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教書先生(2
私塾外面有一方池塘,池塘邊圍著一圈垂柳。而在垂柳下面,則是一群天真活潑的小孩子。
微風輕輕的吹,池塘上漾起波紋。時不時還有些不怕生的魚兒跳出水面,柳枝垂在水上,頗有幾分靜謐的感覺。恍若清明上河圖中的一角。
「先生,看我捉到的蚯蚓。我們釣魚吧。」村長家的孫子一手捏起蚯蚓,一臉求表揚的模樣。
「先生,我撲到蝴蝶了,快看。」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子,撲閃著黑亮的大眼睛,興奮的說。
「先生,我剛剛擬作一首垂柳的詩……」
「先生,快來看這地上開出的花,雖然小卻密,有姿有形……」
「先生,這花是不是書上說的白絡花……「
「先生,我背完書,你來聽聽吧。」
「先生,我這句不明白,你能給我解釋嗎?」
嘰嘰喳喳,一派小孩子的天真可樂。「別慌,一個一個來。嗯,還有一刻的休息時間,大家抓緊時間玩。」
「潤仔,你們五個去捉魚;小蝶你們四個采點野草和白絡花,過會上課用;昆仔你去檢查子軒的背誦,然後給子廷解釋。剩下沒事幹的過來吧,聽先生給你們講故事。好了,一刻鐘在這裡回合,然後我們回去上課。」
「好,先生我們去了。」有拿著自製魚鉤的,有挎著木籃的,有拿著撲蝶工具的,一派忙活。
周旭席地坐在草地上,懷裡攬著甜妹,開始準備故事。「你們想聽哪一個?」
「先生講的都有趣。」大家圍攏著,雙手拖著腮幫子,忽閃著眼睛,煞是可愛。
甜妹也仰起頭,看著面前這個文弱並且溫柔如水的便宜爹爹。
「今天我們就講一個關於張良橋下拾履的故事,據說秦朝末年,有個名叫張良的人傍晚閑逛,在橋下遇到一個老人,那老人的鞋子掉在橋下。老人叫張良替他撿鞋,神情高傲,張良想了想,替他撿起鞋子。老人非但沒說謝謝,還讓張良替他穿上鞋。聽了這裡,你們有什麼想法嗎?」周旭歪著頭,看著偎在自己身邊的這群孩子。
「先生,張良好善良喲,老人好沒禮貌呀。」穿著黃衣服的小女孩眨著單純的眸子說道。還一臉求贊同的模樣。
「張良替他撿鞋子一定有原因。」藍衫小男孩煞有介事的說道。
「先生說要尊老愛幼,張良這樣做,是對的。不能因為這個老人性格不好,就不這樣對待他。」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背著手很認真的說道。
「嗯,你們以後也要如此乖巧。」撫摸著身邊幾個人的頭,周旭融融一笑,接著說道,「那老人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張良看著老人走了,沒動。然後那老人回身,說道『我這裡有一本書,你要是想要,就明天提早來。』張良謝過老人,就回家了。」
「為什麼老人這個時候才說自己有一卷奇書呢?」周旭手裡拿著一朵花問。
原本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們陷入思考,小腦瓜搖搖晃晃,皺著眉頭,似乎很是想不通。
「張良知道這個老人不平凡。就像先生曾經說的那些隱士和世外高人,都是超凡脫俗的人,天生有一種傲氣。張良能夠識別出這個老人的不凡,這個老人才願意給他書,張良首先通過了老人對他品行的考驗,然後有互通的大智慧,才算是通過了老人的第二次考驗。」背誦完書的子軒過來說道。
周旭點了點頭。「不錯,這花給你吧。」子軒順手給了偎在一邊的甜妹。然後也席地而坐,「先生,那張良拿到書了嗎?老人是不是還會繼續考驗。」
「到了約定時間,張良在雞打過鳴就去了約定地點,結果老人已經在那裡了。老人還是給了張良一次機會,重新約定時間。這一次,張良不等雞打鳴,就趕忙到了約定地點,結果老人比他還早。老人說了,事不過三,如果下次還晚於他,就別想要這本奇書了。老人約定時間是後天。張良到了前天晚上,沒睡覺,約莫著到了晚上子時(12點),就已經到了約定地點。等了好一會,老人才來了。很高心的把書給了張良。」
