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玲瓏骰子安紅豆(六)
出了玲瓏苑,我腦袋裡依舊渾渾噩噩的,我好像抓住了某些關鍵,但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抓住,一瞬間就飄了過去,有些事反倒讓我越來越疑惑。
沿著原路返回,進到房間,小茴不知道又去了何處閑逛,我好像一下子沒了力氣,癱倒在床上,閉上眼睛,許多回憶片段閃現,好多細枝末節突然都浮現在了腦海,某些對白也越來越清晰,其實,他好像真的從沒有表現出過什麼。
不知道我產生了什麼錯覺,竟然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這一路下來也從未多想過,現在也沒有必要再想了。
我摸了摸懷中貼身放著回魂碧玉丹的玉瓶,待三日鑒賞大會結束,我與他的約定也算圓滿了,到時將碧玉丹贈給他,也算是答謝這一路來的照顧,往日……該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他和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自幼相識,不知何故分別了三載,近日才得以相見,原來他的表字叫清軒……他就像一個謎,而解謎的人不是我。
將近傍晚,杜衡又搖著玉扇過來找我,小茴嚇了一跳,待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眼睛都捨不得再眨,一直愣愣地盯著杜衡看。
杜衡坐下,收起扇子,看了小茴一眼,笑道:「柴公子,你這個婢女還真是有趣,雖然我風流倜儻,長得又好,頗有些女子愛慕於我……」
我急忙打斷他的自戀,解釋道:「我婢女總是這樣,見到有錢人就眨不動眼了。」
杜衡微咳了一聲,我不知他為何來找我,難道是因為知道了白天的事么?若是因為我私闖他人庭院,而要請我離開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誰料他先東扯西扯了幾句,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柴公子傷勢如何?」
我動了動受傷的手:「多虧了莊主的靈藥,現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聽聞那日在船上,柴公子很是受了一番苦楚。」我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乾脆沒有插話,安安靜靜地聽著,「今日有一位神醫來到我庄中,我便想起了柴公子的傷勢,想請她來為你看看。」
我急忙擺手:「勿須如此,多謝莊主的一番好意,不過我的傷確實快好了,往後每日塗藥便可。」
「哎……」杜衡右手拿著扇子點了點,「不可如此馬虎,聽聞那日在船上,你不止中了刀傷,那賊人還使了獨門點穴手法點了你身上大穴。」
我心中一驚,他如何知道得這麼詳細?司空易斷不是這麼會多嘴的人,難道是當日在船上的其他人說的?那日沉青挾持我時確實在我背上拍了幾下,那當下我背後又疼又麻,不過後來那種感覺漸漸消失了,我就沒當一回事,現如今被杜衡提起,我才又記起來。
「是如此沒錯,但我現在並沒有感覺到不適……」
杜衡搖搖頭道:「江湖上的點穴手法千奇百怪,要人性命不過片刻之間,若真到了感覺不適時,可能也來不及了。」
我覺得他說得十分有理,也怪我一時疏忽了,但因我不大懂武功,當時為自己把脈時覺得一切正常,也就沒有當一回事,這麼看來,還是很有隱患的。但我也不能讓別的人來替我把脈啊,否則我不是一下子就露餡了嗎?
