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遇1
正想著,門外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有人推門進來,我趕緊翻身躺回床上,只堪堪蓋上了被角。
我眯縫著眼,只依稀看到一個穿白襖藍褲的女子走了進來,她端著茶盞,濃濃的藥味很快充滿了整個屋子。
興許這姑娘是醫師,手腳甚是麻利,先是快快的撫了我的脈,接著翻我的眼仁。撫脈到好裝,翻眼仁就慘了,我只好硬生生的使勁向上翻白眼,心裡祈禱她不要看出什麼來。她向上一翻,「咦」了一聲。嚇得我一哆嗦,道她發現了。誰知她沒在說什麼,只扭身端了葯碗坐回床邊,開始用小勺喂我葯。我是裝過死,但沒裝過昏迷,瞬間感覺整個嘴的上下顎都不知道怎麼擺了。
她餵了幾口便停,這葯苦的要命,我還得裝作沒感覺似的,著實狼狽的很,全身上下就更不自然,只得繃緊肌肉生生的躺著,倒像是一具凍僵了的屍體。
呵。她輕笑。
我心裡咯噔一跳,想著完了被發現了,對方是敵是友也不清楚,火光電石之間腦袋裡想了20多種如何迅速制服她的辦法。
「別動,你腿上的傷還沒長全。」她竟像是知道我的動作般,先一步壓住我即刻就要跳起的身子。
我立馬就睜了眼,看到她滿臉都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過,她,竟是,好美。
我看呆了,就像是隔空中突然吹來層層染染的紅色桃花,零零落落的飄灑下來,一片絕美。
呵,博兒還道你聰明,我怎麼看著倒像個獃子。
她拿手帕在我眼前晃,全是花香,我吸吸鼻子回了神。多年以來的敵意和警戒心就這麼化在她的笑里了。我倒是真想掐死自己,俗話說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古往今來都是說給男子聽的。如今,這境況,這詞兒用在我身上倒是好不貼切。我心裡撇撇嘴,鄙視了下自己。
請問姑娘,這是哪兒?
她甚是理解人意,見我睜了眼想起身,便拿了小枕靠著,扶我。我這才感覺全身發麻,想來是躺了許久。
「姑娘你是。。。。」
「噗嗤,你叫我什麼?」她突然笑了,簡直像是芙蓉在水中輕擺。
「姑娘啊?」我獃獃的看著她漂亮的眉眼。
「呵呵呵呵,」她忙拿手帕掩嘴,不過掩不住的笑意攀上了眉梢,她是那種一笑起來,連眼睛都會笑的人。
我傻愣愣的看著她,不自覺的耳朵紅了。
「你這小嘴兒倒是甜,我聽了可真高興,喏,這葯你先喝了。」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回手拿了葯碗。
我難受的撇嘴,擺手說:「不喝行不行,我已經好了。」這葯實在是苦的瘮人,剛才抿的那幾口,現在都有苦味在嘴裡。
「良藥苦口,不喝不成,回頭我拿桂花糕給你吃。」她像是哄孩子,還說要拿桂花糕給我吃。她聲音真是柔柔的,我聽了就覺得甜。
點點腦袋,乖乖喝葯。
「娘!」
我閉了眼橫了心加緊鼻子,憋了一口氣,猛地仰頭就灌了一大口。正喝著,有人推門進來。
真是苦啊,苦的我都沒法形容,我扭曲著鼻子眼睛,低頭一看,還有大半碗。我咋吧著嘴,皺巴著臉抬頭,才看清來的人是誰。
毫無預兆的,哐當!手中的葯碗就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看見那張臉的那瞬間,就像是時空靜止了一樣,我忘了我手裡拿著碗,忘了我在幹什麼,甚至忘了我是誰。
哎呦。姑娘叫了一聲,連忙往後退開。可能是藥水灑到她身上,那葯是生煎的,也是燙的打緊。來的人一個箭步躥上前,連幫那姑娘抖裙子。
「罷了罷了,我沒事。」姑娘拍開那人的手,「算了,這不又有理由做新裙子了。」她沒有生氣,反倒沖我笑,「這回我可不能放了你,你要賠我一條新裙子哦。」然後她拿起我的手看了看,想來是看看有沒有划傷,這才站直了身子:「我得去換身衣服,順便讓老王重熱一回葯,一會兒過來,你們。。。。好好聊聊。」她摸摸我的腦袋,扭身又拍拍那人的肩膀,看了我倆一眼,這才扭身去了。
我愣愣的看著面前的這個人,我想過無數次倘若再次相見,我會說什麼給他聽,大抵都是罵他無情無義狼心狗吠。此刻他真站在我眼前了,和我隔了不過一劍的距離,我卻連個「滾」字都說不出來。
阿訇那,他開口喚我,我沒有回答,怔怔的看著他。
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說。你試沒試過特別想一個人,晚上做夢夢的是他,白天就想他會不會突然從哪裡出現。但是其實你想的那個人已經不要你了,他不會回來了,可你還是不停的想,不停的想。想到你開始厭惡自己,從心底厭惡這麼死死追著不放的自己。然後這種想就變成恨了,恨他為什麼不肯要你,為什麼不愛你。積累的久了,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恨,是想還是不想。只知道這個人和你羈絆很深,想有朝一日看到他,定要他好看。
可當這個人真的站在你面前的時候,其實你會慌張不已。那些恨會突然消失,想念會瘋狂的湧上心頭,你要剋制自己,告誡自己,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他走向我,像那漂亮的姑娘一樣坐在我床邊,伸手摸我的臉。
我一口就咬住他的手,毫不留情,幾乎是瞬間,血的味道就開始在我口腔蔓延。他沒有躲開,甚至連抖都沒有抖一下,只靜靜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