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我自冰冷中醒來,而世界已不復當初。
每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我乾涸已久的眼眶中,我總懷疑自己陷入了一個混沌的世界,彼時這世界的一切都是模糊卻又清晰不已的。就像我能清楚的知道青草在我身邊蓬勃的生長,雖然我看不清它們的樣子,可是聞得到它們邊向上邊散發出的一陣陣濃郁的香氣,這股濃厚的香草氣,會一點點把這個混沌的世界都染成漂亮的墨綠色。尤其是當雨季來臨的時候,我甚至能感覺到露珠緩緩的上升到空中,然後聽見他們一個個發出啪塔,啪塔,的聲音。它們等了整整一個漫長的黑夜,耗盡全身力氣凝聚出一個最完美的圓形,然後滿心欣喜的期待著,這第一縷陽光帶來的,令人心碎的暖意。
我曾經被冠以很多名字,有人叫我妖怪,也有人叫我魔鬼,但更多人什麼也不叫,他們只是怒吼,只是無畏的向我衝過來,我只能看到他們眼裡閃動的怒火和無邊無盡的貪婪。不管他們那兩片薄薄的唇瓣會擺出什麼樣的嘴型。結局總是伴隨著巨大的驚叫聲,然後你會看見他們的瞳孔自主收縮成一個圓點,隨後每一雙猙獰的,污穢的,狡猾的瞳孔,都會被一樣炙熱的鮮紅色淹沒,它們會順著我尖銳的手掌滑下去,把土地染成一片鮮紅。這股滾燙的暖意,會狠狠的灼傷我的皮膚,但是,卻奇特的能令我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舒服的張開。
其實,他們不用這樣的,只要他們肯坐下來,聽我講一個的故事。我就可以滿足他們所有的,任何的願望,他們那些貪婪的,不切實際的,可怖的願望。
可惜的是,可惜的是,這樣一個有耐心的人,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一次也沒有過。
我腳下的龍淵洞府就是我的家,是我的全部,是我千百年活著的最深,最恨的,詛咒。
五月初三,庚寅年,宜結婚,忌出行。
我皺著眉頭一把撕掉今天的黃曆,把紙揉成一團,隨手扔出車窗外。此刻正是凌晨零一分,街上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只有一溜溜敞亮的街燈。
哥,還信那些玩意兒?邊上的小李隨意的衝車窗外吐了口濃痰,點燃了他今天的第一根長壽煙。我含糊的應了一聲,抽抽鼻子。
我是一個卡車司機。家裡面除了我老婆也沒有什麼別的可以走動的親戚,早幾年還有一個遠方的姑媽倒是時常往來,後來她兒子在工地上出了事,她也就一病不起了。
因為我老婆在這個故事裡會扮演一個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我還是有必要先描述一下她的大概情況。恩,怎麼說呢,我老婆是個很。。普通的人。普通的我連她的長相也記得不切實,她在我腦海里的印象僅存於新婚之夜的那一晚,她滿臉的水漬,混合著汗和淚,做的時候發出痛苦的嗚嗚聲。她嘴角有顆小痣,不是黑色的,是那種深紅色的痣,夜晚看起來妖異又動人。她有很重的煙癮,每天抽一小包紅塔山,從來不多一根,也不少一根。而導致我如此厭惡煙味的罪魁禍首,就是她。不過她平常是不怎麼說話的,因為她的工作是每天不停的接打電話推銷一些連白痴都不會買的保險產品。所以下班時間,除了吃飯,她是不張嘴的。
總之,用毫無情趣,目光獃滯,面無表情這些白爛詞來形容她最恰當不過了。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我們結婚了。我想我們之間應該也沒有什麼愛情可言的。我們會結婚完全是因為,我們需要結婚了。而剛好她遠方表哥就是我們車隊隊長。我們雙方似乎也沒對這樁的婚姻怎麼反對,結婚就結婚好了,誰能不結婚呢,沒什麼所謂的。然後我們就像萬萬千千的人們一樣,用甚至不到十五分鐘就領了證,一上午來辦喜酒,然後,我們就結婚了。其實還好,還好,我們兩人都不是那種需要愛的人。我時常看著電視里那些為愛哭的死去活來電視劇,感到非常的奇怪。你看,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愛不愛的,卻也一樣生活了這麼些年。可見愛情,本質上來說對生活毫無影響。
一會兒,我要去跑一個遠途,可能一禮拜都回不來,從這個城市到南方一個很偏僻的小縣城。那裡剛剛被開發建立一個渡假村,我們車上裝滿了一車據說是國外進口的最高級馬桶,小李說這東西會在屁股抬起的瞬間會自動沖水。現在的人什麼都喜歡自動,連按個沖水按鈕也嫌麻煩,那不如直接去死好了,省的麻煩。
我本還在猶豫要不要給我老婆打個電話,但是按通話鍵的瞬間我掛斷了電話。或許電話鈴聲,是她這個世界上最厭煩不已的東西了,何況此刻她應該在夢中。我還是不要打斷她的美夢比較好。她是一個非常難入眠的人。
車隊隊長也就是我大舅子敲了敲我的車窗,沖我點點頭,示意我一路平安。我沖他回點,發動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