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悲涼
秦霄嘴邊閃爍了一抹笑意,隨即後退兩步,目光凜然地掃視秦釗與安陸侯兩人,「來人,將這兩個亂臣賊子拿下!」
相似的話,同樣的響應。
王禮拔出武器,沉著的臉上泛起了鐵血的殺意,「是!」
一場血戰便要上演。
而便在此時,一道蒼老卻如泰山一般沉穩的聲音傳來,「等等!」
眾人循聲看去,卻是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明睿太后!
此時她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袍,襯托著原本便蒼白的臉色更加的病態,然而,神色卻是堅韌沉穩,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面對絕境之時的堅不可摧一般。
眾人錯愕。
承平帝來皇陵為的便是給重病不起的明睿太后祈福,如今明睿太后卻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裡,雖說並非一點事兒都沒有,但是卻也沒有所說中那般眼中,也就是說,承平帝來皇陵的理由站不住腳跟!亦便是說……
正義的站在了秦霄這一邊!
文臣此時心思已經百轉,武將雖然沒有這般的玲瓏心,但是心裡也不免因為明睿太后的出現而有些浮動。
秦釗的面色猙獰的可怖,只是卻不是因為明睿太后,而是因為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蕭瑀!他怎麼會在這裡?!他該在京中控制易之雲的!
難道……
手中的令牌幾乎磕進了他的掌心,只是他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安陸侯的臉色同樣的難看,秦釗不敢去面對心裡的那個猜測,安陸侯卻沒有!蕭瑀跟明睿太后一同出現,他便明白了!
秦霄——
終究還是小看了他了!
他竟然在那般多年前就已經在他們身邊埋下了這顆致命的棋子!
這些年來,安陸侯便是不信任蕭瑀,但是無數次的試探過後,他也肯定蕭瑀不是秦霄的人,而排擠他的原因也從當初的不信任轉為了不願意看到秦釗身邊有人坐大!
只是秦釗一直護著,他雖然氣氛,但是為了不跟秦釗鬧翻,也就一直容忍著不動蕭瑀,可沒想到最後竟然養出了一頭餓狼來!
「皇祖母!」秦霄上前,神色恭敬而關切,可當他想要上前去攙扶明睿太后之時,卻被她給避開了,眸底閃過了一抹暗沉,而面色仍是未變,「皇祖母你怎麼來了?」
明睿太后看著眼前自幼疼愛大的孫子,眼底的情緒極為的複雜。
「太后,請為太子主持公道!」
「太后,請為太子主持公道!」
「太后,請匡扶大周社稷!」
「請太后匡扶大周社稷!」
明睿太后還未回答秦霄的問題,一旁原本支持太子的大臣紛紛跪下,其後,那些忠心於皇帝的大臣也紛紛跪下,尤其是跟隨而來的內閣閣臣,他們比誰都清楚眼前到底孰是孰非。
秦釗的面色更是扭曲,蕭瑀的出現讓從前承平帝的一些話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蕭瑀——秦霄——霍然,他猛然躲過了身旁侍衛手上的刀,沖向了秦霄。
秦霄雖背對著他,可是卻並未失去警覺心,在第一時間避開。
一旁的王禮當即上前。
秦釗的護衛見狀也上前。
「都給哀家住手!」明睿太后厲喝道,消瘦的身軀劇烈顫抖,眼底瀰漫著深沉的痛,難道這就是皇家人的宿命?還是他們的報應?!
只是雖然她的身份貴重,可是,殺紅了眼的秦釗不會聽到,其他人,雖然聽到了,卻也不會聽從。
秦霄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明睿太后自然沒有忽略他這一神色,心中的傷痛更重,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仁孝的霄兒成了這個樣子?還是真的跟永安所說的,她從來就沒有真正地了解過他?
「霄兒,讓他們住手!」
秦霄轉過身,將明睿太后眼底的情緒看的一清二楚,神色恢復了恭敬,只是雙眸內的冰冷並未褪去,「皇祖母,秦釗謀害父皇,當誅!」
明睿太後腳步踉蹌了一下,若不是身後的宮人及時扶住了她,恐怕早已跌倒在地,秦釗謀害父皇……謀害父皇……「皇帝……皇帝真的……」
她不信!
