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尷尬（四）

這杯酒剛喝下，從隔壁房間來了一位海天在水務局工作的朋友劉水。這個人雖說與海天他們是朋友關係，可他為人虛偽，愛占點小便宜，語氣又很大套，說出來的話沒水平且庸俗，平時雨思就很不喜歡和他這樣的人打交道。

劉水是在隔壁聽到這邊的聲音很大，聽到了有海天在這裡吃飯，就過來打招呼的。

看他醉眼惺忪的樣子，大家就知道他已經喝高了。

海天站起來，禮貌地給劉水介紹了原經理和在座的幾位朋友，劉水看似還清醒，一一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後，他端起一杯酒，滿臉通紅、吐詞不清地敬原經理：「原副董，我敬你一杯酒！雖然我是窮老百姓，沒資格敬你們這些有錢有勢人的酒，今天碰到了，我就借海天的酒敬你一杯吧，表示我的一點心意，祝你一切順利！請你賞臉！」

他的話沒有什麼連貫性，口吻聽起來很不舒服，還帶有些挑釁的味道，但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挑釁，並且還稱呼原經理為原副董，這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他也不知道原副董地位的變故？還是他知道卻故意這樣說的？雨思不得而知。

原經理一聽這話就不爽了，雖然沒有紅赤白臉的，但從聲調上就明顯能聽出不高興來。他說：「什麼有錢人呀窮人的，你這不是在敬酒，哪有這樣敬酒的道理？明明是在諷刺我垮台了嘛！」

劉水看著原副董已不高興，還不喝他敬的酒，便語無倫次地找台階，說：「哎呀，真不給我面子啊！看來我是真沒資格敬你原大董事長的酒啰！這樣吧，海天，你陪我一起敬原副董一杯，原副董，你看這樣總可以喝了吧？」

聽原經理又說：「你的話本來就說得不對啊，酒桌上分什麼窮人富人的，我和海天是弟兄朋友！再說了，雖然如今我不當副董了，但畢竟在副董位置時也是兢兢業業，為企業、為一方土地做過一些實事來的，現在也還是一個企業的副總經理啊，你說的話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顯然原經理也有些醉意了，話中帶有些火藥味。雨思從他們的對話里也聽明白了一些事由，原經理不僅不滿劉水說的話難聽，也是在借酒「訴苦」呢。

劉水說：「原經理，我說你有錢有勢，一點都不假呀，不管你是現在的企業副總經理，還是過去的副董事長，用民間的話說，就是這個企業的領頭人，一個這樣的職位，至少就掌管著一部分老百姓的生殺大權。過去你上面除了董事長外，就是你副董的職權大了。你們手中有著這份權利，雖說是企業職工賦予的，可絕大多數企業高管人員，都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待底下員工的。難道不是嗎？像他們那樣的人來了，我還不屑於敬酒呢！正因為你不是，所以，我敬你的酒啊！」劉水在說這段話時，邏輯清晰，語言流利，還有拍馬屁之嫌，看來他並沒有真醉。

雨思不知眼前這位曾經的副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企業高管？從他們的話里能聽出，現在不當大企業副董了，應聘在一個房地產企業副總經理的管理崗位上，是實質性管理人員，職權範圍一樣大，但畢竟和以前幾千人的大企業相比，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他心裡多少有些失落吧。如果現在的位置是閑著沒事做，心裡得不到平衡，加上還沒適應新的角色，正在痛苦著也不一定。

可這劉水也太不知趣了，正說到原經理痛處，他怎能不生氣呢？也許劉水確實也不了解原經理是什麼時候什麼事情下台的，所以才這樣說的吧。

雨思無頭緒的胡亂猜想著，不好插嘴。

看著酒桌上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雨思聽到這裡，只好悄悄對原經理說：「原經理，劉水這人就是這樣，說話沒水準，酒喝多了更是沒分寸，他心意是好的，只是表達方式不同，原經理你大人大量，別和他一般見識！」

原經理面色這才稍好了一點，雨思又勸原經理道：「領導您就端起酒杯，少喝點領個情，也顯示您當領導的大度啊！」於是，原經理聽了雨思的建議，端起酒杯抿了一下，表示領情了。

