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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飛吃完午飯就發覺不對勁了。
他站在椅子前面,拿著外套看來看去,抬頭小聲喊威哥:「威哥,你來看看,有人動過我的衣服了。」
威哥正在收拾剛才一群人吃完的殘羹剩飯,聽白言飛這麼說,連忙走過來,壓低聲音問:「你怎麼知道?」
白言飛小心地翻開前襟,指著一個地方:「這裡的線有點鬆了,我把線和紐扣纏在一起,很不起眼。現在線被扯斷了,應該是有人動過了。」
威哥笑笑:「你還挺機靈,衣服裡面有什麼?」
白言飛想了想:「有一點零錢,再就是黛西給我開的藥片,我看過了,錢都還在。但藥片長得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動過。」
威哥略一思索:「我來試試。」
他拿起外套抖了抖,手動了一下,藥片就從外套里掉了出來。然後,他故意大聲責怪:「言飛你真是的,讓你小心一點,怎麼又把藥片掉在地上了?你這是在浪費公司的錢!」
白言飛心領神會,連忙跟著大聲說:「哦哦威哥對不起!我撿起來再吃,沒關係的!」
威哥彎腰撿起藥片:「別胡說,都掉在垃圾堆里了還怎麼吃,你想生病嗎?!我都給扔了,以後小心點!」
說著,他將一把藥片都灑進了旁邊的小河裡。
然後他低聲對白言飛說:「如果對方就此罷手也就算了,要是還想動手腳,明天我們就守著。」
白言飛點了點頭。
不遠處,夏竹陽已經急得跳腳了:「怎麼辦怎麼辦!他們居然把藥片給扔了!」
經紀人也是完全沒料到,她真是莫名其妙,她只看見兩個人爭執了一會兒,威哥就莫名其妙把藥片扔進了河裡。她哪知道白言飛看起來一臉蠢樣的把外套隨便丟,其實已經暗中偷偷做了記號。
但她還是胸有成竹地安慰夏竹陽:「別擔心,一次失敗了,我們就再換一次!劇組裡有不少葉哥給你安排的幫手,明天隨便找個人去辦這件事,我就不信他們每天都這麼好運氣。」
夏竹陽半信半疑:「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運氣好,而不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萬一他們是發現了你做的手腳所以故意在演戲,你明天再出手的話,豈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經紀人得意一笑:「都說了讓葉哥安排的人去辦這件事,你還有什麼可擔心?那些人手腳很乾凈,就算再退一步,即使他們失敗了,也不會查到我們頭上的,白言飛他們手裡不會有真憑實據,口說無憑,。」
夏竹陽挺擔心:「萬一不能成,換藥的計劃不就等於完全失敗了嗎?你說的一箭雙鵰怎麼辦?」
經紀人滿不在乎:「沒事,我們可以隨機應變,既然他們夠機靈,不能同時幹掉兩個的話,先幹掉一個也行。」
夏竹陽還是半信半疑。
隔天中午,昨天聚餐的那群人開始按照順序輪流帶菜過來了,今天輪到總務老師。總務老師在附近有個別墅,每天都是從家裡過來的,今天過來的時候就讓家裡的保姆做了幾個特色的家常菜。
白言飛一看到菜里居然還有炸雞腿,口水頓時流了三千尺,動手就開始搶那個最大的。其他幾個小夥子也衝上來跟他一起搶,大家爭先恐後的搶菜吃,氣氛好不熱鬧。
然而就在這時,坐在一邊的威哥突然站起來大吼一聲:「誰在那裡!」
他扔下筷子就朝某個方向衝過去,那裡是一堆椅子,上面扔著很多人的衣服帽子。正在打鬧的一群人嚇了一跳,轉頭只看見一個人影往樹叢那邊跑去,一轉眼就消失了。
威哥追上去,其他人連忙紛紛去檢查自己的東西,看有沒有缺少。過了一會兒,只見威哥空手回來了,他很遺憾地攤了攤手:「那小子跑得太快了,沒追上。」
大家都以為是劇組遭了賊,這就連忙把東西收好,順便七嘴八舌起來。外景地人多眼雜,東西亂丟,總有慣犯在這邊流竄,去年還抓了幾個。其他人都在多謝威哥發現得早,把賊趕跑了所以貴重的東西都沒有丟,只有白言飛心裡知道,這件事是針對他的,昨天那個動過他外套的傢伙又來了。
威哥小聲對白言飛說:「是個男的,穿一件背心。這麼冷的天穿成這樣太奇怪了,我懷疑他是穿工作服或者戲服的劇組人員,怕被人認出來所以才會故意把外套脫掉。」
白言飛小聲問:「那我們怎麼辦?」
威哥想了想:「剛才我雖然沒看清楚那個人的長相,但是看見他動了你的外套。那是我故意放在顯眼地方的,一包藥片也放在了容易找到的衣服口袋裡,他應該是已經對藥片做了手腳。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冷空氣,我準備回公司一趟,給你帶幾件過冬的厚衣服,順便把這些藥片拿給公司看看,看能不能化驗一下。如果那些藥片有問題,吃下去會對你有生命威脅,這件事就不能這麼算了,得讓溫先生派人過來好好調查,絕不能輕饒了那個動手腳的人!」
