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月秀班
芙蓉站在原處觀察了一會兒,雖然來赴宴的人,各式各樣都有,卻不見臉上有黑痣的人,也就是說,並沒有華良的出現。
芙蓉叫住一個急匆匆欲去赴宴的人問他:「請問……你是到周府參加宴席的嗎?」
「當然是了。」那人揚揚手裡的賀禮。
「這麼些人到周府參加宴席……不知……周府有什麼喜事呢?」
「這你都不知道?」那人笑著道:「這城郊誰人不知,周掌柜家底殷實,唯一的遺憾是周夫人一直以來不孕,聽說周掌柜放下生意,跟周夫人成日去拜佛燒香,佛主保佑,如今他們生下了一位千金,這不,把周掌柜高興壞了,半月前就已通知親朋好友,讓大夥來吃酒席。」
那人提著賀禮,急匆匆去了。
芙蓉心下明白幾分,便親自提了賀禮往周府去。
周掌柜忙著招呼來的朋友,倒並沒有留意芙蓉,直到芙蓉出現在他面前,周掌柜才吃驚:「蘇夫人?你怎麼?」
「聽說周掌柜得了千金,特來賀喜。」芙蓉把賀禮遞上,一面在人群中打量著,看有沒有一個臉上有黑痣的人。
周掌柜見她目光漂浮,又深知她來定有目的,便拱手笑道:「蘇夫人的心意我領了,只是……我跟蘇夫人非親非故,蘇夫人又是京城的大戶,我周某人也高攀不上,所以……這賀禮我們並不敢收,還請蘇夫人回去……」
「周掌柜……我只是來賀尊夫人喜得千金,怎麼……」
「蘇夫人請回……」周掌柜一改之前的熱情:「當著明人,我周某人也不說暗話。小春子一事就可瞧出,蘇夫人你為人仗義,既然替小春子找到了好差事,想必很是看不慣我周某的為人,今日雖是我周府大喜。不過我並未請蘇夫人,蘇夫人若是來搗亂的……就免了這個念頭好了……不瞞夫人,我們周府雖不如你們蘇府財大氣粗,但也有些家底,有幾個家丁,若一會兒鬧的大夥臉上不好看。家丁誤傷了夫人,那就不好了……畢竟夫人一個人前來,若傳出去,人家會說周某欺負一介女流……」
周掌柜說了一大通,只是攔在芙蓉前頭。芙蓉愈加斷定他心裡有鬼,便笑著大聲說道:「周掌柜,雖咱們非親非故,但我跟楊掌柜的很熟,你們也算半個朋友,如今聽說你們府上辦酒席,我特意來賀喜,怎麼。人跟賀禮都來了,周掌柜要把我拒之門外嗎?」
眾位來賀喜的人見人群中有這樣一位標緻的夫人,看穿戴。像是大戶人家夫人。看言談,也不像沒見過世面的。如今又是大喜的日子,便有人從中說和道:「周掌柜……既然這位夫人是好心來賀喜,不如讓她進去好了……畢竟人家是一番好意,大夥今日來,都是沾沾喜氣。恭賀恭賀,周掌柜你說呢?」
眾人幫著芙蓉說話。周掌柜雖想堅持,到底不想讓眾人失了面子。便也只得讓家丁接下芙蓉的賀禮,一面交待家丁請芙蓉進去,待芙蓉進了周府,周掌柜便趕緊交待另一個下人:「好好看著她,別讓她亂走動,吃過了酒席,讓她趕緊走。」
或許是因為芙蓉在的緣故,周掌柜有些不自在,臉上雖掛著笑,卻顯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時迎完了賓客,他又穿梭於後堂,花園,廚房,忙的不亦樂乎。
芙蓉處於宴席之間,因被周府家丁看的緊緊的,果然也不能隨意走動,就是借口去洗手,也有人專門跟著,寸步不離,如此,想在周府發現什麼,倒不能了。
參加宴席的人,芙蓉一個個都細瞧了瞧,雖裝作無意,到底瞧的十分清楚,卻並沒有發現華良的影子。
飯菜過後,周掌柜端著酒壺上前敬酒,他的眼睛常盯著芙蓉,所以芙蓉的小動作他也看在眼中,便倒了杯酒給芙蓉:「蘇夫人……如今天冷,蘇夫人又是獨身前來,一會兒用過宴席就請回吧,不然太晚了……或許會出事的,我們城郊,可不比京城的治安好……」
「謝周掌柜提醒。」芙蓉笑了笑,喝下一杯酒。眼睛卻不時像四周瞄著。
可大夥觥籌交錯,吃菜的吃菜,划拳的划拳,根本沒有華良的影子,看來,此次來捉華良,或許是白費力氣了。
而且這個周掌柜,似乎對芙蓉多有防備。