永安說皇帝未必就真的受制於人,怎麼就……
不會的!
「哀家命令你讓你的人住手!」
秦霄眼底的冷意更濃,「皇祖母,恕難從命!」
「你——」明睿太后氣的面色更加的發白,正打算繼續說什麼之時,卻聞一道沉怒的聲音傳來,「那朕的命令呢?!」
這聲音入悶雷一般,在眾人的腦海中炸響。
秦霄亦然。
秦釗瞠目。
而安陸侯則是面如死灰,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當他看到了正緩步走來的人,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承平帝死了跟沒死有著根本的區別,若是承平帝死了,那便是秦霄得到了西山大營的支持,他們也還是有機會殊死一博,可是若是承平帝活著,他們便無一絲的勝算!
「哈哈——」一道瘋狂的笑聲響起,秦釗看著眼前不該出現的人,笑的宛若癲狂,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夠如此的鎮定!就算他是皇帝,可也不該被自己的兒子逼宮還能如此的鎮定,便是他逼他喝下那鴆毒的時候,他也這般的鎮定!如今,終於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他果真是由始自終沒有想過將皇位傳給自己!
什麼將西山大營的調遣令牌給了永安,根本就是跟秦霄!還有安國公,那是太后的母族,若不是他允許,怎麼會暗地裡庇護秦霄?!
他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剷除阻礙秦霄的一切障礙吧?!
他是後悔了扶持自己來制衡秦霄了吧?!
他是認定了秦霄便是他唯一的太子吧!
「父皇……父皇……」他笑的極為的難看,「你果然狠——」最後的這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然而,被他如此憎恨,乃至他不願意承認的羨慕的人,此時心裡亦是一片森冷,秦霄並未因為承平帝的出現而高興,並非僅僅是跟自己的計劃不符,更是因為他能夠在秦釗的控制之中安然脫身!
雖然秦釗的一言一行都照著他所預想的去走,但是他從來不認為秦釗是個蠢材,尤其是在掌控承平帝這方面,絕對不可能疏忽!
如今承平帝卻活生生在這裡,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秦釗的那些所謂的心腹,所謂的嚴密控制在承平帝的眼裡根本什麼也不是!那自己你?他是不是也是這般?
他的身邊的那些心腹,還有他的謀划,乃至這個籌劃多年的計劃,是否在承平帝的眼中也是什麼都不是?!
一想到承平帝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如同對待秦釗一般了如指掌,秦霄便不寒而慄!
他從來不認為除掉了秦釗,那張龍椅便一定是自己的!只要承平帝還活著,他便有可能改變主意,因為他不僅僅只有自己一個兒子!
兒子……
秦霄眯起了眼,隨後微微側身,目光投向了蕭瑀。
蕭瑀的目光與他對視,隨後,落下,在悄然地往後退入了人群,隨後趕往京城,然而,當他放進京城,便被目光冷冽的易之雲給截住了!
「怎麼……」
「阿橋到底在哪裡!?」易之雲沒等他的話說完便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領喝道,「蕭瑀,你們要的我已經給了,把阿橋交出來!」
蕭瑀面色一凝,「她在何處我已經告訴……」
「哪裡根本沒有人!」易之雲沒等他說完話便喝道,「蕭瑀,把她交出來!」
他知道如今的一切事情都是秦霄在背後推波助瀾,但是在見到秦霄派來跟他聯繫的人之前,他從未想過蕭瑀竟然是秦霄的人!
雖然當年他曾經質問過他既然想報復姚家,為什麼不去投靠太子反而成為二皇子的人?可是卻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樣!
這麼多年,他們早就狼狽為奸!
「我不管你跟秦霄之間到底還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只要我的妻子平安!蕭瑀,把阿橋交出來!」
蕭瑀抬手攥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字地道:「我並未妄言,她的確在那裡!」為何保護她,他單獨給她安排了去處,甚至還利用雲氏跟柳家他們來當掩護,怎麼可能會不見?!怎麼可能?!「我派了人在那裡保護……」
「人都死了!」易之雲眸子猩紅,他不想相信蕭瑀的話,只希望他是還存著心中的執念,將柳橋給藏起來了,可是現在……「蕭瑀,若是她有什麼事情,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柳橋失蹤了。
蕭瑀沒想到會出差錯,柳橋同樣沒想到!
