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如棋 落子無悔(上)
豫王府中,陸成郗將自己關在房中,散漫地斜靠在卧榻上,出去榻上沒有女子之外,卻與他平日的形象極為相符。
「哦?」陸成郗尾音上揚,表明他對此事還是有興趣聽下去的。
「顧相之後又去了恭王府,出來心情稍轉。」面上嚴肅至極,似乎還帶點忐忑。
「這樣。」陸成郗用指腹摩擦了幾下旁側的細柱,「是為了他女兒和親一事吧。」沒有等到回答,或者說他這是肯定句,無須回答。陸成郗勾了勾嘴角,「摯風,這次消息有點價值了。繼續。」至少,他知道,一會兒,該有人來訪了呵。
「是。」被喚為摯風的男子抱拳行禮,閃入一旁,消失了。
陸成郗閉上雙眼假寐,那個女子,確實不想錯過,看清他了嗎?呵。只是那兩個人真的會為自己善後嗎?顧丞相真的是老了,糊塗了。聖旨,到底不是婦道人家的兒戲。
沒多久,一個謙卑的聲音在敲門聲停下后響起,「王爺,顧丞相來了。」
「那就請他過來吧。」那個顧相,一會又得黑臉了,呵呵。
半盞茶時,顧千睿果真黑著臉來到門前。陸成郗並不准備下榻,「顧丞相到了便進來吧。」比平時略高的聲音,唯恐顧千睿老了……
進門,坐定,無茶可飲,顧千睿也不去作何評價了。直陳來意,「不知豫王昨日之話還算數嗎?」
陸成郗眯了眯眼,打了個哈欠,下榻走到顧千睿對面坐下,「顧丞相的意思是,將令千金許配給小王嗎?」
顧千睿還未來得及出聲,卻聽得「小王聽聞父皇已下旨。和親中昊。」一句話噎得顧千睿無話可說。「不過,小王倒是喜歡極了令千金。」這神來一句,驚到的不僅是顧千睿,也驚到了他自己。已打定主意不趟這趟渾水的他,怎麼會……大約是,那個女子,得了他眼緣吧。一見傾心?呵!
「不知王爺的意思是?」顧千睿忐忑著,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王爺,下一步是怎樣,誰也不知道。
「小王與你去看看父皇的意思,如何?」陸成郗似是隨口一說,又似有幾分嘲諷在中。
「老臣謝過王爺。」顧千睿幾乎是喜出望外,不成想,豫王如此配合。
「哼!昨日應了小王,不就沒有今日之事了嗎!」說這句話只是為了把矛頭引向陸成煜,以防老頭子色令智昏,同意撤回旨意,顧相一派無端讓淮王奪去。
顧千睿猶豫半會兒,連連賠不是。
「走吧。父皇定是在母妃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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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齋
成帝聽聞了他們的來意,大發雷霆,「卿以為聖旨是兒戲?」
「陛下恕罪。老臣不敢。」慌亂的,跪伏於地。
「母妃,您就替孩兒求求父皇吧。孩兒一定像父皇疼惜您一樣疼惜顧小姐的。」
「你這孩子,怎的還分不清輕重。聖旨一下,不得隨意更改。」嗔怪地說了幾句也沒有責罵,或者說,他陸成郗無論做什麼,最多不過被念叨幾句。沐清蓮轉頭看向成帝,「皇上……」
「愛妃莫說了。」成帝再昏庸也知曉,聖旨既出,若要修改旨意,則需記入邸抄,成為世人笑談。「此事已定,休得多言。」
「哼。」陸成郗輕哼一聲,意料之中。
「老臣惶恐。」
「皇上~莫因小事氣壞聖體啊。」
事情就這般毫無進展的結束了。顧千睿似是無法接受,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不遠處的小石墩上。
夏季在收尾,雖仍是酷熱,太陽卻只在酉時正點就收了光幕,拉起了黑簾。黑暗,一直都是人們最脆弱的時候。多少人,選擇在此時哭泣。今晚,又多了一個---------顧千睿。
遠遠地,便可聽見顧千睿卧寢處時不時傳來杯器破碎的聲音。「阿辭,阿辭……」燭光下,躍動的身影,孤獨而扭曲。每念一句,便灌下一碗酒。不知多久,周遭又安靜下來。跳動的燭火,沒被滿屋的酒蒸汽點燃,反而沉寂了,任憑夜的侵襲。
