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山長水闊知何處(六)
真是背後說不得人,說誰誰出現,不知我說的話他聽到了沒有。
看著他那張樸實無華,冷若冰霜的臉,心中腹誹,真是浪費一張好人皮。
好的人皮面具,十分輕薄,甚至能表現出佩戴人的一顰一笑,所以才珍貴。他常年一張死魚臉,還不如戴那個銀色面具。
他長相雖是這些男子里最差的,氣度卻絲毫不差。
他走到桌邊,還未坐下,祁永炎卻站起了身,默默退到了華蘊身後。
司空易落座,他今日仍舊一襲黑衣,卻和昨日不是同一件,我細心地發現上面的暗紋有所變化,昨日是火焰,今日是流雲。
石南替他斟好了茶,他一言不發,只伸出手拿起了茶杯,細細抿了一口。
我注意到他又戴了手套。
氣氛有些尷尬,他果然深諳此道,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一出現,便能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華蘊顯然很不適應這種狀況,朝司空易有禮道:「這位公子,昨日魯莽,差點不小心撞到公子貴體,十分抱歉。」
「無妨。」司空易似瞟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放下茶杯道:「我並不是小心眼。」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敢情他老先生剛才在門外已經聽到了我說的話。
華蘊開心起來,「再好不過,敢問公子貴姓?在下姓華名蘊字樂章。」
司空易竟然毫不掩飾,十分認真地回答:「在下司空易。」
「呀,」華蘊感慨:「司空這個姓可極為少見。」
司空易竟然輕笑了一聲:「確實如此。」
繼昨日被他那張臉驚嚇到以後,我再次受到了驚嚇。
他怎麼對華蘊如此和顏悅色?華蘊雖然十分討喜,但我也並不認為這一套對司空易起什麼作用,難道說,他確實有……龍陽之好?
他們倆竟然閑聊起來,氣氛雖談不上愉悅,卻也十分融洽。看來司空易今天心情不錯,要不然也不會屈尊降貴,如此配合華蘊。
「華公子接下來打算往何處去?」我聽見司空易問到。
華蘊沒有回答,只回頭看了看祁永炎。
祁永炎適時答到:「公子,老爺和夫人十分惦記,出門之前已經交代過……」
「出門太久,確實該回家看看。」司空易表現得十分通情達理。「我們今日下午便打算出發去玉龍山。」
「這麼快!」華蘊十分不舍。
「嗯,宜人離此地不遠,隸屬五陽,半日車程足矣,那裡不僅景如其名,美不勝收,玉龍山下還有溫湯,據說每日在溫湯中沐浴,能治百病,現下正是泡溫湯的好時節,路過此地,怎能不去?」我第一次知道司空易的口才竟然十分的好。
一番話說得華蘊心癢難耐,他回頭看了看祁永炎:「祁大哥?」
祁永炎低下了頭。
華蘊思索片刻,又問司空易:「真的離此處不遠嗎?」
司空易道:「如果早些出發,甚至可以當日往返。」
華蘊似下定了決心,說到:「如果司空公子不棄,在下想與你們一路同行。」
司空易笑道:「求之不得。那我們就早些動身,先各自回房收拾東西,等一會兒便出發。」
「嗯!」華蘊高興地點頭,跟我告了辭,帶著祁永炎走了。
我從頭到尾沒插上一句話,也完全摸不透司空易的用意所在,按理說他和華蘊完全不認識,今日才算第一次正式見面,談不上有什麼目的。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他心情好?
如果我和他是第一次相識,會毫不懷疑他今日所說的話,畢竟他雖表現得友好,卻並不熱絡。但正因為先前已經充分了解了他冷清的性格,他今日之舉才顯得格外反常。
「柴公子,不上樓?」司空易起身,見我毫無動靜,微微偏頭問到。
「哦哦。」我站起身,和他一道。
經過他房間的時候,他把我叫住,遞了和昨天一樣的小瓶子給我。
我接過,道了謝。
他點了點頭,進了房間。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主動把自己的鮮血免費送給別人的人!
雖然我倆事先約定好了沒錯,但這麼主動真的合適嗎?難道……他不想我碰他?
越想越覺得這個解釋最合理,看來對於和人肌膚接觸這一點,在司空易的討厭排行榜上,目前能夠排第一了。
我興高采烈地拿著他的血,一如昨日般,兌好水給相思豆澆了。
它毫無動靜,黑不溜秋的土依然黑不溜秋,並沒有看到什麼綠芽芽冒出來。
「公子,我們今晚真的能去泡溫湯嗎?」小茴一邊收拾東西,一遍興奮地問。
「也許吧。」我懶洋洋地回答。
「天啦,這次出門真是賺翻了,經歷了好多個第一次,我長這麼大連溫湯是什麼樣都沒見過。」
我絲毫提不起興趣,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原因,不知道被宗老頭提著泡了多少次。
「別抱太大期望,不過就是一池子熱水。」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雖是一池子熱水,可是它從地底下冒出來時就是熱的,多神奇啊。」小茴絲毫不以為意:「而且若是平時,哪有我們做丫頭的份啊。這次可不一樣,是司空公子帶我們去,他本事那麼大……」
「等等等等……」我怎麼越聽越不得勁啊,「你怎麼好像今天對他印象比昨天好了?」
小茴低著頭有些臉紅,「我覺得他先笑起來的時候挺好看的。」
我努力回想他笑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一張那麼平凡的臉,笑起來能好看到哪裡去,我開始懷疑小茴的審美。
「真的,公子!就好像冬天的冰突然化開了似的,嗯……就像冬日的暖陽……」
「哎呀媽啊,你快別說了。」我趕緊打斷她:「聽得我牙酸。」
小茴在我這裡得不到回應,翹著嘴低估:「是真的嘛,公子你下回仔細看看。」
「我不知道還能看多仔細才能把他那張臉看出一朵花來。」
「公子你真討厭!」小茴大叫到,「話說回來,公子你這張臉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反了天了這個小丫頭!
我立刻湊到鏡子面前左看右看,本公子這張臉依舊俊美如昨。
「什麼眼神啊你。」我朝小茴喊:「年紀輕輕怎麼就老花眼了!看來得叫宗老頭給你配兩副葯吃吃。」
「公子!」小茴一跺腳轉身跑回房了。
「唉……東西還沒收拾完……」我喊到。
「公子你自己收拾吧!我眼神不好!」
「……」
我帶出來的這都是什麼人啊?目無尊卑,發脾氣時就跺腳走人,我認命地撅著屁股疊著衣服,唉聲嘆氣。
房門被輕叩了兩下,我回頭,竟然是司空易。
我立刻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道:「有什麼事嗎?」
司空易捂著嘴輕咳了一聲:「你房門沒關。」
「啊?……哦。」
他說完就走了,留下我錯愕了半天,獃獃地走到門口把房間門關上。
突然回味過來,難道說……剛才那些話全被他聽走了?!
我撲倒在床上,小茴那個小妮子,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作為一個丫頭,進自己主子的房間怎麼能不記得關門呢?!
丟臉丟到別的國家來了,以後讓我怎麼看司空易那張臉啊,指不定人家心裡怎麼想呢。
收拾好行李后,我們便下樓會合。小茴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看來審美不同是個大問題,我決定好好糾正她。
華蘊早就一臉興奮地等在樓下,待石南結了賬,我們便出發了,馬車的分配一如昨日般,只是兩輛馬車變成了三輛,小茴依舊享受貴賓待遇,一人獨霸一輛。
司空易完全就是個悶葫蘆,想讓他主動說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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