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水色透明的少女

斯卡里，是坎達納共和國東部一個靠海的小鎮，位於最南端的大陸，靠近兩極深海，依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道理，這個小鎮的人大部分以捕魚為業，不過由於交通不怎麼發達，所以雖然小鎮的海產品也很豐富，但卻只能靠出口海鮮乾貨來維持生計，偶爾為了體驗鄉下風情農家樂而來的觀光客帶來的收入，因為量過於稀少而只能當作外快了，誰叫翻過小鎮後面的那座山之後有個在坎達納甚至整個南端大陸都赫赫有名的海邊觀光聖地弗里斯呢，光明之下的陰影總是最重的，結果就是雖然斯卡里也是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卻因為被名頭太過響亮的弗里斯蓋過而被徹底埋沒了，好在小鎮的居民也很自得其樂，滿足與這種雖然不富裕卻很平和的生活。

今天早上斯卡里的魚市一如往常，在天還沒亮的四五點就開始忙活起來了，早上出海捕撈完的漁民們，第一時間把新鮮的魚蝦送進了靠近碼頭的魚市裡，漁民們忙著把一桶桶的魚蝦貝類倒在大水盆里，按照品種分類再隔開到一個個小水盆里，一時間，到處都是活蹦亂跳的魚、蝦在盆里撲騰著的場景，揚起一片片水花，濺的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而早起的那些來買菜的大媽們，則渾然不在意地走在潮濕易滑的地面，在每個攤位前仔細搜索比較著，同時不停地挑挑揀揀著，想把最新鮮的那些海鮮挑到自己的菜籃子里。

在一堆中年大媽、大叔中，一個纖細的少女身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畢竟四五點這個時間大部分的年輕孩子還都在睡覺，即使少數有幫忙家裡的年輕人也很少會來逛魚市，顯得這個少女就特別突兀，只見那個少女在攤位前不停的看著，不時伏低著腰觀察著，偶爾蹲下身仔細地在地上挑揀著，好像希望找到最新鮮的魚，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少女往地上一條掙扎的異常歡騰的魚伸去了手，一把提起這條魚后，少女抬起頭，微笑地對著蹲在盆后忙著殺魚的漁民問道：

「大叔，請問，這條魚多少錢啊？」

「啊?哪條?我看看。」

殺魚的大叔回頭一看，瞅了眼少女，麻利地從少女手中接過魚，往旁邊的電子秤上一甩，然後大聲的報出了價格。

「一共1335戒尼。」

「恩，好的，等一下，我給你錢。」

少女對大叔點點頭后，低頭開始從隨身帶著的一個小包包里挖錢，拿出一張紙幣后，就在那裡小心地數著硬幣。

「10，20，30~，啊，找到了，5戒尼，一共1335戒尼，大叔，你點點對不對？」

抬起頭的少女，有著一副清秀的五官，留著一頭水色的長發，現在她將它們全部胡亂地扎了個包包綁在腦後，劉海下是一雙同樣的水色眸子，明亮卻又乾淨，如同陽光下透明清澈的海水一樣波光瀲灧，映襯著同樣乾淨的白色水藍花朵的裙子，淺淺淡淡地如同水一樣飄渺，似乎害怕自己會給錯錢的少女此時卻一臉認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大叔。

「真是少見的發色和眸色啊，不過倒是很稱這海邊啊，像個水精靈一樣。」

大叔在心中感嘆了一句后，隨手瞄了眼錢，將它丟進一邊的錢箱里，然後蹲下身一邊動作嫻熟的給那條魚開膛破肚，一邊問道。

「你是娜卡莉家新來的那個小姑娘吧，現在連早上買魚的活都歸你幹了嗎？在這邊生活的習慣不，這麼早起來不覺得辛苦嗎？」

「恩，是啊，大叔，你好，我叫賽璐璐，我很喜歡這裡啊，因為我喜歡吃海鮮。」

一臉明快微笑著的少女，不，現在應該稱為是賽璐璐，俏皮地吐舌一笑后，繼續說道。

「早起雖然有點累，但是我從來沒有來過魚市，覺得很新鮮呢，也就不覺得辛苦了，大叔，以後我也會經常來買魚的，到時候還要請大叔你多多關照啊。」

甜美微笑著的賽璐璐沖著大叔禮貌地掬了一躬。

「呵呵，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啊，以後別客氣，我是薩姆，你就叫我薩姆大叔吧，大叔也叫你丫頭如何？」