「知道為什麼張良那個時間去嗎?」
「恰好是子時,後天的開始。張良有絕對的優勢,即便比老人晚,就在老人說了期限內,即便是老人比他早,他也不能說什麼,會再次給他一個機會。」善於思考的子廷毫不遲疑的說道。
「不錯。」周旭隨手用狗尾巴草編了個小兔子,送給了子廷。「等張良拿到這本書,老人就離開了,並且告訴他,這本書要看三年,背三年。」
「啊,一本書,這樣看下來,好煩的。」黃衣女孩嘟著嘴說,她寫大字都不願一個勁的寫同一個字,除了自己的名字。
「細如能夠推己及人,不錯。」周旭笑著安撫,「讀書之法要訣有三,其一是吟誦,聲音要洪亮並且要根據韻律讀;第二是背誦,書讀百遍其義自現;第三,則是觀古人事,察己心。通俗一點講,就是看到古人遇到什麼事,你合起書來看看自己會怎麼做,兩相對比,是你高明些還是古人更厲害。這就教你時時刻刻思考,有一顆體悟之心。」
「好了,一刻鐘時間到。我們回課堂上去,給你們做實驗好不好?」周旭起身,左手牽著甜妹,右手牽著黃衣女孩,走到院子里。
昆仔沒有動,方才的每句話就像警鐘一樣敲打著他。他和身懷奇書的張良何其相似,自己這個空間比奇書不遑多讓。然而自己比之張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張良用智慧獲得奇書,自己則一直推拒著唾手可得的珍寶。爹爹沒回家之前,自己膽子小沒敢滴血,眼睜睜的看著甜妹受苦受累,甜妹現在如此膽怯害羞三歲了還沒開口說一句話。
甜妹這個事情,昆仔一直認為是自己造成了孽障,是他心裡一道傷疤。
再比較下張良和自己對待珍寶,張良是六年研習,自己有空才去摸索,還自鳴得意高人一等,真是可笑。昆仔一時之間又陷入自怨自艾中。
前世,他就是一個大齡青年兼啃老族,還是個宅男。工作也是家裡人幫忙找的,自己幹不了受不了社會上的競爭和流言,辭職后從此之後天天宅在家裡,打打遊戲,再沒做過任何貢獻。想到這,現在的自己不還是這番模樣嗎?
擁有空間卻救不了妹妹,改善不了家裡生活,古代的男人以科舉為重,做官為上,自己這種性格怎麼能混官場,自己又能做點什麼呢。一時之間,昆仔不僅對自己的未來恐懼和迷茫,也對甜妹和周旭無比的愧疚,自己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心智,都是別人的拖累。
古代的女子活的沒有現代女子恣意,自己還要替甜妹撐腰,真的能做到嗎?昆仔質疑著自己。
抬頭看天,任重道遠。現在這種恬靜的日子他過了挺舒服的。昆仔也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家人。
到了課堂,昆仔默默的坐在一角,聽自家爹爹講課。
便宜爹爹的講課方式和現代流水線上生產下來的老師授課方式與眾不同,畢竟那些現代老師要時時刻刻接受學校的檢查,受到變態的聽課制度制約,在加上老師考試製度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名譽,老師做到為全心全意為學生服務,不斷創新,著實很難。
昆仔看著意態瀟洒自如的爹爹,再一次打破了牢不可破的認知:古代私塾必定會搖頭晃腦打手板。
周旭微微瞥了眼神遊天外的昆仔,稍稍環顧一周,看著地下小孩子認真的神情,心裡也稍微有點得意。
對於如何做教書先生,周旭本人還真沒任何深刻的認知。和河洛商量商量,也只是覺得不能照搬宮裡教育。畢竟不同,未來培養的方法不同。最後還是選擇了孔子的因材施教的方法,再用些老子無為的思想,周旭開始自己天馬行空的教課方法。也沒有課程表,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上什麼課。就連周旭也常常是心血來潮,臨時決定。也不需要準備多少書籍,周旭兩世的東西,再加上天地之間,自然之物,足夠教的了。
