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意外的一個人
這種老式的碼頭倉庫在濱海已經不太多見了，利用率也不是很高。自從港口重心轉移到濱海的地級市區之後，這裡已經日漸荒蕪。臨海最近十年來也分擔了很多吞吐量，讓這裡曾經忙碌的一片景象不再。蘇亦凡記得小時候自己還能看見一些車來車往，現在就只剩下少量海鮮販子會在這裡短暫逗留。
董默文估計是真沒錢了，找的倉庫挺省的，空氣潮濕中帶著一股海鮮的腥臭味，窗戶都用黑油漆抹過。這樣的空間里待上一個小時蘇亦凡都覺得是對心理的極大挑戰了，他想到楊宗元在這裡等了自己差不多半天時間，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
這麼想是一回事，真的見到楊宗元，蘇亦凡的心態調整很快，他知道自己要面對的那個公子哥不是一般人。
至少現在肖克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這個隱藏在楊家的小朋友真的不是一般人。
蘇亦凡趕到的時候，董默文帶著他的幾個小朋友正在倉庫里打牌，地上鋪著一張廣告dm單，上面擺著熟食和差不多六個空伏特加瓶子。
楚若沒見過這陣仗，看見董默文的時候明顯眼睛一亮，大概是覺得這位哥哥挺帥。不過對比之下，楚若還是把蘇亦凡的一條手臂緊緊在懷裡，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胸部已經壓到那條胳膊了。
蘇亦凡看了一眼董默文正在玩的牌和這幾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挺亢奮。不由感慨這幾位還真是俄羅斯人的生活習性……烈酒，賭博和不管多惡劣環境都能談笑風生的樂觀主義精神。
在倉庫中央，多日不見的楊宗元被雙手捆在一根柱子上，灰頭土臉的模樣讓人簡直想不起那個曾經風度翩翩的華爾街公子哥。
楊宗元的眼神沒有想象中那麼灰暗，在看見蘇亦凡出現后，本來低垂著頭抬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蘇亦凡看見楊宗元，先是笑了笑，然後前進一步，反手抽了楊宗元一個嘴巴。
耳光響亮，在安靜的倉庫里格外刺耳。
以蘇亦凡現在的臂力，這一巴掌讓楊宗元臉上頓現血痕，半張臉都瞬間腫起來，簡直就是電視劇電影里那種嘴角出血的效果。
董默文看著蘇亦凡，心中暗說這位少年是真漢子，自己就算對楊宗元各種不滿現在也不敢對他使用太粗魯的暴力。看得出蘇亦凡一方面是的確痛恨楊宗元，一方面是真的不在乎楊宗元的身份地位有沒有錢什麼的。
跟董默文並肩站在一起的個壯碩青年問道：「咱們要不要迴避一下？」
楚若也是沒怎麼見過蘇亦凡暴力的一面，被蘇亦凡這一巴掌嚇得不輕，看蘇亦凡的眼神居然有點小星星眼。
之前在中學時代楚若覺得蘇亦凡不夠好的主要原因還真就是這個男生太斯文，平時給人感覺柔弱得一塌糊塗。這樣的男生怎麼看也不像是值得依靠的樣子，所以蘇亦凡即使對楚若很好，她也從未考慮過。
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還是比較喜歡稍微有點壞的男生，蘇亦凡因為太善良，從未在被考慮範圍內。
現在想想，楚若都覺得自己可笑。
在自己最軟弱的時候，是一向被看不起的蘇亦凡挺身而出拯救了自己。當這一刻蘇亦凡一巴掌打在楊宗元臉上的時候，楚若才有些明白了。善良和軟弱不是一回事，善良是選擇，而軟弱是無能。有能力做到不去做是善良，做不到而不做才叫軟弱。
蘇亦凡是善良，他不是軟弱。
那邊一巴掌打完楊宗元，蘇亦凡回頭看了一眼董默文和他的小兄弟們，揮揮手說：「做好準備，隨時可能有人過來搶人。」
董默文本來以為一百萬已經穩穩到手了，聽到蘇亦凡的話立刻堆起苦臉：「怎麼可能？我們一路上有很多機會，都沒遇到麻煩。」
蘇亦凡打了楊宗元一巴掌，臉上卻出奇地未現出任何情緒表情，聽到董默文的話居然還笑了一下。
「之前沒動手是因為光對付你不值得啊，這你還不懂嗎？」
董默文本來拎著伏特加的瓶子打算再喝一口酒，此刻頓時滿臉失落：「因為我們不值錢？」
蘇亦凡有點同情地點點頭。
「楊宗元有個保鏢很厲害，我覺得你未必是他的對手，這個人是不是沒出現過？」
「……好像是的。」
「所以還站在這裡等什麼？」蘇亦凡問董默文，「稍微組織一下，也許一會就有人來了。」
董默文只能扔下手中的酒瓶子喊人重新在倉庫內布置，蘇亦凡這才轉身面對臉上有點慘笑的楊宗元。
「沒想到再一次見面是這種情況。」
楊宗元的半邊臉還腫著，但眼神還是很閃亮，一點都不像落魄到了極致的貴公子。
從剛才開始，楊宗元就沒法說話，他只能用目光表達自己的情緒。讓蘇亦凡意外的是，楊宗元看著自己的目光很冷靜，冷靜到了讓人覺得這可能不是楊宗元的地步。
