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星番外 願我如星君如月(一)
他一直以為我不記得,從一開始就小看了我。
幼時經歷了那樣的變故,我又怎麼會不記事?刀光血影猶在眼前,爹爹和娘親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若不是大伯趕到將幼小的我抱出,恐怕我早已隨爹娘葬身火海了。
爹娘連屍骨都沒有留下,入眼之景滿目瘡痍。我牽著大伯的手站在這一片廢墟之上,大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對我說:「星兒,跟著大伯回家,好不好?」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從此來到了我第二個家——無憂谷。
無憂谷里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如此陌生,我只願意跟在大伯身後,像個小尾巴。其他人都對我很友善,只有一個小少年,總是高高在上地看著我,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朝我做鬼臉,他是大伯唯一的兒子,無憂谷的少主人,大伯讓我喊他「夜光哥哥」。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直到那次大伯有事出谷,讓我跟著流螢姐姐,我拚死掙扎,最終卻握住了夜光哥哥的手。
我以為我會握著那雙手過一輩子。
長大以後,他還經常嘲笑我為何當初選了他這麼個混世魔王,流螢多溫柔,我聽后只是「嘿嘿」笑兩聲。他不知道,無憂谷里所有人都用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待我,只有他例外。我渴望溫暖,而他就是光,是希望,是酷熱里冰涼的風,是黑暗中皎潔的月。
匆匆一過十數載,他從一個頑劣少年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我從一個垂髫小兒變成了娉婷佳人。我從三歲進谷后,便再沒有出去過。他卻跟著大伯出門遊歷過幾次,短則幾個月,長則一年。每次重逢都會故作老成拍拍我的頭說:「小姑娘長大了。」
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夜光哥哥再次出門遊歷前,大伯破天荒的把我和他喚到了一處。
大伯一直對我十分溫和憐愛,可那日他說的話卻讓我十分窘迫,他說我需在谷中待至十八歲,成親以後方可出谷。
成親……
我偷偷瞄了夜光哥哥一眼,他正笑意吟吟地看著我,彷彿聽到的不過是「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閑聊。
從屋子裡出來,我倆一路沉默。
我一直咬著唇,直到感覺到一絲血腥味才鬆開,終於憋不住問到:「大伯說……成親……是……是我們……」
「不然你想要跟誰?」他反應極快,一句話堵死了我的退路。
「……沒……可流螢姐姐說,咱們是堂兄妹……」
他笑出了聲,揉了揉我的頭髮:「只是同宗而已,咱們的血緣啊,八竿子打不著了。不過這一代……卻只有你一個女子……」他皺著眉頭沒有講下去,後來我知道了他皺眉的緣由,但一切都是天命,萬事皆是定數。
他為了我特意推遲了遊歷時間,我們過了一段很是甜蜜的日子,說甜蜜,其實相處模式和以往一樣,只不過有點名正言順的意思了。
我骨子裡的驕縱開始慢慢顯現,像回到了當初父母在世時一般,下棋耍賴的次數翻倍增長,不管我怎麼耍性子,他都能全盤接收,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谷中其他人笑他寵我寵得沒邊了,每當這時,他卻抬頭一臉驕傲:「我樂意!我寵自己媳婦怎麼了?」大家鬨笑成一團,我羞得不知所措,他卻傻兮兮地低頭對我說:「媳婦,你說對不對?」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他出門時我到谷口去送了他,像個送丈夫出遠門的小妻子,聽著他絮絮叨叨地叮囑我,天氣涼了要記得添衣,不要總喝涼茶……
我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射的陰影,像兩把小扇子,我的頭頂正到他肩膀,他的嘴一張一合說著些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最後我終於聽從本心,踮起腳尖朝他唇上湊了過去,用力太大,甚至磕到了他的牙齒。一秒鐘都沒停留,轉身便跑,身後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他的叫聲:「媳婦,不帶你這麼咬人的!」我越跑越快,只隱隱約約聽到他的聲音:「媳婦,等我回來呀~!」
我跑得氣喘吁吁,直到跑不動了才停下來,用手捧著發燙的臉,心裡又害羞又甜蜜,想著剛剛他最後那句話,又忍不住跑向谷口,我還沒回答他呢。
谷口除了流螢,哪還有他的影子在。我心裡一陣失落,忍不住伸著脖子看了看。
「別看了,早走了。」流螢直獃獃地盯著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條路,看也不看我說到。
「嗯。」我耷拉著腦袋,「那我們回去吧。」
我轉過身往回走,自從得知我要和夜光哥哥成親的消息后,流螢便再也沒對我笑過,我知道,她也喜歡夜光哥哥,但愛是多自私的事啊,我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
「你們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的。」冷冷的聲音傳來,帶著塵埃落定的意味。
此刻我沉浸在愛情里的心容不得別人說半點不是,立刻反駁道:「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才不會有好下場。」
哪知道後來,一語成讖,我們都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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