白言飛沒說話,雖然他們都沒有看清楚偷換藥片的人到底是誰,但這個罪魁禍首除了夏竹陽,白言飛也想不到別人了。
在劇組的一切,所有人對他的羨慕嫉妒恨,應該都是那個小王八蛋在挑事。
於是,威哥對白言飛做了一番叮囑以後,就開著麵包車走了。他準備傍晚之前回來,白天在劇組內外來去不會引人注意,也比較安全;再說,白言飛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都要拍戲,他周圍有人的話,夏竹陽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威哥走了以後,下午一點鐘,大家準時開工。
白言飛下午的戲要兩點才開始,他便獨自坐在椅子上,一會兒看劇本,一會兒用手機上網。夏竹陽遠遠站在一邊,看著白言飛默默冷笑,這時候他的經紀人走了過來,悄悄對夏竹陽比了個成功的手勢:「沒有問題,威哥已經出發了。」
夏竹陽眼睛一亮:「呵,他還真的跟你說的一樣,火急火燎就回公司去了?」
經紀人挺得意:「我了解他的性格,那傢伙對藝人一向認真負責,都當自己兄弟姐妹看的。現在又是性命攸關的藥片出了問題,他肯定會去跟公司商量怎麼解決這件事。他的那輛麵包車,我已經動了手腳,接下來只要等著傳來好消息了。」
夏竹陽聽她這麼說,不禁詭秘一笑,眼中流露出一絲陰狠。
白言飛,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
***
威哥開著麵包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突然手機響了。高速公路很危險,於是他把車停到一邊準備去接手機,踩下剎車的時候卻發現沒有動靜。
威哥一愣,又用力踩了幾下,還是毫無動靜。
麵包車依然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而且越來越快。威哥的額角不禁滲出一絲冷汗,他意識到自己還是大意了。
剎車被人動了手腳。
看來夏竹陽不但想要置白言飛於死地,還打算同時幹掉他這個經濟人。看不出他年紀這麼小卻如此狠毒,之前果然是小看他了。
現在怎麼辦?威哥咬著牙,看見前面是下匝道,方向盤一轉就下了高速公路。這裡還是郊外,附近都是農田和樹林,威哥急速轉著腦筋,果斷開車衝進了路邊的樹林。麵包車在樹林里橫衝直撞,只見樹林的盡頭是一條小河……
***
白言飛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那時他剛拍完兩場和黎姍姍的對手戲,暫時先休息十分鐘。下午的天氣已經有點冷,天色也陰沉沉的,他正捧著水杯在喝熱水暖身,手機突然響了。
他還以為威哥到公司了,急忙接起來,那邊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大吃一驚。
瞬間,白言飛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摔下手機就沖向夏竹陽,夏竹陽正在一邊看劇本,看見白言飛突然殺氣騰騰地衝過來,連忙往旁邊一閃。
他驚叫著:「你幹什麼?!」
白言飛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夏竹陽的衣領揮起一拳:「我打死你這個小王八蛋!」
夏竹陽發出一聲慘叫,臉上已經挨了一拳。白皙的肌膚立刻泛起一道紅痕,很快就腫了起來。
周圍的藝人和工作人員連忙過來阻止白言飛,然而白言飛卻一反平常的好脾氣,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似的揪住夏竹陽不放。混亂中夏竹陽又被打了幾拳,又哭又叫的,場面頓時一片混亂,最後七八個年輕的小夥子聯合起來按住白言飛的手腳,硬是把他按在地上,這才勉強阻止了一場流血事件。
白言飛眼角通紅,眼睛里漲著血絲,嘴裡還在不停地罵:「小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夏竹陽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回頭就裝的一臉委屈,捂著紅腫的臉頰向經紀人哭訴:「我的臉都腫起來了,好痛啊!我待會兒還有戲要拍呢!」
經紀人立刻朝導演大發雷霆:「這怎麼回事!白言飛這是神經病嗎?怎麼會有這種人混到劇組裡來?他經紀人呢?」
