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章

31031章

楚汐失卻力量,不由自己主的跪在這片血海中。

茫然、後悔、絕望……

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瞬間充斥入心間,在那麼一剎那間,幾乎奪去了她的神智。

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望向那白衣翩然、清雅無暇的女子——那麼純粹的白色,與這猩紅血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先生……送軍師……回府……」

這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已經喑啞。

這般以無數鮮血染就的血海地獄,只要自己踏入便好,斷不可污了那一襲白衣;

所有的錯,所有的罪責,都由自己來背負便好,哪怕是天下萬民的漫罵和指責,這一切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所有的一切,都與她蕭聆雪無關!

「楚懷謹。」君惜竹端坐戰馬,手按黃泉劍,聲音清雅。

楚汐看著她,神色複雜而掙扎,再次吩咐劉世博:「送軍師回府……」

君惜竹凝視著楚汐,沒有說話。

然後,她突然就翻身躍下戰馬,踏入了血海地獄。

雪白的錦緞長靴、隨風獵獵翻飛的衣擺……都在這一剎那被染成慘烈的艷紅……

君惜竹踱著優雅的步伐,踏著猩紅的血海,一步一步走到楚汐面前,唇角擒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知道黃泉劍為什麼是黑色的劍鞘嗎?」

這一刻,天地間就只有她清雅淡淺的聲音:「那是因為,這柄劍上已經染上了太多、太多的鮮血,而這些血在乾涸凝結之後,便成了洗不去的黑色……」

碧落槍從來都不會孤單,不論是在繁盛世被人鼎閣珍藏,又或是在亂世殺伐天下,必然都會有黃泉劍伴隨。

所以,楚汐,不論是煙花盛世,還是血海地獄,我都會陪著你。

你說過,我們是知己。

知己是什麼呢?

知己就是,你願意離城千里迎我歸期。

知己就是,我願意與你共踏血海地獄。

所以,楚汐,我哪裡都不會去。

就在這裡,陪著你。

彎下腰,伸出手,任由血色染就她寬大的衣袖:「楚汐,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不對?」

西漠之戰,讓你以百騎精兵六襲三千沙匪,強逼沙匪棄馬改走山道,你沒有讓我失望!

西風之戰,你以二十一萬楚軍強守西風城,迫使陵國大軍不得不暫時休戰,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所以,即便是在這血海地獄,即便是天下人都對你萬般指責,你都不會讓我失望,你都會再次站起來,以你驕傲的姿態,再次讓天下所有人都為你驚艷,對不對?

沒有安慰。

沒有勸慰。

只有期許和期望。

楚汐凝視著君惜竹,彷彿天地之間,就只能看見這一襲白衣——彷彿那波瀾壯闊的如畫江山,那執念於斯的血仇家恨,都已在那期許的眼神中化作虛無……

哪怕那一襲白衣已經被鮮血染成了艷烈猩紅,可她卻覺得,依然白得那麼純粹。

阿雪,幸好,我還有你……

楚汐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

伸出手

握緊

借力

站起來

……阿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說過,我終有一天會讓天下所有人都為我而驚艷!

我說過,我會做一個英雄,我會護你一生安然……

「阿雪,喝葯了。」

楚汐終於知道為什麼君惜竹的傷勢會癒合得那麼慢了,不是因為她體質差,也不是因為她的傷勢太重、太難治,而是因為……

將裝著葯湯的碗放到正捧著古卷看得入神的君惜竹面前,楚汐自己也尋了本兵書翻看起來——不是她不夠關心府中這位新軍師,也不是她過度抓緊時間學習,而是,她的這位新軍師喝葯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楚汐記得,昨天自己送葯來的時候,為了等著軍師喝完葯之後議事,她足足在這裡翻看了兩本兵書。

「阿雪,你該喝葯了。」在白衣軍師對面坐下,楚汐目光如水,再次提醒:「不要想著等我走後,你就可以將葯倒掉。」

是的,把葯倒掉——前兩天永輝公主殿下來探望自己軍師的時候,當場發現了她正在倒葯的行為,便是因此,她這兩日才會抽空來親自送葯。

君惜竹終於不能繼續假裝沒看到葯碗了,只得將手中古卷放下,然後拿眼角餘光嫌棄的望著那碗漆黑的湯藥:「殿下,你確定這是治傷的湯藥,而不是哪個庸醫開來謀害人命的毒藥?」

