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歷史何嘗溫柔
第十五章
「芬里爾這個噁心的,無能的,窺陰癖的懦夫!」
安德里斯從牙縫裡一個一個地擠出字來,聲音低沉得像咆哮。寬闊的主廳內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侍從們大氣不敢出,一個個木頭般垂頭靜立,雖然這位赫梅斯家族的現任主人正在侮辱王國最高統治者的名譽,不過那一柄權杖的榮光只在王都照耀而已,幾乎每個貴族在自己的領地時都會用一些特定的名詞去修飾國王的尊稱。只是像安德里斯這位伯爵如此大膽還是少見的,若是平時,安德里斯伯爵還會給芬里爾國王一片遮羞的葉子,但今天非比尋常,安德里斯伯爵的怒火簡直能燒著他從鬢角延伸到下巴的濃密鬍鬚,如果芬里爾國王就在他的面前,伯爵的惡意就足夠那位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的國王心臟停跳了。
「我赫梅斯家族為了這個國家浴血奮戰400年!兢兢業業!毫不懈怠!我們為了這個國家殺掉的敵人屍體足夠從赫梅斯鋪一條大道到王都,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和我們相比!在我們的庇護下波多爾王朝一直和平安寧!」他抓起鋪在桌面那份寫著精美花體字的羊皮卷,一把撕成碎片,「那個早泄的混蛋敢這樣對我?!比伯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把自己的女兒賣給巴羅,一個流滿梅毒的膿瘡,骯髒的私生子,那種玩意也能稱為公爵?!就憑著這種毫無廉恥的獻媚,每一根骨頭抖活該喂狗的芬里爾竟敢改變王國的傳統,立國的基石,把他封為侯爵?!一個伯爵被封為侯爵,誰允許他創造一個爬到伯爵頭上的地位?伯爵鎮守邊境,侯爵縮卵在國內,然後告訴我他們決定讓這些躺在女人大腿上的寄生蟲再高貴一點兒,還邀請我去參加這些蛆蟲和爛肉王子的結婚典禮?!」
安德里斯伯爵忽然抽出自己的佩劍,砍向面前的桌子,劍刃被深深刺入堅實的松木桌面,遠未發泄真正怒意的伯爵朝著桌子踹了一腳,在撞擊聲中,沉重的書桌橫移了大約一寸的距離,真看不出他已經43歲,差不多是一個老人了。
「憤怒又有何用呢?」
一個人說道,語氣冷靜,絲毫不受伯爵怒氣的影響。
伯爵轉過頭來看著他,「難道要我去幹掉比伯那條噁心的蚯蚓?」
「我相信沒有您辦不到的事。」那人圓滑地回答,他穿著一身白袍,這意味著他如果不是高位普則法師,就是教廷的白衣主教,這兩種職業雖然有很多不同,但是在本質上差別不大,這身白衣對大多數人而言,都意味著強大的力量和強橫的控制。只是從服裝的制式來看,他是一位法師,而對上伯爵圓瞪的雙眼,這位法師瘦長的臉上甚至還能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不過……這真的對您沒有什麼好處。」
「好處?」伯爵又咆哮起來,「我從來沒有在這個國家得到什麼好處!我的家族的付出和我們得到的相比一錢不值!」
「反正您從來都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那些小小的政治遊戲只是遊戲,能改變什麼呢?」法師說道,伯爵的佩劍還插在桌面,他對著它打了個響指,銀色的劍刃扭曲起來,然後融化成一灘金屬的液體,從桌面淌到了地上,「力量才是真理。」
「……」伯爵喘了兩口氣,他真心討厭這個混蛋,總是不緊不慢,對除了力量之外的事情都毫不在意,他甚至能確定在說「力量才是真理」的時候,這個令人厭惡的法師表露的輕蔑絕非僅僅針對伯爵的敵人。有力量了不起嗎!有本事你來管理軍隊,來領導戰場,來做一個四百年歷史的家族首領啊!但他需要這個混蛋,除非預備與之為敵,否則任憑伯爵的脾氣再火爆,他也不能直接反駁法師,這些怪物的自尊就像太陽一樣掛在天上,得罪他們就永無寧日。
「要阻止這種把戲非常地容易,只要您的幕僚中有那麼一個還對得起他們的待遇,就知道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舉動,就能讓王都那些溫順的羊羔放棄挑戰您權威的妄想。」法師撣了撣衣袖,一副我也知道但你以為我會直接告訴你嗎?——的可恨嘴臉。
伯爵第不知道幾次地在心裡將法師削成肉片,但實際上他只能對離他最近的侍從大喊,「把那群廢物叫來!」
那位侍從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一個站在門邊的男人連忙給他讓路,這個時候,伯爵才發現被他遺忘已久的邊境警衛隊隊長。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臉色蒼白,在伯爵的目光下好像恨不得自己擁有隱形的天賦一樣,一身極力壓縮的存在感。
「你是……你來幹什麼?」想不起這個傢伙名字的伯爵不善地問,男人就該抬頭挺胸,這個傢伙像什麼樣?
