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大家都是男人如何如何的惡俗橋段
第九章
當他們的議事結束,天已經黑了。火把照亮了石壁和他們腳下的連延的橫木,因為缺乏工具,這些本應加工成木板的橫木非常粗糙,也很結實。雲深小心著自己的腳步,這畢竟是離地近十米的空中,落腳之處不過是嵌入石壁的橫木,棧橋的寬度大約是五十公分,在沒有任何圍欄和扶手,火光也不太明亮的情況下,他實在輕鬆不起來。
接待雲深的族長一群人把他送到一個石窟面前,把火把留給他和范之後就離開了。看著他們的背影隱入漸深的黑暗中,雲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他們說什麼都不需要,因為他已經決定這幾個月都留在這裡,雲深這樣一位「大人」的存在,就是他們的部族生存的保障。因為這個要求實在太低,雲深詢問了理由,族長非常嚴肅地回答他,由於這個秋季發生的事情,他們決定整個部族都遷移到洛伊斯山脈的另一端。遇到同樣的困境的部族不止他們一支,如果單打獨鬥,下場就是毀滅,但如果結成聯盟,他們就有了突圍的力量。而在領導權和預期土地分配一類的問題上各個部族的首領爭議很大,最終還是決定用力量的大小來劃分他們遷移之後能夠使用的土地大小。
赫梅斯家族的領地只到洛伊斯山脈為止,這條山脈在中洲大陸還算有些地位,因為它跨越了三個國家的邊境,主權有些模糊,不過實際上擁有控制權的還是赫梅斯家族。他們的祖先本是某個貴族領地上的一個農兵,因為在戰鬥中表現英勇,最重要的是在一場戰役中救下了當時波多爾國王的性命,因此非常罕見地從農兵晉身成為男爵,在此後的漫長歲月中,赫梅斯家族憑藉著對王室的忠誠和屢次對外戰爭中立下的功勞,領主的爵位已經從男爵升到伯爵,已經是僅次於王室的尊榮了,畢竟只有王室成員才有公爵的封號。無論王都的貴族們有多麼腐爛,常年據守邊境的鐵血家族仍然令它的敵人們忌憚著。面對掌控著數以萬計的軍隊的赫梅斯家族,被稱為「遺族」的他們眼下居住的石堡確實能夠提供保護,但如果邊境警衛隊將這件事捅上去,傳到赫梅斯家族任何一人的耳中,後果很有可能是他們被從這個世界上抹消掉——反正赫梅斯家族也不是第一次干這件事。
其實原本的情況還沒那麼惡劣,赫梅斯家族對這些頑強生存在這個地方的部族基本是不屑一顧,連稅賦都由邊境警衛隊來代理,連他們自己都不太清楚有多少人類生活在綿延的群山之中,因為各種原因來到此處定居的人們因而擁有某種程度的自由,而戰爭的到來摧毀了這一切。因為消息閉塞,居住在洛伊斯山脈的人們並不清楚戰爭的起因,但誰都清楚這次戰爭的規模絕對不會再止於「邊境衝突」的規模。和赫梅斯對外人的殘酷一樣知名的就是他們對自己士兵的愛惜,他們只打「有價值」的戰役,徵召這些野蠻的化外之族,無非是投入戰爭的血肉磨坊,成為他們的移動城牆或者戰火的炮灰而已。
相比於這個未來,包括遺族在內的近十個部族寧願拋棄埋著祖先遺骸的土地,遷往能夠讓他們生存下來的新場所,即使獸人國度對他們的態度也沒有比赫梅斯家族好多少,但據說獸人沒有捲入這次黑石王國和青金公國的戰爭,而且獸人雖然體魄驚人,在農業上的能力卻極其差勁,對會為他們耕作土地的外來者應該會容忍一些。
這種選擇不過是是從兩個爛蘋果里選出一個看上去沒那麼爛的,和現代選舉不同的是,沒有任何東西來保證他們的期望能夠實現,比如那邊的獸人村落承諾向他們提供的土地。在這個世界上,獸人的信用算得上低了——人類和他們做交易,只要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威懾,獸人就會認為這些雖無力量卻狡猾異常的蟲子提出的任何協議都是欺騙,反悔然後大開殺戒就是接下來經常發生的故事了。那些決定遷移的部族必須向那邊的獸人證明,他們至少有自保的能力,這件事一個部族幾乎辦不到,但是聯合起來就成了資本。
雲深扶住腦袋,在異世界的生活不容易,這一點是無疑的,不過從族長極力向他準確描述的情況來看,現實還是比他的想象複雜多了。這個部族對他的要求是什麼都不必做,只要需要范出面的時候,作為范的主人他也在一起就好了,之後的事情他們自己會處理,然而平心而論,在意識到這個部族有可能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同胞之後,他還能以旁觀者的態度面對這一切嗎?