「庸醫?嗯?」永輝公主殿下合上手中的兵書,再次將那碗葯推近白醫軍師幾分,端起了公主的姿態,慢聲道:「倒是讓醫軍失望了……本殿下已經窮得請不起謀害人命的庸醫了……」

西風城被陵**大肆屠殺,楚汐將自己這些年私下存下的財產都拿出來安撫余民,打算重建西風城。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正如軍師所想。」楚汐淡淡道:「那是本殿下這庸醫親自開的藥方。」

「你……」君惜竹一聽,頓時就急了,難怪這些日子的葯都奇苦無比,原來竟然是楚汐開的藥方,一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被逼著喝了這麼多下肚,忍不住恨恨道:「殿下若是想要拿走本軍師這條小命,只管一聲吩咐下來便是,何必這般偷下暗手?」

在敵人刀劍之下亦笑得淡然的君惜竹,這時候卻開始緊張了起來,生怕楚汐給她開錯了葯,弄丟了她這條小命。

「小時候府中的銀子都在奶娘手中,她捨不得花銀子,所以本殿下每次生病的時候,她都是自己去扯把草藥來熬了給我喝……」楚汐繼續翻看兵書,眉目間依然清清冷冷,邊慢吞吞的繼續道:「後來年紀大些了,在學習武功兵法之餘,便也看些醫書,所以……一些尋常的刀劍之傷,倒也難不倒本殿下……」

君惜竹聞言,忍不蹙眉道:「殿下怎麼就沒把自己給當藥材給熬了?」

「嗯?何意?」

君惜竹極其認真嚴肅:「熬來給本軍師治傷啊!」

楚汐從兵書中抬眸,半響後方才明白了君惜竹話中玩笑之意,忍不住抿著唇,輕輕淺淺的笑了起來。

君惜竹也楞住了,注視著那雙因笑意而變得流光溢彩的丹鳳眼,突然發現,眼前之人身上,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冷艷之美。

低下頭,端起葯碗猛的灌了幾口湯藥,竟然沒覺得苦。

將空碗放置到楚汐面前,恨恨道:「湯藥也已經喝完了,殿下是不是也該收起美人計了?」

楚汐方才收了葯碗離去,君惜竹的房門又被人推開。

抬眼望向門外不請自來的人,君惜竹淡淡道:「不知白姑娘這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來人正是幾日前在西風城外青竹林中救過君惜竹和楚汐之命的白芷。

君惜竹一直都知道白芷會再次出現,所以,她一直都在等著她的到來——沒有誰會平白無故的去救別人的性命,施恩不圖報是聖人的行為,而這個世界上,最缺少的便是聖人。

「自然是為了君姑娘而來。」

白芷緩步入門,語調緩緩,帶著一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

君姑娘……她說的是君姑娘!

驀然!

君惜竹心中一動,脫口而道:「所以,出雲山那個唱歌的人,便是白姑娘吧?」

「是。」

白芷不請自坐,坐在君惜竹對面的椅上,就是那隻楚汐方才還坐過的椅子。

眸光中閃過几絲不經意的深遂,君惜竹亦緩緩道:「看來,白姑娘今夜的來意定是不簡單了。」

「說不簡單,其實也簡單,說難……或者也挺難。」

「哦?何意?」

「只是想請君姑娘離開永輝公主罷了。」白芷肅色道:「永輝公主破軍照命,而君姑娘亦是七殺主命,皆為天煞孤星命格……」

「破軍七殺雙星本就不該相逢相伴,逢則必隕其一……所以,於君姑娘而言,最好便是離開永輝公主,否則的話,你們之間,必有一人會隕於對方之手。」

「哦?」君惜竹挑了挑眉:「既然你說破軍七殺本就不該相逢,那我們怎麼又相逢了?」

是的,這就是君惜竹一直想不明月的問題,她記得前世的時候與這楚汐公主根本就沒有這麼深的牽扯,可今生,怎麼就成了知己呢?

