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甄瑞和方柔的婚禮,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讓這刀快點劈下來吧,而最壞的結果我也已經預見到了,也就不怕了。

李慧雲曾經自薦當主婚人,被方柔強烈拒絕。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方柔哪根筋兒搭錯了,竟然同意了。

我覺得,那大概是出於主婚人有責任和義務維持婚禮的和諧進行吧,將最有潛力的破壞者拉到自己一邊,等於直接消除災禍。

方柔對這場婚禮的安排,不再像是之前一樣凡事都要指手畫腳,她全權交給我處理,令進度圓滿前進。

但她也提出一個附加條件,就是讓我擔當主持人。

為了這個職位需要付出的幾十分鐘的口水戰,我用了一天一宿的時間撰寫和背誦演講稿,並對著鏡子反覆練習。

時間眨眼即過,上一刻我還看著鏡子中那個廢寢忘食的自己,下一刻我的眼前就擠滿了賓客。

我站在台上,無暇理會那身彆扭謹慎的禮服,大腦全速開動。

「人生路上,大部分時間是我們自己一個人在走,可大部分的故事是有人陪我們一起經歷。陪伴我們最多的那個人,叫另一半。亞當用自己的一根肋骨做出了夏娃,夏娃就是亞當的另一半。而在漫漫人生路上,甄先生遇到了方女士,在他五十幾歲的時候,然後甄先生和方女士相愛了,於是他們想成為彼此的另一半。方女士並不介意甄先生曾有過兩段婚姻,她不僅不介意,還很感謝前面的兩位女士,如果不是她們的懸崖勒馬,就不會有方女士現在的赴湯蹈火。方女士願意成為甄先生在尋找另一半道路上的終結者,而甄先生呢,他走進了第三段婚姻,也用他的親生經歷告訴我們每一個人,什麼時候選擇婚姻都不晚,關鍵是貫徹始終。在這件事上,我相信比我更有發言權的,是主婚人李慧雲女士。」

李慧雲就這樣被迎上了講台,她毫不客氣的講述了她作為甄瑞的第二任妻子,是如何離開甄瑞,又是如何以旁觀者的立場看待甄瑞和方柔的婚姻的。

「我是甄瑞的第二任妻子,當年我們是和平分手,我想出國,他成全了我,還在經濟上支持我。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但是這件事,我一直感到深深的愧疚,因為我的一時想不開而放棄了一個會對我忠誠一生,愛護我一生的好男人。也許此後一生,我都不會再遇到這樣的男人,我將會懊悔一生,每當想起他已經成為別人的丈夫。可是今天,我選擇站在這裡,向這個我曾經不懂得珍惜的男人獻上我真摯的祝福,同時我還想對甄瑞和方柔說一點掏心窩子的話。男人和女人在看待婚姻上的最大不同,就是男人情緣女人跟著他受苦受累,也不願看到她跟別人幸福美滿,而女人則恰恰相反。所以請你們相信,我是衷心的希望,你們可以白頭偕老,並且願意付出努力,無論將來你們任何一方陷入我當年深處的迷途,我都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拉你們一把,永遠守護你們。」

現場響起掌聲,因為李慧雲的大公無私。

我一眨不眨的盯著台上糾纏數日的三位,一時間以為自己穿越了。

我不知道李慧雲是怎麼想開的,但我卻能強烈地感受到,她是發自內心的說出這番話的,她是真心的。

緊接著,我又看向方柔,方柔眼泛淚光,拿過話筒對李慧雲說:「謝謝李姐!」

李惠雲說:「也謝謝你,讓我明白身為一個女人,在捍衛自己婚姻上的努力和堅強。」

我走到相隔幾步遠的李明朗身邊,側面觀察著他臉上的笑容,這還是數日來他頭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說:「在今天以前,你從沒有對你爸的第三段婚姻抱有幻想。那現在呢?有沒有改觀?」

李明朗目不斜視道:「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希望它不要醒。畢竟我爸歲數大了,他的身子骨再也經不起第四場戀愛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面對那些客戶,你永遠是支持的。可是面對自己和家人,你卻這麼悲觀?」

「這不是悲觀。」李明朗看了我一眼:「而是經驗教育。」

這時,方柔打開了漫長的回憶錄,她一點一滴的回憶著她和甄瑞一路走來的小故事。

「我記得我和甄瑞第一次逛街,我穿了一雙特別高的高跟鞋,還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很成熟。可是他為了遷就我,卻穿了一身很嘻哈時髦的衣服。我們手拉著手,路上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可是我心裡特別有底氣。沒想到不到半個小時,我就把腳扭了,我們站在路邊打不著車,甄瑞就背著我往家走。路上我怕他累了,讓他休息,我還開玩笑說你歲數大了,要是累出個好歹,我以後可怎麼辦呀。甄瑞就跟我說,以後只要我願意,他都會這麼背著我往前走,直到他背不動為止。這句話把我感動壞了,我當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說,那等你背不動我了,你就坐在輪椅上,我推著你走。」