答案在雲深的心裡,可能在理性分析之前就存在了,於是接下來的問題就變成了他能為此做點什麼——這麼想起來,他能做的可不少。現在想起來那位時空管理局的客服簡直是命運的操盤手,她當初毫不猶豫地給他開了外掛,給了他多少方便啊。至於是不是預見了現在的局面而給他的批准,這種可能雲深一點兒也沒想過。
夜風帶著涼意吹拂著雲深的臉龐,和露營時感受到的充滿泥土和植物氣息的風不同,吹在這個狹小的石壁山谷中的風更為乾燥,還隱隱夾著嗚咽聲,是風穿過這裡大大小小的孔洞引起的風鳴之音,他抬頭仰望星空,陌生的星圖上,是一樣璀璨的繁星。而在他腳下,被夜晚包裹著的,是對命運既無奈,又不肯妥協,頑強地爭取著一切希望的一群人。即使穿越了世界,生存環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但「人」仍然是「人」,人性中的黑暗和光明一樣構造著歷史的各個細節,延續著文明的衝突。
「您不休息嗎。」范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英俊的青年站在石窟的洞口,不知道已經看了他多久。
陷入了難得的感性情緒之中的雲深笑了笑,和他一起走了進去,范隨後放下了門口厚重的獸皮門帘,攔住了夜風。室內的空氣並不窒悶,就著火把躍動的火光,雲深在另一側的石壁上發現了幾個孔洞,他走過去看了看,還想把手伸進這些拳頭大小的通風口中,范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
「可能有東西經過,」范對他說,「比如『蠍子』。」
在他們露營的時候,這種「小玩意」並不少見,懷著對節肢動物本能的畏懼,雲深向後退了一步。范拿著什麼東西放了進去,雲深聞到了屬於植物的氣味,然後范回頭對他說,「這樣就可以了。」
「范,你的名字,你知道怎麼寫嗎?」雲深忽然問。
范點點頭,「你想知道哪一個?」
「你有兩個名字?」
「一個在外面用,一個是本族的真名。」范說,雲深從內袋掏出一本便簽本和水性筆給他,范一邊接過來一邊說,「你沒有讓他們看見這些,是對的。」
「為什麼?」雲深問。
范神色非常正經地看著他,「祭師已經很老了,不過我們都不想他那麼快死去。」然後把便簽本和筆遞還給他。
雲深看著上面一行筆觸流利像花體字的文字,在下面的是歪歪扭扭的三個漢字,這基本上坐實了他的猜測,雖說那幾個字寫得看起來十分艱難——雲深走到火把下,努力認了出來,「……范—天—瀾。」
「這是我的名字?」范也湊了過來,「是這麼念的嗎?」
看著身邊的青年在火光下顯得單純許多的面孔,雲深問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在祭師給我名字之後就離開部族了,只是大概記得。」
……那讀音也偏差太大了,雲深無奈地想起當初范天瀾向他自我介紹時扭曲的發音,他是在哪裡生活才會把口音帶成這樣啊,明明字形基本都記得,啊,不對,他們的語言應該已經和這個世界同化了才對,「和你的族人念法不一樣吧。」
「他們用的是土語,這些字該怎麼讀,可能連祭師也已經忘記了,留下來的只有典籍而已。」范平淡地說,雲深忽然抬起頭看他,目光亮得驚人。
「典籍?」
范難得看到他這麼明顯的表情,馬上回答了:「祭師收藏著典籍。他今天雖然跑得很快,但是他拿走了你的書,就只有典籍能跟你交換了。就算不說,他也會自己帶到你的面前,這樣才是公平的。」
「那就太好了……」雲深喃喃。
「對我們來說,你來到這裡,才是太好了。」范——準確地說是范天瀾今晚難得地比較多言,被他如此認真地注視著,雲深有點當不住的感覺,只能對他微笑。
「對我來說,能見到你們也很好。」雲深說,頓了頓之後,他看著范天瀾的眼睛,問道,「對我從何而來,你沒有疑問嗎?」
范對上他的視線,平靜地說,「有。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而且這並不重要。」
雲深笑起來,「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會帶來什麼。」
「你已經帶來了最好的東西,」范低聲說,「那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