從進皇宮開始,她知道自己是冒險,只是每走一步,她都極為的小心,可是,當時一切的猜測都得到證實,當她以為很快便會結束這些事情的時候,卻出了岔子。
而這個岔子竟然是景陽!
「父皇沒死。」
柳橋看著一身黑色衣裙走進來的景陽,面色有些憔悴,不過神色還算是從容,「讓你們失望了吧。」
「不。」景陽笑了笑,「哪裡失望?若是父皇真的就這樣死了,那才是真的讓人失望了。」
柳橋盯著她,不語。
「怎麼?」景陽笑了笑,「不問問我會怎麼對你?」
「問了又如何?不問又如何?」柳橋反問。
景陽笑道:「姑姑不愧是姑姑,也難怪這般多年來他對你死心塌地!」
「景陽……」
「姑姑。」景陽打斷了她的話,「我試過了,出嫁前我去見你的那日是真的下定決定要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我是真的下定決定的!也很努力地去做!可是……」笑容添了一抹凄厲,「可是不行!永安姑姑,我沒有做到!不管我如何的努力,最後還是失敗了!而這個代價便是失去了我的孩子!」
柳橋仍是沉默。
「我不在乎薛行之如何,可是,我是真的在乎那個孩子!即便他的父親十分的不堪,我還是將我一心一意地愛著孩子,就像當初愛他一樣!」
「到了現在你仍是認為你是在愛易之雲嗎?」柳橋問道,「景陽,多年之後,世事變遷,滄桑磨礪,你仍是覺得那是愛嗎?」
「不然是什麼?」景陽反問,面色漸漸地有些猙獰,「你們的就是愛,我的就不是?!」
「是年少之時的一時迷惑。」柳橋看著她,「那不過是你年少之時的一時迷惑罷了,你甚至不了解易之雲這個人,談何去愛?」
「那是因為你的存在!」景陽道。
柳橋笑了笑,「或許吧,只是景陽,當年便是沒有我的存在,或者說易之雲選擇了拋棄我,你跟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你憑什麼這麼說!」景陽厲聲喝道,面目猙獰,「若是沒有你,我會嫁給他,我會過的很幸福,我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我可以當賢妻良母,我可以為他生兒育女,而他會一直寵著我一直愛著我,讓我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痛苦,讓我永遠只會幸福地笑著,讓我一生都不會經歷苦難,讓我……」
「你覺得易之雲愛我嗎?」柳橋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問道。
景陽沒有回答,只是猙獰著臉。
「他很愛我。」柳橋繼續道,神色卻是寧靜祥和,「可是這般多年,他卻並未讓我免受苦難,免受難過,我一直很幸福,可是這幸福之中卻並不是只有笑,也有淚的存在,景陽,相愛之人,夫妻之間的幸福並不是單單的索取!既然承受了幸福,便必定要承擔相應的苦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沒有你想的這般簡單!便是易之雲真的愛你,也永遠無法做到你所希望的這些!」
「我亦可以付出!」
「你不會。」柳橋搖頭,淡淡地笑著,「若是如今的你,或許真的可以,可是若是當初的景陽公主,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做夫妻之間的付出,夫妻之間的相互扶持,因為那時候的景陽公主是那般的張揚跋扈,高高在上,她的情感毋庸置疑,可是,心也是那般的高高在上!你不會想到該去付出什麼,而是理所應當地想著對方應該給你幸福!你是變了很多,可若是沒有經歷這些,你永遠也不可能有改變!」
景陽渾身輕顫著,想要反駁,可是卻似乎反駁不起來,半晌,方才一字一字地道:「可是現在我改變了!」
「可易之雲是我的丈夫。」柳橋回道。
景陽笑了,凄然而瘮人,「沒了你就成。」
「沒了我,你也一樣只能遠遠地看著。」柳橋並未驚慌,緩緩說道,「尤其是在目前的形勢之下,況且,若是沒了我,易之雲未必還能活下去!」
「可你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景陽繼續,笑容仍是那般讓人心驚,「就算是為了女兒,他也會好好地活下去!至少在你們的女兒嫁人之前是這樣!你女兒現在多大了?七歲了?那至少還有十年的時間!時間……而我便有十年的時間!」