一提到經紀人,白言飛心裡就是一痛。
剛才打電話來的是醫院,醫生通知他說威哥出車禍了,現在昏迷不醒。因為他的手機里總共也沒幾個人,醫院就輪流給打了一遍,看哪一位是他的親人。但是一圈打完,手機里的聯繫人居然都是公司同事,連一個親戚都沒有,現在好像公關部的謝賢君正派人往醫院裡趕,看看威哥受傷的程度到底怎麼樣。
白言飛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夏竹陽動的手腳。
劇組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白言飛和夏竹陽突然打起來,也只能順手去阻攔勸架。白言飛爆發以後心裡很亂,兩眼通紅的坐在一邊沉默不語;夏竹陽在另一邊哭哭啼啼的,經紀人在好聲安慰,幾個工作人員則聚在他們身邊,說著一些不痛不癢的和事老話。
這時候賀山也知道威哥出車禍的事情了,他的手機里存了幾個劇組工作人員的電話,所以醫院也通知了他們。小道消息一向傳得很快,一會兒劇組就都知道了威哥回公司的途中車禍受傷昏迷不醒,一時也就沒人再好意思說白言飛什麼了。
在場的都是混圈老手,都很清楚一個新人與經紀人之間的感情。白言飛在劇組基本就是被威哥在帶著走,處處都要學習,現在威哥不在了,他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之後在劇組會過得很艱難。
夏竹陽和他的經紀人卻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經紀人眼珠子一轉,這就開始嚮導演申訴了:「導演,不管白言飛遇到什麼事,亂打人總是不對的。經紀人不在場就這麼失態,這哪像一個合格的演員?我建議應該先暫停他的拍攝,讓他好好冷靜下來反省一下,同時再跟A.S.E公司商量。一個脾氣壞到居然會打同行的藝人,我們陽陽不敢跟他合作!」
賀山自然還是像往常那樣打圓場,這戲都拍到一半了,換配角倒是可以,換主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他現在頭都大了,自己拍了這麼多年青春劇,還沒遇到過開機以後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聚在一起的,一會兒是女主角拒演親熱戲,一會兒是男主角經紀人車禍,一會兒又是倆男主角打起來了……
眼看兩個月之內就得殺青,真是急人,賀山急的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但他作為導演又不能亂了陣腳,於是跟監製商量了一下以後,他們決定今天先讓白言飛去休息,把其他人的戲提上來先拍。這個時候,白言飛已經渾渾噩噩什麼都分不清楚了,導演讓他去休息,他就稀里糊塗的走到一邊去,坐在椅子上發了半天的呆。
有人戳戳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居然是黎姍姍。
黎姍姍小聲對他說:「我知道陽陽看你不順眼,一直想搞垮你,今天的車禍絕對跟他脫不了關係。」
白言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的理解。」
黎姍姍拉他起來:「別坐著了,先回酒店去吧,我讓我媽開車送你回去。回頭你睡一覺,冷靜下來以後,再想想要怎麼解決這件事吧。」
這時候白言飛的腦子早就亂了,黎姍姍這麼說,他也稀里糊塗的答應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一會兒,黎太的車就在片場外面等著了,黎姍姍把白言飛塞進車裡,跟她媽叮囑了幾句才挺不放心的回去繼續拍戲。
黎太是個嘮叨的中年婦女,一路上都在罵夏竹陽那個小王八蛋不是東西,當初藝人培訓班裡小孩跳樓的事情她也知道。只不過葉瀾衣是黎太的偶像,她只能糾結著為什麼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邊的傢伙會混在一起,不然的話,她早把葉瀾衣也一起罵進去了。
回到酒店,黎太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蘋果塞給白言飛,讓他有困難可以過來找她,然後就風風火火的走掉了。像是黎太這個年紀的阿姨們,看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都當他們是孩子,見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母性就自然發作了,白言飛看著她略微發福的背影,覺得心裡挺感動。