「算了，我們聊幾句吧，我覺得這也是你跟著董默文回來的目的。」蘇亦凡伸手扯開塞在楊宗元口中的毛巾，他估計這個人現在的上下顎骨都已經麻木了，能保持如此精神狀態還真是不容易。
楊宗元不出所料地張了張嘴，似乎是在測試自己還能不能說出話，這一動他的臉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是很痛苦吧？蘇亦凡也有過被人抓起來的經歷，那種任人魚肉的感覺真的挺糟糕。
「能說話嗎？」蘇亦凡問楊宗元，一點都不像是剛才打了他一巴掌的模樣。
楊宗元咧了咧嘴，稍微緩了一下，這才盯著蘇亦凡說：「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知道。」蘇亦凡說，「這沒什麼，反正你現在在我手裡。」
楊宗元搖搖頭道：「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能讓這些人都離開一下嗎？」
蘇亦凡沒做什麼猶豫，先是拍拍自己身邊楚若的肩膀，又朝董默文打了個響指。
「你們出去一下，我跟他談談。」
董默文不太情願的樣子，但還是先出去了。倒是楚若不肯走，就站在蘇亦凡身邊，撅著嘴一臉不高興。
蘇亦凡對楚若也挺沒辦法，他索性對楊宗元說：「算了，我們倆沒什麼秘密，你有話就說吧。」
做為自己假設好的對手，楊宗元覺得他算是了解蘇亦凡的，聽到蘇亦凡說這話也沒覺得多意外。
蘇亦凡對女孩子總是比較心軟，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對趙玄也心軟一下。
想到趙玄，楊宗元心中微微一痛，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跟蘇亦凡說點什麼了。
「我跟肖克之間的關係，我還要向你重複嗎？」
「不用。」蘇亦凡看著楊宗元說，「說重點吧。」
楊宗元苦笑一聲，似乎一點都不痛恨這個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少年，有些唏噓地說：「我成為楊家良的兒子很多年了吧？多到我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另一個父親……」
蘇亦凡打斷楊宗元道：「沒盡到你成長義務的精神領袖不能算父親。」
楊宗元無力地笑了一下，咳嗽一聲：「是啊，不能算父親，但人想要抵抗潛意識裡深留的東西有多難你知道嗎？」
蘇亦凡默然，這個他當然懂，就像環境曾經教育蘇亦凡不要離經叛道一樣。若非一個強大蘇小輕出現，他恐怕也不會尋求那些改變。
楊宗元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對我來說，其實這個世界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我的人生已經被確定了，不可能改變。我盡量讓自己變得優秀，又要暴露缺點給別人。一直這麼演下去，演到了楊家崛起，演到了終於有一天，我害怕的魔咒開始生效。」
這一刻，蘇亦凡心中的震撼終於表現在臉上。
楊家的崛起這麼看來也不是偶然，楊冰冰父親的努力固然重要，其中恐怕還有不少影子因素。楊宗元若果是能夠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接管這一切，那麼楊家自然也就是肖克資源的一部分。
如果是肖克在被關起來之前就算計好一切的話，這就太讓人恐懼了……蘇亦凡開始有點動搖蘇小輕必勝的信心。
楊宗元捕捉到了蘇亦凡的表情變化，有點諷刺地嘿嘿一笑：「很意外吧？楊家現在的這一切當然是靠自己掙來的，可這當中有多少肖克的影子，連我也說不清。」
蘇亦凡深吸了一口氣，他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一些，畢竟他已經從楊宗元的口吻中聽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說說你自己吧。」
「呵，我當然是想說我自己。」楊宗元繼續自嘲地苦笑，「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沒什麼，唯一有問題的是這個該死的家。」
蘇亦凡看著楊宗元，看著這個腫起半邊臉的翩翩公子，他知道要說到重點了。
「這個家給了我太多，多到我都不想要！」楊宗元忽然有點歇斯底里地大聲說道，「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有什麼用？可是他們就是這麼做了，還做了十幾年，為什麼啊？」
忽然聲嘶力竭的楊宗元，讓蘇亦凡明白了他想說什麼。
這還真是讓人意外的一個傢伙呢……蘇亦凡覺得這件事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