「在秦釗坐下這些事情之後,你覺得你還有這般多的時間嗎?」柳橋問道。
景陽笑了,「我沒有參與其中不是嗎?就算父皇要處置秦釗,甚至是母后,可不會動我!至少會留我一條性命!更何況,當日我還救過了他!你說他會不會為了報恩而給我求情?哦,還有,皇祖母的身體不好,姑姑你也知道吧?父皇會在這時候殺光了我們讓皇祖母傷心?不!他不會!甚至連秦釗,他也可能不會殺!」
柳橋嘴邊溢出了一抹苦笑,的確給她說中了。
「所以姑姑,我還是有很大的機會的!」景陽笑容中添了雀躍,「到時候我落難,他喪妻,不正是同命相連?」
柳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景陽也盯著她,似乎對她如此平靜的神色頗為的不滿,最終醞釀成了憤怒,「姑姑難道不害怕?」
「我為什麼要害怕?」柳橋卻笑了,「你還叫我姑姑不是嗎?」
景陽的神色有過一瞬間的僵硬,隨後,便是恣意的笑,宛若癲狂了一般,「是啊,我還叫你姑姑,可是這又怎麼樣?我還是想要你的男人,想要你的幸福!」她衝到了柳橋的面前,一把攥住了她的雙肩,「姑姑!姑姑!你是我姑姑!呵呵……既然你是我姑姑,為什麼要跟我搶他?!為什麼你可以幸福而我卻只能一直痛苦?!我叫你姑姑,可是,你真的是我的姑姑嗎?你有將自己當成我姑姑嗎?!」
「景陽,你魔怔了。」柳橋卻是輕聲道,帶著一絲的憐憫,那日在宮中她的提醒,她的善意並非是作假,而如今……「你的痛苦是別人造成的,可是,也是你自己不肯走出來!景陽,你……」
「我走不出來!我走不出來你知不知道!」景陽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有些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我活著有多痛苦?!母后一直說疼我愛我,可是在關鍵的時候,她心裡只有皇兄,而皇兄……這個我一直認為是我最大的依靠,比父皇都要牢固的依靠,卻為了那可笑的薛家的餘威而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選擇漠視,對我不管不顧!不,不是不管不顧,而是指責,是質問!我是他的親妹妹,比親兄妹更加親的雙胞妹妹!權勢……皇位……江山……姑姑,你可知道我有多恨——」
柳橋肩膀傳來了痛楚,只是卻並未毀開她,眼前的女子痛苦絕望,被困在了絕境之中看不出到出路,絲毫沒有昔日少女的張揚跋扈,那時候的景陽公主是讓人厭惡的,可是活的卻是很好,如今……是懂事了,是洗去鉛塵,只是……「景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之路,該怎麼走,只有自己能夠決定,旁人能夠左右,但是,不可能左右一輩子,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可是我走不出來——」
「我幫不了你。」柳橋道。
景陽哈哈笑著,「不,你可以幫我!姑姑,你可以幫我的!你把他讓給我!只要你把他讓給我,我就可以重新開始,我就可以走出來!姑姑,這般多年,我的心一直像死水一樣,直到那一日遇見了他!姑姑,那一刻我才感覺到我的心還是活著的!」
「你魔怔了!」
「魔怔了又如何?又如何?我知道只有他才可以讓我活下去這就夠了!姑姑,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讓給我好不好?」
「你覺得可能嗎?」柳橋反問。
景陽沒有回答,泛著淚光的眼眸漸漸蒙上了一層冰,「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將他讓給我?任何一個女人擁有他都不可能讓出去!可是,你可以死!只要你死了,他就是我的了!」
「你真的想殺我嗎?」柳橋繼續問道,之前她或許會認為她真的想殺自己,可是如今……「景陽,若是你真的想讓我死,就不會費勁心思將我弄出來,更不會跟我說這麼多。」
景陽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面色猙獰。
