舞步,正琢磨對策,只聽見趙崇還在辱罵花釵:「怎麼,來找爺報仇,不是大爺我稀罕你,是太后她老人家盛情難卻,把你賞給大爺我,呸,以為自己是什麼貨色,下賤。」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一切,在很久以前的某年某月某天的某個早上,我睡起后看到的披頭散髮失魂落魄的蝶舞就是這樣,也是在趙崇的生日宴會上,被太后賞給了趙崇,然後蝶舞就被趙崇等人糟蹋欺辱了,然後她就成了花釵,暗夜殤花的一員。而此時的趙崇還以為是蝶舞來報仇。
離宿和侍衛們浴血奮戰,身中幾刀,眼看殺趙崇就要落敗。上官凌澈突然不知從哪裡躍出,從趙崇背後一劍刺去,趙崇艱難的轉過頭,似乎難以置信這個事實,看沒看清是誰刺傷他,就又被離宿揮去一刀,當場吐血斃命。大半侍衛們看趙崇已死,居然兔死狗烹,一拍兩散,撒腿一鬨而散,我們幾人皆睜目結舌,竟不知他是何時隱藏在宴席之中。
看見蝶舞,上官凌澈更加確認了蜜恬的身份,也知道了太后的用意,但還是擔心蜜恬遭遇不測。
拉起蜜恬的手,果斷的說:「快走啊!」
我一手拉著蘇月卿,一手被上官凌澈拽著,踉蹌的疾步竄逃,留下離宿和李斯等人和幾名稍有赤膽忠心的侍衛們血戰掩護我們逃離。
我擔憂的回頭望著離宿,離宿正在傾身步步逼退,知道我的優柔寡斷,不肯離去,回頭厲聲呵斥:「快走啊!你想留在這拖累死我啊!」
離宿知曉王爺很愛蜜恬,欣慰的笑了。
我和蘇月卿終於跟著上官凌澈衝出了趙府,上官凌澈抱我躍上馬,又一手拉過蘇月卿,蘇月卿在他後面緊緊拉著他。我們三人一路向陌乾王府呼嘯疾馳,卻遺忘了還在府中的蝶舞。
「萱兒,你沒受傷吧。」上官凌澈在我耳際低聲呢喃。
「沒有,不知道李斯和離宿姐姐安然撤退了沒有。」我很擔心的向後望去,就看到李斯也騎著一匹馬飛奔而來,後面坐著離宿,朝我們趕來。
我激動的沖他們揮手,卻發現上官凌澈有氣無力的伏在我的肩上,我回頭一看,原來,他在剛才掩護我出府的時候,和趙府的侍衛們激斗受傷了,胸口中了一刀,大滴大滴的血跡蔓延,染紅了我的裙裳,我撕心裂肺的哭喊:「澈~~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上官凌澈抬頭咧嘴一笑:「你演戲啊,本王還沒死,本王穿著金絲護甲,只是受了點輕微的傷,疲累而已。」這時,李斯和離宿已經趕到我們跟前,兩人除了身受輕傷外皆無大恙,我們四人並駕齊驅,匆忙奔向王府。
趙崇府中。
蝶舞看到趙崇死了,失聲狂笑,淚水滂沱,髒亂的髮絲迎風飛舞,妝容早已破碎,衣裙泥濘污濁,在侍衛的逼退下,跌跌撞撞退至井邊。
侍衛們淫虐無恥的狂笑著:「兄弟們,讓我們也好好享受一下大人享受過的尤物。」
蝶舞撕心裂肺的仰天大笑,凄切悲涼的低吟淺唱那首歌:
「昔日倡家女,摘花露井邊,摘花還自比,插映還自憐。
窺窺終不罷,笑笑自成妍,寶釵於此落,從來非一年。
翠羽成泥去,金色尚如鮮,此人今何在,此物今空傳。」
侍衛們紛紛卸甲脫衣,逐漸逼近蝶舞,在他們猥瑣的淫笑聲中,蝶舞身體向後傾斜,栽入井中。
只聽撲通一聲。蝶舞投井自盡,侍衛們驚懼的衝上去,圍在井邊。
井水已經恢復平靜,只剩下一層一層的波紋漣漪,蕩然散開,彷彿還能看見井水中蕩漾著蝶舞凄惶悲愴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