杜衡見我不言不語,略有些不高興道:「柴公子,我可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若不是司空公子反覆交代,我也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幾日莊子里大事小事一堆,夠我忙的了。」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我還是心中緊了緊,原來真的是他與杜衡說的。平復了一下情緒,似裝作不經意道:「司空交代的?這幾日怎麼沒見到他人?」
杜衡嘿嘿一笑:「他有事,忙著呢。」
忙著陪伴佳人,難為他還記得我這個遊伴,杜衡接著說:「我也懶得勸你,只把那神醫的名字說與你聽,若你還是不願,那便算了,畢竟治病救人也需要靠緣分不是。」
我見他如此說,更是好奇:「是哪位名醫?」
「玄醫空青。」
冷不防聽到這個名字還是震驚了一下,若說宗老頭之後江湖上最出名的神醫是誰,十個人里有九個人都會這麼告訴你,是玄醫空青。
首先,她是一位女子。在這個男子佔了大半個江湖的年代,女子想要在江湖上成名無非兩種方法,美貌和家世。而這位名叫空青的女子,無人知其師從何處,姿色容貌據說也不過中等偏上,清秀而已,但她卻是繼醫聖宗政越之後最有名的大夫,究其根源,無非是因為她的醫術確實已入臻境,特別是一手針灸使得出神入化。
據說她為人冷漠,古往今來,凡是某方面的天才,向來都有些怪癖,宗政越是空有好醫術,卻不喜給人治病,只喜歡自己整日埋頭鑽研。而這位玄醫,治病救人全看是否合眼緣,若是看不順眼的人,就算他是腰纏萬貫的富商,亦或是出身高貴的皇親國戚,也是徒勞;如果恰巧她看得順眼,即便你只是個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的農民,即便你已經半隻腳踏進了棺材,她都有本事把你救回來,江湖有句話說得好,閻王讓你三更死,玄醫留你到五更。
若是她為我看病,我倒不用擔心什麼,即便她把脈發現我是女子,也不是那多嘴之人,會好事的說出去,但我卻不大相信,憑她的性格,杜衡讓她來為我看病,她就一定會來。
杜衡見我一臉狐疑地看著他,用扇子敲了敲頭道:「你這人怎的這麼麻煩?早知這樣,我就不該答應司空公子了。」我撇了撇嘴角,誰叫他答應的,他見我如此,只好無奈道:「只要你應了,我總有辦法叫她來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天下第一庄莊主的名頭不是?」我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點頭答應了。
待杜衡走後,小茴擔心地問我若是被發現身份了該如何是好,我只好將空青在江湖上的事迹如此這般一說,小茴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杜衡果真帶著空青過來了,她穿著一身柳黃色的衣裳,襯得肌膚如雪,全身上下一絲手勢也無,背著一個藥箱,面色深沉,一臉冷漠之狀。
我向她問好,她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已,杜衡好像早已習慣她如此,也不打擾她把脈,將她帶到地頭后,招呼了一聲,然後出去了。
小茴也被空青冷冷地趕了出去,又不敢反抗,氣了個半死,我只好朝她使了使眼色,小茴這才心甘情願地出了門。
房間里空無一人後,一下子沉寂了下來,空青不言不語,一時間只覺得尷尬萬分,但鑒於她的脾性,我也不好說什麼。她放下藥箱,從裡頭拿出來一個鯉魚戲蓮紋的脈枕放到桌子上,我十分識相的把手腕放了上去,自然伸展。
空青伸出了纖纖玉手搭上了我的手腕,說實話,我心中還是有一絲緊張的,畢竟因為女扮男裝的緣故,怕泄露了身份,除了家裡人以外,出門之後從未被人把過脈。
空青把了良久,又冷冰冰地問了我一些繁瑣的問題,我一一作答后,她拿出紙來開始寫藥方,我有些擔心道:「嚴重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你沒病。」
「可杜莊主說江湖上有些點穴手法會傷及性命……」
「你的穴道早解開了,不然現如今已經癱瘓了,還要我來看什麼。」我心中有些不解,不知道是何時被人解開的,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乾脆問道:「你在寫什麼?」
她低下頭去,一邊寫一邊說道:「你有些體虛,月事不準,給你開些葯好好調理。」
我一下子窘得不知所措,就算臉上披了一層人皮,都能感覺到整張臉燒得發燙,師父雖懂醫術,但卻是毒醫,我長大后也會教我這些,可也是私下裡偷偷告訴我,從沒有這麼大喇喇坦蕩蕩地說出來過,畢竟……這也是姑娘家的私事。
我原先月事就一向不準,吃了好多副葯調理過才漸漸好一些,這三個月風餐露宿,又是墜河又是墜海,水裡來風裡去,也沒有休息好,從小身子就虛,這次又受了傷,流了那麼多血,自然又有些不好的跡象。
她迅速寫好后,將藥方交給了我,我粗略看了一遍,果然用藥極其精準,跟宗老頭開給我的藥方竟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味葯。
她見我一直盯著藥方看,估計來之前杜衡已經跟她交代過我的身份了,知道我能看懂,於是說道:「我加了一味紫火草,因為你寒氣入體,需先驅除寒氣才是。」
見我答應了,她又道:「這段時間忌吃辛辣生冷食物,清淡為主。」我急忙點點頭,她收拾好藥箱,臨出門前說了句:「若你不按照我開的藥方吃藥,乖乖聽我剛才囑咐的話,我就將你是女子的事說出去。」
說完這句話,不理已經石化了的我,扭頭飄走了。待她走遠,我才回過神來,我這都遇到的些什麼人啊!還有,作為一個大夫你這麼威脅你的病人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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