劉水看原經理喝了，他將一杯酒全喝了下去，還說道：「這就對了嘛，不管你是哪個級別的管理人員，那都是普通員工的領導，領導就要和群眾打成一片，要和藹可親，工作才好開展的！」

劉水這話分明是有所指，大家都覺得他越來越沒分寸了，弄得原經理臉上又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為了進一步緩和氣氛，海天和雨思一起站起來，準備敬劉水一杯酒，轉移話題以分散一些語言矛頭。

在雨思站起來時，筷子從碗上掉了下來，原經理眼快手快，在筷子掉下桌面的那一瞬間，將雨思的筷子擋了回來，不聲不響整齊地放回到雨思碗上。

雨思把原經理這個動作看在眼裡，心中十分感動。同時，她驚訝地發現，原經理喝了那麼多酒，從一些話語上已經看出他喝醉了，怎麼會有那麼敏捷的擋筷子動作？從這個動作上可以推斷，他平時就保持著清晰的思維，具有很多男人都缺乏的細膩心思，和體貼的行為常規。他這個不經意的動作，避免了雨思在這種場合掉筷子的尷尬。

雨思出生在一個傳統的大家庭里，受過良好的傳統教育，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完美主義者。她的行為，她對生活的要求，她心中的夢想，一切一切，始終都朝著一個完美的方向在努力。同時，她又喜歡幻想，喜歡充滿著浪漫色彩的生活方式。所以，她既是一個純潔的思想者，又是一個矛盾的自然體。在她的傳統理念里，即使是現代女性，在桌上吃飯時應該端莊得體，笑不露齒，吃東西更不能發出任何聲響。那麼，今天要是掉了筷子在桌下，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沒面子、很不禮貌的事情。而原經理的擋筷子動作，讓她避免了自己的「不禮貌」讓其他的朋友看見，保持住了原本端莊的用餐儀態。

雖然原經理當過副董事長，曾經是企業高級管理人員，如今還在副總經理崗位上，且不說他在企業里的股份有多少，單看他在高管位置上的工資，比起雨思他們這些普通公務員來說，高出不知多少倍。據雨思的觀察，其實他並沒有有錢人的架子和傲氣，能和他們這群普通民眾打成一片，應該是個企業的好領頭人。他人也並不老，好像也不過40歲左右吧，正是精力旺盛、前程似錦的年齡，怎麼就從副董的崗位上下來了呢？現在的商場也太讓人琢磨不透了！雨思暗自替原經理不值，替他惋惜，替他感慨，這樣一個具有敏捷思維、言行中充滿高度責任感的企業高管，她從心裡感動著，從心底敬佩著。

雨思看著眼前的一切，思維同時在飛速地旋轉。海天和她一起敬了劉水一杯酒後，正好一個服務員來到房間：「請問哪位是劉水先生？隔壁房間叫我來請您過去了！」

「去告訴他們，我馬上就來！」劉水一邊回答服務員，一邊對海天和原經理說，「那邊還有幾個朋友在等我，原副董，今天有得罪的地方，請您大人大量，改天請您喝酒！」

等劉水走後，海天號召全桌的人一一敬原經理的酒，大家紛紛響應著。

炎熱的中午，在杯盤交錯中，點點滑過時間。

大部分人下午還要上班，按說中午不應該喝酒而且還喝了這麼多。於是，原經理提議結束喝酒，吃點飯。

飯後大家都感覺疲倦襲來，想回單位午休一會兒就上班，在準備散時，大家都一起出來送原經理。

原經理是自己開來的一輛城市越野，車的檔次顯然與他曾經的地位、與這座城市的繁華有點格格不入。他與幾個男同胞一一握手告別，然後一邊上車，一邊自我調侃地說：「現在下台了，以前配的豪車配的司機也跟了新的副董，這輛是朋友的舊車，今天開來，見笑了各位！」

海天與朋友們趕緊客氣地說：「原經理可以自己買豪車開啊，誰都知道你最不缺的就是錢嘛，對吧！」

「你不知道嗎，要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嘛！哈哈！」原經理從駕駛室伸出頭來，幽默地說。

「嗨，你這也太低調了嘛！哪個老總沒有自己的車啊？」海天笑說道，「不過，這樣的天氣，有車開總比我們自己走回去強多了啊！原經理，喝了酒，車開慢點啊！」

「好的，再見！」等原經理開走後，大家都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