柳橋沒有反抗,雙眸平靜澄澈,帶著一絲的嘆息與憐憫,便是脖子上的力度在逐漸加深,她亦是覺得她不會殺自己。
不知道是她太過的鎮定還是景陽真的沒有打算殺她,手最終鬆開了,卻是歇斯底里,「為什麼?!為什麼不肯把他讓給我?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柳橋站起身來,「不是因為他有多好,而是因為他是我柳橋的丈夫,我們說好了生死與共,不離不棄,不管他好與不好,我都不可能放棄,更不可能拱手讓人,而你也很清楚,不管你做什麼,你跟他都沒有可能!當年的景陽只會以為的搶奪,而如今的景陽,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後,便是我真的讓了,他也接受了你,你認為你就真的能夠幸福嗎?」
景陽面色漸漸灰敗,身子也搖搖欲墜。
「景陽,不放過你自己的人是你自己。」柳橋緩緩道。
景陽笑了,同時也落了淚,「你說的沒錯,不放過我自己的人是我自己,可是,我要怎麼才能放過我自己?!你說我要怎麼才能放過我自己?」
柳橋卻是默然。
「你也不知道的是不是?」景陽含淚笑道,「不過你也說的沒錯,即使你將他讓給了我,我還是無法放過我自己!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再也無法放過我自己!更何況是現在?我母后,皇兄謀反,荊家滿門必定會被株連,就算我能夠活下去,又將會面對什麼?父皇會放過母后嗎?皇兄是他的兒子,可母后不是,在父皇的心裡,母后只是皇后,只是他需要一個皇后而母后恰好在那裡又恰好適合!他不會放過母后的!而皇兄……就算留下了一條命,過的不過是苟且偷生的日子罷了!就算父皇饒他一命,以他的性子,又如何真的能夠苟且活下去?還有秦霄……他怎麼會放過我們……」
柳橋還是沉默,有些事情她亦無能為力。
「我殺不了你。」景陽繼續道,「我真的很想讓你死,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可是我還是殺不了你!不是我心慈手軟,更不是我真的將你當成了姑姑,而是……」布滿淚痕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而是因為我不想讓他恨我,我曾經想過若是他可以記住我一輩子,那便是恨也無所謂,可是我還是捨不得!姑姑,你錯了,我也懂得付出的!至少現在懂了。」
說完,便轉身緩緩地走了出去。
柳橋心裡像是壓著什麼似乎,呼吸都顯得有些困難,起步追了出去,「景陽,我無法改變如今的一切,只是若是你想離開,我可以幫你。」
景陽頓住了腳步,轉過身,笑著,卻是凄然,「姑姑,我無處可去。」
「只要你想……」
「現在外面大概已經亂的差不多了。」景陽打斷了她的話,「雖然過去了許多年,但是姑姑也應該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吧?」
柳橋環視了四周,卻是沒有什麼印象。
「看來姑姑忘了。」景陽繼續道,「這屋子便是當年我將姑姑擄來之地,現在算是舊地重遊了。」
柳橋看著她,「景陽……」
「姑姑不必說了。」景陽繼續道,「正如你所說的,自己的人生必須自己去走,旁人再怎麼干預終究也還是要自己去走!」說罷,沉吟會兒,又道:「不過若是當日我真的將你給弄死了,如今的結局會不會就是不一樣?」
「一定會。」柳橋笑了。
景陽也笑道:「是啊,一定會!因為我絕對活不到現在。」
「一定。」柳橋回道。
景陽仍是笑著燦爛,目光卻是迷離,似乎在追憶了那已經消失的恣意張狂,許久,方才開口:「我真的很羨慕你,真的。」
「沒什麼好羨慕的。」柳橋淡淡笑道,「我們也不過是在過日子。」
「過日子……」景陽咀嚼著這句話,「是啊,不過是在過日子,令人羨慕的過日子。」說完,面色卻是一變,「小心——」
話落,便沖她撲了過來。
柳橋還不知道什麼怎麼回事,便被她給撲到在地,隨之而來的便是血腥味。
「景陽!?」柳橋忙掙紮起身,卻發現她的背上刺入了一支箭,「景陽?!」
景陽面色蒼白,「走!」
「你別說話!」柳橋扶著她。
「你快走!」景陽卻是喝道,她的人早就在將她搶出來的時候都沒了,現在她沒有能力保護她!是她將她帶出來的,她不能讓她因為她將她帶出來而出事,她不想讓他恨她一輩子!