「我,我是邊境警衛隊隊長,負責巡視洛伊斯法莫一帶的地區,」警衛隊隊長吞了吞口水,極力整理自己僵硬的口舌,「不久之前,我們遵照規矩其前往遺族住地收稅,但是那群蠻橫的無賴抗稅了……」
「這種問題你來告訴我幹什麼?」伯爵陰沉地說道。
警衛隊隊長几乎要發起抖來,「他們不僅抗稅,還殺了我們的人——」
「xx的渣滓!活該滾回你媽肚皮的廢物!這種事情你來說什麼?!」就算隔著相當程度的距離,伯爵的口水一樣能噴到警衛隊隊長的臉上,法師嫌惡地離他們遠了點,「你不會把他們全宰掉嗎?居然被那群連塊廢鐵都沒有的野人打跑,你居然好意思來跟我報告?!你還好意思頂著這個腦袋來見我?!來人——」
「不!不!大人,他們有武器!他們違反了禁令!」邊境警衛隊隊長為了自己的性命拚命申訴,「不是我的錯,是遺族違反了禁令!」
伯爵伸手叫侍從的動作停了停,「他們哪兒來的武器?走私的?」
「我們不知道……在上一次收稅的時候我們沒見到,但這次他們伏擊了我們!」警衛隊隊長顫著聲音說,「他們至少有弓箭,把它留在了戰場上!我把它帶來了!」
伯爵看起來暫時沒了收拾他的打算,警衛隊隊長把證物交給侍從,侍從再獻給伯爵——雖然能有用臉接住貴族口水的榮幸,但直接與伯爵接觸的權利警衛隊隊長還是沒有的。伯爵拿起那把磨損嚴重的長弓,啪一聲折斷了它。
「他們沒有必要再存在下去了。」伯爵說。
法師輕笑一聲,卻沒說什麼。警衛隊隊長忐忑地看著臉色陰沉的伯爵,不確定找錯了時機的自己會受到什麼處置,報復遺族的念頭已經被擠到了不知哪個角落,他忘了安德里斯出了名的憎恨失敗,而且被老對手暫時壓過一頭的伯爵的心情顯然極度惡劣,他根本是將自己送上來做了炮灰。現在他已經不敢奢望什麼了,只求死也要整個遺族陪葬……深呼吸了一口氣,伯爵決定讓這些敢於冒犯他的螻蟻知道赫梅斯的尊嚴絕不容侵犯,他張開嘴,正打算命令——
——一陣笑聲打斷了他。青年男子爽朗的笑聲夾著女子甜美的回應從門外傳來,那種青春和愉快的味道對這個沉悶的房間來說就像一塊石頭投進池塘,讓伯爵的心情也隨之波動起來。主廳的大門被侍從打開了,兩個出色的年輕人從外面走進來。
「父親!」嬌美的少女笑著走向她易怒的親人,「哦,又是哪個記性不好的傻瓜讓您生氣了?」
「我可愛的茜茜,騎馬的時候難免遇到一些絆腳的石頭。」面對最小的女兒,連安德里斯伯爵都文雅起來。
「石頭而已,可以讓僕人們把它們拿走嘛~」少女拖長了聲音說道。
「父親我正打算這麼做呢!」
而伯爵的兒子卻從地上撿起了被折斷的長弓,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來對伯爵笑道,「這把弓看起來真眼熟。父親,是誰給您送來了這樣的禮物?」
被女兒帶走了注意力的伯爵朝警衛隊隊長一指,說道,「既然你已經結束了不著調的遊歷,就該為家族做點小事了。讓那個——」他頓了頓,勉強咽下某個缺乏營養的詞語,「——傢伙為你帶路,把洛伊斯那一支遺族從這個世界上清理掉。……哦我的乖女兒,你在外面遇見誰了……不,不要相信你的兄長,他完全沒有眼光……」
伯爵的兒子一點也不在意被父親冷落,他仍然拿著那把斷弓,對他的父親和妹妹道了別,朝得到大赦的警衛隊隊長側一側頭,然後走出了房間。伯爵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警衛隊隊長慌忙地跟隨過去,法師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好久不見,雅克大法師,您看起來又精進了不少。」
「你也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強大了。」雅克說,「看來你已經結束了修業?」
「不,老師他已經放棄我了,『你自己歷練去吧,死在外面也別說是我的弟子』——您看,真令人傷心。」青年微笑道。
雅克哼了一聲,對這種老把戲嗤之以鼻,「你還拿著那東西幹什麼?」
「哦,我對它很感興趣。我在一次遊歷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他給了我非常難忘的教訓,讓我在此之後念念不忘。這把弓跟他那時候拿著的很像。」青年說道。
雅克眯起了眼睛,「黑髮的?」
「不,是一位銀髮的美人……至少,看起來是銀髮的。」青年微笑道,「我在不經意間得到了他的線索,不過需要再證實一下。」他微微轉過頭,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