「因為,有人在逆改天命。」白芷目光深遂,猶如一個洞悉世間萬般的絕世智者:「原本的天命所示,破軍七殺雙星相逢即離,隨後便是七殺隕、破軍耀。」

「可現在,卻有人將這雙星繫於一體,以壓制破軍崛起為代價,替七殺續命!」頓了頓,白芷繼續道:「所以,君姑娘若是不離開永輝公主,她便一直會被壓制,無法崛起,無法完成破軍的使命,無法輔佐下一代明主,開創出一個新的盛世。」

「如果不是因為君姑娘,在西風城一戰,永輝公主便會成為一代名將,西風城亦不會被屠城。」

點了點頭,君惜竹若有所思,又問道:「那白姑娘能告訴我,那日在出雲山,你所唱之歌為何意?」

前世為何世?今生為何生?

焉知前世非一夢?

焉知今生夢醒時?

這幾日,君惜竹一直都在思索這歌謠的意思,她有時覺得自己是聽懂了此歌,有時又覺得,自己並未聽懂此歌。

白芷又輕聲哼唱起這段歌謠,閉著眼睛輕輕唱著,唱罷之後,睜睛問道:「君姑娘可覺得何為前世,何為今生?」

「倘若我知曉,又何須多此一問?」

「一月前,我以玄術測天命,發現七殺與破軍會相逢於西漠,而當時的天命所示,乃七殺必隕之象,可有人在君姑娘必將隕落的那一刻,以逆天手段為君姑娘續命,卻不慎牽動了天機、貪狼、紫薇三星……」

「天象就此大亂,天命再不可測,但那人卻膽大致極,竟然妄用天機、貪狼、紫薇三星之力,替君姑娘推演未來……」

「是以,君姑娘與天機、貪狼、紫薇三星同陷一場夢中……」

聽到此,君惜竹總結道:「所以,其實根本就沒有前世?而我一直以為的前世,其實不過是當時受傷昏之中的一場夢?一場長達十二載,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夢?」

所以,那些情、那些愛,那些執著和那些放不下,其實都不過是一場夢?一場有關於未來的夢?

那麼,是誰在在為她推演一場未來讓她深陷夢中?

又是誰在為她逆天改命?

為何逆天?

因何改命?

君惜竹突然就想起一個月前,自己從東寧來南楚之時,因沙匪襲城而身受重傷被擒至西漠,後來的她利用瞳術從沙匪手裡逃了出來,昏倒在西漠之中。

照此看來,她的確有隕命之危,可如今她卻活了下來,並且還與破軍相逢相伴……那麼,這白芷所言,大抵是假不了。

「那麼,白姑娘是天機還是貪狼呢?」君惜竹又問道。

白芷忍不住一怔:「緣何如此一問?」

「姑娘說過,天機、貪狼、紫薇三星與我同陷一夢。」君惜竹道:「而姑娘能夠知道得如此清楚,必定是陷入夢中之一。」

「君姑娘果然智深如海。」白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說暗話,新的紫薇星帝星已經顯露,破軍亦將崛起征戰天下……」

「不管是誰在為君姑娘逆改天命,我都不會允許七殺壓制住破軍的崛起,亦不可能讓君姑娘真的逆改天命。」

「白姑娘顯然忘了自己所言,天象早就已經被人改變,天命亦早已不再可測,那麼,又何來真的逆改天命之說?」

改就改了再來阻止,難道不覺得太晚了一點嗎?

這白芷與她那表哥又有何不同?

一個想要阻止破軍的崛起,想要避免一場驚天殺伐,想要光復惜日大寧王朝。

一個想要利用破軍的崛起,想要利用她去征戰天下,想要借她之手輔佐新帝,再建一個新的盛世王朝。

想到此,君惜竹眼底忍不住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其實她與這些人又有何不同?不過也是在利用楚汐這傻公主,想利用她為自己遮風擋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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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盡天下又何妨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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