柳橋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被一道陰沉的聲音打斷。
「走?你們誰也走不了!」
循聲看去,便見一個男子站在不遠處,手上持著弓箭,不是別人,正是薛行之!
「是你?!」景陽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薛行之,你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薛行之冷笑,「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還真的皇天不負有心人,竟然讓他發現了景陽這個賤人行蹤詭秘,本來他還想著她想逃,便想趁著這個機會除掉這個賤人!
雖然皇陵一事太子贏了,可是承平帝沒殺秦釗,秦釗不殺,自然也不會殺景陽,就算他投靠了太子,他這輩子也不可能休了這個賤人!可若是繼續跟她當夫妻,不僅他窩囊,太子也會因為這樣不信他!所以,景陽這個賤人必須死!
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去將永安長公主搶出來了!
不過這對他來說卻是另一個好機會!太子不喜易之雲夫妻,若是他除掉了永安長公主,那太子必定會對他更加的重用!
還有景陽這個賤人!
當然,他也沒打算明著殺人,所以一路跟著,打算製造一個景陽喪心病狂殺了永安長公主,然後自己自盡的假象,可是沒想到竟然被這個賤人給破壞了!
不過也不算失敗!
「你想殺的人是我,跟永安姑姑沒關……」
「你錯了!」薛行之打斷了她的話,陰沉的目光掃視過柳橋,「雖然我也很想要你的命,不過這次還我更想要她的命!」
「你……」
「誰讓你殺我?」柳橋不待景陽說完,便沉聲道,「是秦霄?」
景陽雙眸一震。
「永安長公主果然聰明!」薛行之沒打算說是自己的主意,不過也不算是說謊,「太子殿下覺得你們夫妻活在世上是在太礙眼了,所以派我來送你們下黃泉!」
「秦霄……」
「你是秦霄的人!」柳橋道,語氣肯定,卻並無驚訝,連蕭瑀都是秦霄的人,薛行之暗中投靠了也不是沒可能!
薛行之笑道:「沒錯!」
「你怎麼……」
「我怎麼會是太子殿下的人?」薛行之笑道,目光卻是冰冷,如毒蛇一般盯著景陽,「不正是拜公主殿下所賜?若不是公主殿下一點也不念夫妻之情,我也不至於走投無路!幸好太子殿下慧眼識珠,給我指了一條明路,否則我薛家怕是要給你們陪葬了!」
「是你告訴皇兄荊家跟敬仁皇后的死有關……」
「沒錯!」薛行之冷笑道,「若不是如此,荊家豈會狗急跳牆?又怎麼會上當?!」
「不是梁王,是秦霄——」景陽喝道,隨後便嘔出了一口血,面上的血色更是急速褪去!
柳橋滿目焦灼,「你別說話!」
「呵呵……」景陽笑了,鮮血將她蒼白的雙唇染的極為的妖艷,「呵呵……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輸了……就輸了……」
「景陽!?」
「你以為……你投……靠了秦霄……就可以從……此飛黃……騰達了?」景陽沒有理會柳橋,死死地盯著薛行之,「你是我的……駙馬,給我皇兄……賣命了這……么多年,你們薛……家身上沒有……任何值得……秦霄利用的……價值,你覺……得秦霄……會重用你嗎?不!他不僅不會……甚至連信任也不會多給你們!」
薛行之聞言大怒,「你這個賤人,死到臨頭還如此的囂張!」
「呵呵……」景陽笑了,不再看向薛行之,而是轉向向柳橋,又嘔出了一口血,「你說……我為了救你而死……他會不會一輩子記住我……」
「你——」柳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是薛行之還是聽明白了,這個賤人!賤人!就算她跟易之雲沒有什麼實際性的關係,可是念了一個男人這般多年,現在死到臨頭了還惦記著,這跟給他戴綠帽子有什麼不一樣?就算他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妻子,可她景陽也是他薛行之明媒正娶的妻子!「賤人……」
「你閉嘴!」柳橋怒喝道,「景陽你別說話,沒事的!姑姑保證沒事的……」
「姑姑……」景陽笑了,臉色卻越來越糟糕,「是啊……你是我姑姑……姑姑……他……他是我姑丈……呵呵……」
「賤人——」薛行之面色發青地大步走過來。
景陽倏然握緊了柳橋的手,「告訴他,還是不要記住我了……我只是救我姑姑……」說吧,便忽然推開了柳橋,隨後猛然躍起,往走到跟前的薛行之撲了過去。
薛行之沒想到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的人竟然有如此的舉動,更沒想到她還能攻擊自己,等他回過神來,卻見自己胸口處插著一支箭,那支他射在景陽身上的箭,「你……」