我輕聲對李明朗說:「看不出來,你爸還真挺浪漫的。」

李明朗應了一聲:「他要不浪漫,也不能結三次婚。」

「是啊,你要是有你爸一半本事,沒準早就修成正果了,也不用連累我了。」

李明朗低頭看了我一眼:「以後是不是只要你想起這件事,就會拿出來念叨我?」

我也看了李明朗一眼:「以後?咱倆有沒有以後,還得等你見過我表姐再說。萬一我表姐不原諒你,我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打從那天李明朗對我保證過要徵求宋苗的原諒之後,我和他的關係就進化成暫時分手,卻隨時準備複合,只等領導批准的階段。

這種可進可退的狀態是很微妙的,我們時而鬥嘴時而公私不分又時而公事公辦,有時候李明朗想和我進一步,被我強烈拒絕,有時候我想施展美人計達到自己的個人目的,被他冷冰冰的眼神逼退,還有時候是我們同時將對方視作空氣,客客氣氣的就像是在冷戰。

我們兩人對這樣的關係樂在其中,可是周圍的人卻直呼受不了,以程伊伊為首的一干朋友們,絞盡腦汁要撮合我和李明朗複合,卻被我們兩人的默契逐一擊破。

程伊伊甚至說道:「算了依我看你倆也別複合了,你倆分開了都這麼有攻擊性,要是真的複合了,聯起手來誰都不是個兒。」

台上的方柔,正說到去年甄瑞查出了腦梗。

「甄瑞腦梗在醫院裡做理療,我每天都換著樣的給他做飯送到醫院。我廚藝不好,家裡的飯一向都是甄瑞在做,他嫌我做飯口淡,全是素的,說要自己在醫院點菜吃。可是我知道他要是自己點菜,肯定選最葷最油的點,這不利他的病。所以我每天都看著他,不讓他亂吃。因為這樣我們幾乎每天都吵架。我知道甄瑞脾氣急,也不敢和他吵得太厲害,怕加重他的病。」

「我記得中間有三天時間,我沒有給甄瑞送飯。那幾天我就住在他樓上的外科病房,做了一個闌尾手術。甄瑞開始不知道,給我打電話,我就騙他說臨時有事走不開,叫看護陪著他。後來手術完了,醫生叫我沒事多走動走動,以防傷口粘連。我就趁機到樓下去看他。甄瑞當時一聽我剛做了手術,整個人都嚇著了。我笑著跟他說,一點事兒都沒有,跟拔牙一樣,一會兒就完事了,就是要忌口,讓他陪著我一起喝清粥。」

聽到這裡,我對李明朗說:「你爸沒有告訴你他腦梗的事,是怕你擔心。其實他也想過跟你說的,最好是說的再嚴重點,好把你騙回家。可是方柔告訴他,這樣你會記恨他的,你爸就什麼都不敢說了。」

李明朗不說話,看著台上的那對璧人出了神。

我繼續道:「其實叔叔還是很關心你的,只是他不善於表達,加上他做過的那些荒唐事,給被人一種不靠譜的印象。」

方柔已經把自己說哭了,甄瑞摟著她也在偷偷擦眼淚。

「其實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男人,受到來自親人和朋友的壓力是很大的,大的讓你想象不到。最開始和甄瑞在一起,我把所有事都想得很樂觀,打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可是隨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發出反對的聲音,我才漸漸發現原來我認識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真的看好我們。我爸媽說,嫁給一個和自己差這麼多年的男人,要有兩個心理準備,一是當我人到中年時,我的另一半已經步入老年,我要陪著他上醫院,養生,鍛煉身體,二是我還要做好一個人孤獨終老,或是等甄瑞走了再找一個半路老伴的準備,也就是說我這輩子永遠是在二婚。」

說到這裡,現場賓客發出笑聲,方柔也笑了,挽著甄瑞的胳膊說:「不過我也跟我爸媽說了,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我總不能老想著以後如何,就不珍惜眼前人吧?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當她愛一個男人時,那個男人也愛她,他們結婚生子白頭到老。既然人活著,就是為了迎接死亡,那麼人活一天就要過得精彩,不要瞻前顧後,只要勇敢去愛,並為了自己的愛情敢於負責敢於承擔!」

現場爆發熱烈地掌聲,我將頭靠在李明朗肩膀上,小聲說:「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發現自己愛的人正好也愛著自己。張愛玲的這句話,真美。」

「她還有一句話。」李明朗突然道。

我問:「什麼話?」

「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結束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還長得很。」

我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也不知道他是在說甄瑞和方柔的忘年戀,還是映射大風哥的去世帶給大家的傷痛。

「李明朗,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抓緊他的手:「無論咱們去見表姐的結果如何,你都要樂觀面對人生,該回家的時候就回家,該追求幸福就要追求幸福,無論那個女人是劉瑤,還是我,還是其它人。我也會像李阿姨一樣,在某個地方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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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要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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