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尼貢領

?幼獸靜悄悄地舔食著鮮血，時不時還抬眼偷瞧。口水沾得格林滿手都是，少年人反而滿心歡喜。他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曾經有那麼多玩家放棄遊戲中的快意恩仇，反而選擇開寵物店、與那些可愛小獸為伍，至少在他身上，穿越以來的危機感已一掃而空。

有種做父母的感覺啊……

格林心裡感慨，手指上的傷口已然開始癒合，小狐狸意猶未盡地舔了圈嘴唇，猛然身子一抖，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少年人嚇了一跳，想要伸手抱住它，卻又被它幅度更大的震顫所禁止。

「你難道不能飲血？」

格林大為著急，遊戲中的野獸多半以血肉為生，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些愛好生活的玩家在哥諾迪亞世界開了魔獸寵物店，珍稀品種的幼獸有時會找不到母獸，缺少奶水的時候，他們也都是用血液來救急的，這事兒格林有所耳聞，難不成不適用於普通野獸？

「小東西，你怎麼樣？嗯？」

格林的心剛抬起來，還沒等他心中慌亂，小狐狸居然漸漸平靜了下來。它蜷縮著身體，彷彿睡著了一般，髒兮兮的皮毛透出異樣的光彩。少時，小狐狸慢慢睜開眼睛，原本幽暗的眸子居然透出某種靈動，格林看得瞠目，沒想到只不過是喝了點人血，這小傢伙居然有如此大的變化，欣喜之餘，倒是對不高興的的收服過程隱約有了些揣測。

「小東西？」格林試探著伸手撫摸幼獸，小狐狸不躲不閃，閉著眼睛趴在地上，任憑他拭去背上皮毛的灰塵。格林嘴角一咧，高興的像個孩子。這小狐狸毫無疑問是野生的幼獸，左右也不像和母獸共生，格林一時心動，再加上有不高興做反襯，便有了帶走幼獸做寵物的心思。

他輕輕拍了拍小狐狸的頭，小東西便抬起小爪一下下扒拉格林的大手。少年人笑了笑，捉住幼獸的小爪，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就輕聲問道，「小東西，願意跟我走嗎？」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晶亮的雙眸光芒閃爍。它歪著腦袋盯著格林看了好長時間，直到格林開始懷疑小傢伙是否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小狐狸突然從格林手中掙脫，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向陰影之中。

「喂！小東西！等等，別跑啊！」格林急忙站起身，才感覺頭有點暈，又沒好氣地把骷髏勇士叫過來，扶著他追入黑暗之中。

才跑出第一步，格林心裡就是一慌，小狐狸能跑過的地方，並不代表者他一個大活人能過得去，何況這還有一個更大的亡靈，下意識地，格林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與土牆的親密接觸。

出人意料的，格林並沒感覺到任何觸感，只是被不高興拉扯著，跑入地面平坦的黑暗當中。

這似乎是一條甬道，甚至足夠寬闊到格林和不高興並排前行，都摸不到兩側的牆壁。這裡不太像是自然形成，小狐狸跑得不快，格林還抽空摸了下牆壁，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紋理，越加堅信這裡有人為成分存在。

「可這裡是什麼地方呢？沒聽說迷霧山脈有這樣的地下副本啊。」

迷霧山脈前期只開放薄霧地區，作為新手練級的地方，後來被亡靈的骨血軍團佔領，便成為了高級怪區。有關迷霧山脈，玩家們的探索有限，只是從一些殘缺文獻以及斷壁殘垣中推測，這裡居住，或者曾經居住著某個類人生物部族，至於迷霧山之中究竟存在些什麼，始終是個謎團，遑論山體之內。

地勢越來越低，格林心裡更迦納悶，思緒還沒理出個頭目，又被不高興扯了一大步，氣的他抓住骷髏胳膊用力往回扥了一下。

骷髏勇士力大體沉，絲毫未受影響。不高興繼續拽著格林前行，只是莫名其妙地把頭360度轉了回來。當然這只是形容，那張宛如被法術固定的髑髏臉根本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走那麼快乾嘛，也不怕扯著蛋……呃……」格林嘴裡訓斥，驀然視線落到不高興胯下，「……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於是不高興又莫名其妙地轉了回去。

幼獸對通道輕車熟路，即使在黑暗之中依然能找到方向，時不時停下，回過頭望向格林，等到年輕人氣喘吁吁地進入視線，又快速跑開。小傢伙或許是太過開心，又或許純粹是喝了人血精力過剩，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格林跟在後面，幾乎都要懷疑這是只偽裝成狐狸的兔八哥，驀然之間，前方一道光線，映得小傢伙一身白毛紅澄澄發亮。

格林心中陰抑頓時一掃而空。

「我們走出來了！」

少年人欣喜地跑向光芒，心情激動沖的太急，腳下猛然一空，幸好不高興始終拽著他的胳膊，危急關頭攥住格林手腕，憑藉大力硬生生把他整個人從空中拔了上來。

卧、卧槽，這是哪個坑爹的設計員做的地形，這高度都夠摔死個100級戰士了！

這洞穴開在峭壁之上，側面倒是有通往地面的山路，可洞口正對面就只有一塊落腳地。格林坐在崖邊后怕，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回頭望向不高興，忽然覺得它倒並非毫無可取之處。