另一邊。顧艾瑾也是難眠。惶恐的人也該算上她。唯恐顧千睿一時衝動公然抗旨,牽連了這府中的無辜者。
「父親醉了?」似是詢問,又似乎是跟著重複了一遍。
青黛點了點頭,整個相府大都知曉了。那瓷器破碎的聲音,讓每個人心驚膽戰的。
顧艾瑾此刻真是喜憂參半。感激,擔心。「青黛,我們去父親那兒看一下,可以嗎?」
青黛搖著頭,「小姐,夜已深,您還是早些入睡吧。相爺醉了,明早再見也不遲。」
顧艾瑾也知曉這個道理,可是……「我睡不著啊。」
青黛看她懊惱的樣子,到底沒說什麼,今夜她守夜,陪著小姐也好。
兩個人安靜的看著滿天星辰。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顧艾瑾枕著青黛的肩頭將要睡下之時,黑暗中出現了幾盞紅燈籠。青黛警覺的輕喝:「什麼人。」
顧艾瑾被這一喝,又清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著紅燈籠靠近。
「奴婢路過此處,見大小姐燭火未滅。」來者是顧艾瑾認識的柔姨娘。
顯然,這套說辭,無人相信。深更半夜路過此地?「姨娘有事進來說吧。」
柔姨娘見她點出也不覺什麼,反而開門見山問道:「小姐可知小姐今晚飲醉一事?」
顧艾瑾沒有答話,等她說下去。
「方才奴婢服侍相爺,聽得相爺在喚你。奴婢猜想,相爺是不舍的小姐。這幾日相爺情緒不好,小姐能否……」
顧艾瑾無奈的搖頭,「艾瑾愚鈍,不知從何勸起。」
「不是的。」柔姨娘有些激動,繼而又平靜下來,「依奴婢之見,小姐應與相爺說清楚您的想法,如此才能……」
顧艾瑾何嘗不知,可是,將內心想法深深壓制,不吐露與任何人,已是她唯一的保護傘了,真要卸下,也非易事啊。顧艾瑾笑著,「姨娘有心了,艾瑾知道了。」
送走柔姨娘后,顧艾瑾也了無睡意了,回到房中躺在踏上。或許,她應該試試……翻來覆去,終是沒有睡著,只好起身。
「青黛?」顧艾瑾壓低了聲音,在晚上一片寂靜時,她總是不忍打破這份寂靜。
「小姐。」門外的青黛聽到后推門而立。
「幫我點一下燈,好嗎?」顧艾瑾打了個哈欠「忽然想練字,就起來了。」
青黛將門輕輕掩上,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明明就已經倦容滿面,但沒說什麼,為她點燈,鋪張宣紙,磨墨去了。
顧艾瑾暗自嘆了聲氣,執起筆,蘸了蘸墨水,許久,不見下筆。本想以書信的方式寫於父親,只是,下筆方知難。
青黛看著她懸在半空的手,想提醒一聲,「墨幹了」。終不忍打擾了她。
顧艾瑾思量許久,重新蘸墨,工整的寫下:[父親大人膝下。展信望佳。聞父醉酒,愧之甚。願意一信訴衷腸。和親之事……]
夜色融融,漆黑的天幕,綴滿了繁星點點,調皮的,眨著眼睛,偷窺著,人世間的秘密。
[叩上]顧艾瑾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以兩字結尾。「青黛辛苦了。」顧艾瑾不好意思的看著有些疲了的青黛。
「小姐寫完了?」青黛仍然兩手磨墨。
「是啊。完了!」顧艾瑾彎起眼角。原來,把心中的事說出來是這麼痛快,這麼輕鬆。不過,還有一個秘密,她要藏上一世,呵呵。顧艾瑾擱好毛筆,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了。「青黛快去睡了。」
青黛點了點頭,「小姐也是。」原本她只守子時,現在丑時都快完了。果然,她隱約聽見了「咚!----------咚!咚!咚!咚!五更天!』寅時了。青黛將燭火滅了。到門外恰好遇到來換班次的,點了下頭,接過她手中的燈籠,回去了。
房中,也傳出了輕輕的均勻的呼吸聲。
安穩的覺,是因為這一步,著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