他都有點想自己媽了。
這個時候,各大片場都還沒有收工,酒店裡挺冷清的。白言飛在大堂的沙發里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咖啡,覺得頭腦清醒了一點。
正巧這時候謝賢君的電話來了,他已經趕到醫院,看過了威哥的情況。車禍的傷並不算太嚴重,威哥現在已經醒了,沒有生命危險。他是在高速公路上突然發現剎車失靈,沒有辦法停下來。幸虧他是有著多年駕齡的熟手,發現問題以後沒有荒亂,謹慎地把車開下高速公路,然後衝進樹林藉助樹木的力量緩衝,最後一頭栽進了河裡。
醫院診斷的結果是輕微的腦震蕩,以及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居然連一點骨折都沒有,不得不說威哥的駕駛技術真的很高超。白言飛本來都不信威哥已經安然無恙,最後逼得謝賢君只能拍了一段病房的視頻給他,讓他看見威哥躺在病床上生龍活虎的樣子,這才給威哥證明了清白。
不過,因為要住院觀察幾天,出院以後也不能太累,威哥在劇組就得缺席一陣子了。謝賢君讓白言飛在劇組忍幾天,缺經紀人的問題他會跟公司商量一下,肯定不會讓白言飛在劇組孤孤單單的無依無靠。
謝賢君和威哥的意思,都是讓白言飛暫時忍一忍,近期不要跟夏竹陽發生正面衝突。他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小孩子,只要讓他以為自己已經贏了,他心裡一得意,自然就不會再使壞了。
至於他偷偷換掉白言飛的藥片,以及弄壞剎車的事情,公司會詳細調查。互掐互黑的事情公司可以不管,但是差點弄出人命,這就不能這樣算了。
三個人聊了一陣子以後,白言飛放下電話,心情有些複雜。他心裡知道謝賢君和威哥的良苦用心,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他的脾氣本來就是那種一心對別人好的,自己受點委屈無所謂,但是見不得朋友受傷。實話說,如果今天出車禍的是自己,他都不會這麼生氣,但受傷的偏偏就是威哥,這讓他一下子情緒無法控制,從來沒有覺得夏竹陽這麼不可原諒。
他可以忍耐夏竹陽黑他掐他,但是他忍不了這個小王八蛋傷害他身邊的人。
他不想就這樣算了。
但是怎麼辦呢?現在威哥不在,沒有人帶他,他在劇組裡簡直寸步難行。黎太和黎姍姍雖然對他很友好,但畢竟他跟她們也不是很熟,又不可能向她們去請教如何對付夏竹陽。
想來想去,如今劇組裡真正能算得上自己人的,就只剩那三個生活助理了。可他們進公司才一年多,自己都是新人,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主,什麼事情都得靠威哥去安排,能幫什麼忙呢?
白言飛越想越頭疼,他現在才發現威哥真的很重要。威哥可以跟他對戲,可以教他怎麼事先防備夏竹陽搞小動作,可以給生活助理們安排各種任務,有任何問題只要喊他一聲就行。現在他不在了,白言飛的拍戲生活瞬間就變得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他冷靜的想了想,覺得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得找到一個可以帶他的人。這個人得是混圈老手,知道新人在劇組如何生存,知道每天除了拍戲還需要做些什麼雜事,跟他比較熟,最好還能有一點說戲帶戲的本事,而且願意教他怎麼去對付夏竹陽。
去哪兒找這麼一個人呢?
白言飛想來想去,很糾結的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晚上八點,他吃過晚飯,一個人暗搓搓地坐電梯跑到樓上去。頂樓是一間高級套房,那裡只住著一個人,就是鍾子霖。
特么的,新晉一哥的待遇真好,白言飛自己就只能住標間。
不過,幸虧鍾子霖也住這家酒店,讓白言飛省了很多事。否則他現在沒車,三更半夜的都不能出去,基本就什麼都不能幹了。
其實他也說不上有多願意求助鍾子霖,這還沒跟他見面呢,他隨便就能幻想出那傢伙到時候一臉囂張得意的樣子,表示萬萬想不到白言飛還有向他伏低做小的一天,真是風水輪流轉。但現在是非常時期,為了收拾夏竹陽給威哥出一口惡氣,白言飛也只能忍辱負重了,最重要的是鍾子霖也不喜歡夏竹陽,說不定願意跟他聯合起來搞死那小子。
電梯爬到頂樓,白言飛暗搓搓地走出去,東張西望一會兒,看看走廊上沒人,這就低聲下氣的去敲鐘子霖的房門了。
希望鍾子霖今天心情好,願意大發善心的幫他一把,不會直接把他一腳踢出房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