薩姆大叔爽朗地笑著，然後把殺好的魚遞給了賽璐璐。

「好的，薩姆大叔，謝謝了，那以後再見了。」

對著薩姆大叔嬉笑地晃晃頭，賽璐璐轉身歡快地跑掉了。

「呵呵，還是個小孩子啊。」

看著一蹦一跳跑遠的賽璐璐，薩姆大叔笑笑，就繼續低頭殺他的魚去了。

離開了喧鬧的魚市，走在沿著海邊修建的蜿蜒曲折的馬路上，賽璐璐滿臉滿足地深深呼吸了一下清晨那新鮮而帶有海腥味的空氣，此時正是黎明時分，薄暗的暮色即將退去，海那邊的天空漸漸發白，遙遠的海平面上，一縷金線慢慢地出現，然後向著水平方向不斷擴大，本來暗沉的海面也逐漸變得透明而淺淡起來。

賽璐璐跳上了馬路旁的防波堤，向著一望無際的海看去，只是一眨眼見，就看見一輪噴薄的紅日躍海而出，起始只是紅彤彤的，不一會就刺眼的令人無法直視了。

「呼~不管在哪個世界，日出總是令人感到無法用語言表述的美啊，看著日出，才覺得生活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呢。」一臉失神的想著，賽璐璐發著呆。

再回神時，眼前無邊無際的大海和無限寬廣的天空，讓賽璐璐感覺天地間只充斥著一片無垠的純粹藍色，獃獃地凝視著眼前壯觀的景色，賽璐璐覺得天地間自己是這麼的渺小，所有的煩惱似乎都是無意義的。

「真想一直在這邊生活下去啊，如果時間到了被送走的話，就再回來住吧。」

暢快的伸了個懶腰，思量著下一步打算的賽璐璐在欣賞夠了后，快步跳下防波堤，向著娜卡莉家一路奔去。

娜卡莉家是間小小的旅館，在小鎮的邊緣地方，更靠近漁民們出海的碼頭，位於沿海公路旁邊的半山腰上，旅館前面有片稀稀拉拉的小樹林，還好地上生長著的各色茂密的野花，像塊花毯一樣彌補了小樹林的不足，旅館就是普通的三層房子，一樓是玄關和前台，裡面有個大大的餐廳，後面則是料理的廚房，餐廳外有個小庭院，能夠清晰地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二樓和三樓各有五個房間，除了三樓靠里的兩間房留給了娜卡莉和剛來的賽璐璐，其他的都被當作了客房。

「我回來了，娜卡莉姑媽。」

拉開旅館的大門，賽璐璐向著裡面喊道，脫下鞋后，她快步向著後面的廚房走去，這個時候，娜卡莉通常是在那裡準備客人們的早飯。

一眼看到在廚房忙碌的姑媽，賽璐璐連忙跑過去，同時晃了下手裡的魚，臉上有著小小的志得意滿。

「我回來了，看，姑媽，今天買到了很新鮮的魚呢，中午和晚上可以供應煎魚排了。」

「呵呵，回來了，第一次這麼早起，累不累啊，先把魚放到水槽里，過來先吃早飯吧，等會客人起了，可有的忙了。」

褐發碧眸的娜卡莉已經年過四十了，不是特別美麗，身材也略微發福，看上去是個爽朗的女性，但是在面對賽璐璐時，卻總是溫柔的，給予了賽璐璐一種母親的感覺。

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娜卡莉微笑著拉過賽璐璐，溺愛地摸了下她的頭髮，才轉身把剛做好的一份早餐推到了賽璐璐面前。

「不累，看到了很漂亮的日出呢，姑媽你吃過了嗎？我吃完就來幫你。」

快速地把早餐盤子端到一邊，一邊狼吞虎咽的吃著早飯，賽璐璐一邊說道。

「呵呵，我剛吃過了，不急，慢慢吃，吃飯要細嚼慢咽，也不差這點時間，等一會可有的你忙了，不趁現在好好休息下，到時叫累我可不管啊。」

點了下賽璐璐的鼻子，娜卡莉又給賽璐璐端了杯牛奶，才坐在了賽璐璐身邊，手下邊剝著豆子，邊數落著。

「多喝點牛奶才能長高一點，你現在也太瘦小了，雖然你才十四歲，但也不能不注意啊，真是的，以後我可是會經常督促你多吃啊，不可以偷懶啊···」

聽著叨叨念著的娜卡莉名為數落實為關心的話語，賽璐璐嘴裡答應著，心中卻湧起了溫暖的感覺，為了掩飾這種讓人泛上淚意的感受，賽璐璐低頭一陣猛扒著盤裡的食物，無論經過多久，溫柔體貼、真誠待人的人，給予她無微不至關懷的人，總是令人感到這麼的溫暖，讓人留戀。