周旭有時候會給他們誦讀,有時候隨便從自家架子上抽出一本書來自顧自的講,從天文到地理,從歷史到其中的人物,他有時候講的深刻,有時候又淺顯易懂,但無論如何,他講書的時候,有一股難掩的風姿,讓底下的聽講者十分痴迷。就連吳哲在門外聽過一次,就時不時的多來偷聽幾次,有時候還會帶著吳婆婆的東西來作為借口。
兩個人也就這樣熱絡起來,周旭和吳哲還會在月下小酌幾杯,或者吳哲有點什麼疑難,還會聽周旭給他分析分析。
周旭現在在吳哲心中的地位,都快趕得上英明愛民的縣令大人了。
這不,吳哲趁著回家又來偷聽,他把臂斜倚在門框,雖然有時候聽得懂有時候聽不懂,但看著周旭講,就是一種享受。
傍晚時分,到了放學的時間,和周旭告別後,相鄰的小孩子一塊走,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旭哥,那個農具真的能做出來?」吳哲既興奮又懷疑,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周旭鎖上門,牽著昆仔和甜妹,慢慢的往家走。「我翻看的那本古籍確實是這樣記載的,但是缺少關鍵一步,我還需要再推敲推敲。」
「這些都包在我身上,只要能做出來,今年夏收就好過了。沒想到,你這讀書的腦袋還挺靈活,咋就沒考上……不說了,我娘讓你們去我家吃飯,還商量著要讓甜妹拿針,開始學女紅呢。」
昆仔和甜妹都很沉默,昆仔也看了那本古籍,缺了邊角,正是關鍵之處,而空間里也有這本書,他不知道如何處理,唯恐自己被懷疑;而甜妹則是因為要學習女紅,心裡害怕。
一路上,吳哲說著縣城裡的八卦,不一會就到了。吳婆婆特意溫的一壺酒,讓他們三個吃飯吃菜,把甜妹抱在懷裡,到灶台上吃完的飯。
吃罷,牽著甜妹到了內室,長吁短嘆,「一晃眼,甜妹你都這麼大了,就和你娘小時候一個模樣,乖巧可人。你娘也不在了,這女紅的事情趁著婆婆眼神還好,還能教著你,等婆婆老眼昏花,你也沒法子學了。以後嫁人就要被人笑話了。」
因為周旭時不時的做個家庭親子裝,她也幫著忙,倒不至於有很大的抵觸。乖巧的點了點,心裡卻有些難過。
吳婆婆拉著她,稍微講了講女紅的一些必定會說的事情,讓她每天下學後來學。
看著天色不晚了,周旭帶著昆仔和甜妹告了別。周旭心裡微微汗了個,方才吳婆婆又提起娶妻的事情。
回家,洗漱,上|床,睡覺。一張床,三個人都失眠了。
甜妹閉著眼睛想前世的那些事情,她是個地地道道的宅女,天性遲鈍,是個社交白痴。唯獨在電腦面前,有時候還能開解開解別人,活潑一點。大學畢業后,找工作頻頻碰壁。最後拿起畫筆,開始畫漫畫,這也是她一直的興趣所在。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畫畫。買東西什麼的都是一周一次。慢慢的,才開始有了點小名氣。
突然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在周家大嫂的打罵下,飯不給吃飽的情況下,有點自閉的甜妹就變的更加自閉。
周旭輕輕的有規律的拍著甜妹的背,甜妹慢慢的放輕鬆了。有個溫柔的爹爹真好!
次日,陽光分外明媚。周旭給甜妹扎辮子的時候,耳邊聽到一個女聲:「爹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能開口說話了。」
「爹爹,爹爹……」甜妹連著叫了幾遍,甜到周旭心裡去了。
「爹,你快看你的模型能轉了。」從外面跑進來的昆仔高興的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