「我……我們一起……下黃……泉吧!」景陽笑靨如花,「雖……然跟你……夫妻……一場……是我……這輩子……最噁心的……事情……不過……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了……總不能……讓他……連自己的父親……長的……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就陪我……下去好好讓他看看……雖然……我恨不得……他沒有你……這樣的父親……可……總是要看看……自己父親……的樣子的……」斷斷續續的話瞬間轉為了暢順,「薛行之,我們一起下黃泉吧!」
「賤人——」薛行之猛然推開了她,踉蹌地往後退。
景陽被推倒在地。
「景陽!?」柳橋見了這一幕亦是震驚,「景陽,你……」
「哈哈……哈哈……」景陽沒有理會扶著她的柳橋,目光始終盯著薛行之,看著他臉上的恐懼,看著他眼底的怨毒,看著他緩緩倒下,笑聲始終沒有停下,卻是那般的悲涼,解脫了,終於解脫了!她也算是為她的孩子報仇了吧?還有皇兄……母后……也算是為他們報仇了……她這一生,沒有做過任何有意義的事情,如今……如今終於做了一件了……「姑姑……」
「景陽?」柳橋眼眸含淚,握住了她的漸漸失去溫度的手。
「姑姑……」景陽看著她,目光卻是在渙散,「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好像跟他一起了……這些痛苦就能夠消失……就能夠回到……從前……我終於……終於明白……為什麼……他選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我……因為……因為我只想……只想從……他身上……得到快樂……得到幸福……從前是那樣……現在更是……可是……我還是想跟他在意……」
「別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
「我……永遠……永遠都記得……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天……那天……」話,沒有繼續,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前方,似乎打破了時間的限制,再一次見到了當初最美好的那一幕,那時候的她永遠也不會想到她最終的結局會是這般……
「景陽?!」柳橋看著她緩緩合上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叫著,只是,卻怎麼也阻止不了緩緩落下的眼皮,「景陽!?」
「阿橋!」忽然,一道熟悉的入了骨髓的聲音傳來。
柳橋循聲看去,因為淚水有些模糊的視線內出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易之雲……」
易之雲衝到了她的面前,「阿橋,你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看著眼前的男人,柳橋笑了,落淚地笑著,搖頭,「我沒事……」隨後,低頭看向已經毫無聲息的景陽,「易之雲,為什麼會這樣?」
易之雲這時候才發現了還有另一個人,「她怎麼會……」
「救救她吧。」柳橋看著他道,「易之雲,救救她吧……」
易之雲看著她,又看了看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景陽,最後並沒有去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將妻子緊緊的緊緊的抱在懷裡!
……
二皇子秦釗挾持承平帝,假傳旨意廢黜太子,最後還試圖弒君,幸的皇上英明,挫敗了他的陰謀,如今,二皇子被擒下,一應參與人員也都被控制。
承平帝擺駕返回京城!
事情原本該結束的,便是沒結束的,也不過是剩下如何處置這些叛逆的問題,然而,卻遠遠不是,便在承平帝方才踏入了京城,皇宮內卻湧起了濃煙。
荊皇后得知了兒子父親謀反失敗,引火自焚,若是單單是引火自焚,那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可她還拉上了其他人墊背。
承平帝在宮中的四個皇子。
昭陽宮的這場大火,不但焚毀了富麗堂皇的宮殿,更是讓大周的半壁江山搖搖欲墜。
大火之後,承平帝的子嗣便只剩下被關押在宗人府等待治罪的秦釗,還有尚未恢復太子之位,不過在那詔書是假的前提之下,他仍是實際上的太子——秦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