「吶，姑媽，我能留在這裡真是太好了。」

賽璐璐突然這麼說道，低著頭的她，露出她那紅紅的耳垂，坦率的說出心意雖然令賽璐璐害羞，但是想要對這種溫柔予以回應，想到傳達出自己是多麼的感謝她喜歡她的想法，卻還是讓她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呵呵，姑媽也很開心有個坦率可愛的小侄女陪我啊。」

娜卡莉抬頭溫柔地對著賽璐璐笑道，這時候的她不復平時的潑辣爽利，一臉柔和笑意的娜卡莉，在賽璐璐眼中看來，這個步入中年不甚漂亮的女子顯得那樣的溫馨美麗。

賽璐璐在這裡的身份是娜卡莉家遠房的侄女，因為父母前一段時間出了車禍意外死亡后，無親無眷的賽璐璐來這邊投奔了遠房姑媽娜卡莉。

娜卡莉是個爽朗大方的人，有著海邊人特有的外向和奔放，她年輕時也曾結過婚，可惜丈夫在一次出海后就再也沒回來，連個孩子都沒有留下，獨身的娜卡莉自丈夫死後也斷了再找一個的念頭，只是把家裡的房子擴建了一下，就做起了旅館生意，當然因為遊客稀少，很多時候還是靠著餐廳的收入在維持著。

一個人的日子畢竟是艱辛的，總是在外人面前裝作堅強，身邊卻無人照顧、無人說話，令娜卡莉寂寞無比，而賽璐璐的到來恰好填補了這份空虛，賽璐璐本身又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做事勤快，手腳麻利，雖然偶爾有點迷糊脫線，但卻是個坦率認真的好孩子。

自然，賽璐璐心裡明白她當然不是娜卡莉的侄女，只不過是用了心靈控制，讓娜卡莉誤以為真罷了，初來到這個世界的她，就像每次在一個新地方開始生活一樣，用心靈控制先找了個這邊世界的普通人做親戚，然後在下一次被此地空間排除之前，都會在這個地方生活，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二千多年了，自從那個全家開煤氣自殺的夜晚以來，想到這，賽璐璐心裡嘆了口氣。

那時候，本應在煤氣自殺中身亡的賽璐璐，卻又在陌生的地方蘇醒了過來，在費盡周折回到自己居住城市的賽璐璐，卻也只不過是再次確認了父母的死，生無可戀的賽璐璐又自殺了好幾次，每一次都以在陌生的地方蘇醒復生為結局。

絕望的賽璐璐在發現無法結束自己的生命后，開始了她漫長而寂寞的世間獨行，起初以為會從此過著不停迴避眾人，隱藏逃難生活的賽璐璐，卻發現她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停留不了兩個月以上，差不多時間過後，她就會被送離那個地方，然後出現在一個新的地方，而如果死亡的話，則會立刻就被送離那個地方，這也是為什麼每次自殺蘇醒后的賽璐璐發現自己總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無關乎意願，即使回到原地，兩個月以後又會被遣送走，就這樣一個人在世間孤獨地跋涉了百年之後，當賽璐璐在又一次被送離后出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星球后，她終於確認自己的未來就將在不停地在不同的世界流浪中度過，無法死去、也無法老去甚至連在一個固定地方生活都做不到的賽璐璐，在經歷了最初幾百年的絕望、歇斯底里和瘋狂后，終於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平靜了下來。

時間是最好的愈傷劑，無論多大的痛苦隨著時間的前進都會慢慢的淡去，曾經的不甘心、痛苦、無奈，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暗淡，最後甚至連影子都不曾留下。

而一次次的相遇分離讓賽璐璐的心變得堅強也變得淡薄，看盡了世間的爭權奪利、愛恨情仇、慾望血腥，最後沉澱在賽璐璐心底的，卻依然是人類最大的善意，而痛苦的、不公的待遇則被她全部拋棄在腦後了，她真誠的感激著在漫長的生命旅途中給予她溫暖關懷的人，在註定的別離后祈禱著對方的幸福。然後開始尋找下一個短暫的落腳之地。

賽璐璐不黑暗不墮落不會因為自己的痛苦而遷怒別人，不會因為世界的不公而想著要把世界跟她一起拖入痛苦中，也不小白、不善良的認為自己能夠拯救世界，在自己的良心原則範圍內處事，盡自己的力量幫助那些給予她幫助、給予她善意的人，是賽璐璐的生活準則，她只是一個不普通的普通人，在漫長的生命旅途中想要安寧平靜生活下去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