至少夠忠心。

格林如此自我安慰，心中反而更添悲苦。

我都已經淪落到把忠誠作為寵物優點的地步了啊魂淡……

「ki！」

不高興撲棱撲棱下顎骨，湊著熱鬧，發出不知意義的音節。

稍微在崖邊休息了一下，格林緩過勁兒來，才有功夫打量峭壁下的環境。這一眼望去，格林頓時驚呆了。

這裡的景色和迷霧森林完全不同，空氣中有股硫磺的味道，到處充斥著嶙峋的岩石。蔚藍的天空被焦黃色岩頂遮蔽，大大小小的懸吊岩隱於黑暗之中，無數好似山巒的石筍在地面與之呼應，巨大的空間被石幔所籠罩，所謂的亮光，都來自於遠方的火光，微微照亮了這一片昏暗的區域。而這一切的一切，如鋒銳的刻刀，剃去裹住格林記憶的原石，綻露出那個迷城般的國度。

「這裡是，尼貢！」

格林搓了搓僵硬的臉，望著那閃爍的紅光，無法相信這居然是真的。

地下王國尼貢，曾被玩家們戲稱為泥垢的奇特國家，在遊戲中，標準的地下生物——洞穴人，是由【黃金頂的諸王】之一、黑暗**師創造的青銅生物，最終由於邪惡陣營的諸王戰敗，才在混沌領主米斯里的要求下，與相同戰線的生物被迫轉移到了地下，並最終建立了尼貢王國。劇情當中尼貢似乎並不存在統治者，重要大事都由各地大領主商議，看上去結構鬆散，卻是從中古紀元起就屹立不倒的古老政權，也是偌大地下世界當中唯一的王國。

格林盯著那似曾相識的聚居點，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他猶記得自己跟隨大隊伍進入尼貢的事情。連接地上地下界的通道開啟后，很多玩家都選擇進入迷宮般的地下世界。戰爭爆發后，尼貢王國雖然沒有宣布加入黑暗聯盟，但不少領主卻以雇傭軍的身份參與了戰鬥。於是在幾個大型公會的帶領下，大量玩家湧向尼貢各地，試圖攻擊領地以迫使參戰領主放棄和黑暗聯盟的契約，結果適得其反，大領主們雷霆震怒，宣布尼貢王國和守序善良陣營全面開戰，從此敗勢更加無法挽回。

而那時的格林，正是跟隨進攻尼貢的成員之一，亦是將尼貢推向敵方的迫力之一。

「一群蠢豬。」格林低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那些公會首領，還是在罵某個隨波逐流的年輕人。

沉默片刻，格林忽然又有些振奮。

過去的錯誤已然無法改正，但在這裡，他還有機會，因為在這個世界一切尚未發生，他還有時間！他還有機會！

遊戲世界的歷史不可以重演，我必須阻止這點，甚至……將尼貢拉進己方，對抗邪惡陣營！

格林越想越激動，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

「想法如果不付諸實踐，那永遠只是空想。」

重生而來的少年人如此認定著，招呼一聲不高興，轉身就往山下走。

輕輕一聲嚶嚀，讓格林頓住腳步。他回過頭，看到幼獸睜著黑亮的大眼睛，站在洞口定定地望著他。

「小東西，你……不跟我一起來嗎？」格林出聲問道，在得到幼獸的引路之後，他對幼獸的喜愛之情更甚。

小狐狸躊躇般跺了跺小爪，片刻后，身子慢慢縮了回去。

格林有些遺憾，他能理解小傢伙對外界的恐懼，可能對它而言，這甬道便是它的家。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想起曾經總在耳邊的那句話。

相遇是種緣，相伴也是種緣，緣淺緣深不可強求。畢竟，有些緣分求也求不來……

他抬眼望向不高興，後者正晃蕩著孤零零的骨臂。

……有些緣分推也推不走。

「走吧，阿不。」

格林頭一次溫聲呼喚骷髏勇士，然後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下山。獨臂骷髏跟在格林後面，忽然回頭望了一眼小狐狸，黑黢黢的眼眶中靈魂之火倏然跳動，嚇了小狐狸一跳，卻又沉默地轉回頭，歪歪扭扭地走下了山道。

幼獸抬起前爪，努力用後肢支撐身體，遙遙望著格林走下山道，又看著他和那骷髏漸行漸遠，好長時間，似乎都沒有感覺到疲憊。

末了，它忽然一抬頭，死死盯著遠處的黑暗天空，那裡似乎醞釀著異樣的驚怖，等待著下方的格林。

小狐狸驀地放下四肢，它不安地前後挪動，似乎感到格外焦慮。

它望著身前空無一物的洞口，發出一聲嬌弱的哀鳴，然後閉上眼睛，有如赴死一般，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