周掌柜見芙蓉眼波流轉,便笑了笑,端著酒壺四下望望道:「怎麼,蘇夫人在找人嗎?」
「沒……有。」
「我還當這幫親朋裡面,有蘇夫人的故人呢。」
「沒……有……」
「蘇夫人一雙眼睛睜的又大又圓,不時在我這群親朋故友里望來望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故友犯了事,蘇夫人要捉人呢。」周掌柜揶揄。
「周掌柜說笑了。來周府參加宴席的人,我均是頭一次見,再說,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即使是捉人,也輪不到我不是嗎?」芙蓉笑著扶了扶鬢邊的簪子:「聽說,周夫人跟周掌柜你們喜得千金,今日大喜,怎麼不見尊夫人露面呢?」
「我家夫人……」周掌柜警惕的望了眼芙蓉,手裡的酒壺不經意的抖了一下,他很快便鎮定下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她……身子不適,受了風寒,不能出來見客,真是失禮了。」
眾人早已聽到芙蓉跟周掌柜的談話,席間一兩個賓客道:「既然周夫人受了風寒,不易出來見客,也是理所當然,只是聽說周千金長的極好,雖然很小,可眉眼間已然幾分周夫人的模樣。不如,周掌柜把孩子抱出來,也好讓大夥瞧一瞧。如何?」
「這——」周掌柜為難。
眾人開始附和起來:「此次來參加喜宴,不得見周夫人,已是遺憾。怎麼,周千金也不能抱出來讓大夥見一見么?」
「不是不想讓大夥見。今日請大夥來,便是希望大夥一同沾沾喜氣了。」周掌柜重新端起酒壺,一一為賓客倒酒致歉:「只是……夫人她身子不適,小女……因為剛出生不久。身子孱弱,一直在屋裡養著,如今時氣不好……若抱出來……受了寒氣,有個萬一……那可是要了我夫人的命了……今日還是不見了吧,大夥都是熟人,以後再想見。再登門,我隨時歡迎。」
有周掌柜的道歉,又有周掌柜倒酒,眾人倒不再糾結此事,又開始新一輪的划拳。
酒席之間。熱鬧非凡。
芙蓉卻覺得有些怪。周掌柜中年得女,本是一件幸事,他在周府大擺宴席,便是極高興了。很想讓身邊人知道,她夫人產女這事,按常理,眾人來赴宴,既然周夫人身子不適。周掌柜也會抱出愛女,讓大夥看一看,以示得意。可為什麼眾人提及看孩子。他會多加防範,一直都不同意呢?
芙蓉多留了個心眼。
眼見周掌柜敬了一圈酒,又從芙蓉身邊經過,要去中堂的時候,芙蓉察覺到他額頭上有細汗,並見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芙蓉故意站起身道:「周夫人身子不適,我想去探望一下。不知周掌柜意下如何?」
眾人皆望著芙蓉與周掌柜,一時之間。宴席倒是冷了下來。
周掌柜尷尬一笑:「剛才我不是說了,內人身子不適,一則怕傳染給蘇夫人,傷了蘇夫人貴體。二則,內人需要靜養,別人不方便打擾。」
周掌柜果然機靈。
芙蓉不慌不忙的道:「既然周掌柜這樣說,不能親自問候周夫人,也只能遺憾了。只是……聽聞周家小姐雖幼小,卻美貌,剛才周掌柜不肯抱她出來,怕時氣不好,受了寒涼,不如……我進房看看小千金如何?」
「這——」周掌柜眼睛一翻,趕緊拒絕:「小姐她……奶娘剛餵過奶,小姐她……正睡著,小孩子,也沒什麼可看的。蘇夫人的心意,我替小姐領了。」
芙蓉猜的沒錯,周掌柜很忌諱她看到周夫人跟周家小姐。知道周掌柜不會答應她,她便笑笑,重新坐了回去。
周掌柜走過芙蓉身邊,正好遇上周府下人來報:「老爺……夫人她說餓……」
「讓她去柴房……呆……」周掌柜壓著嗓子。
說話的聲音雖小,芙蓉卻聽的一清二楚。別的賓客吃喝談笑,芙蓉卻把這一切記在心中。
周掌柜敬過酒,一直縮在中堂的窗后觀察著一切,說是觀察著一切,其實是盯著芙蓉,以免她輕舉妄動。知道在周府行動不便,左右都有人監視,芙蓉便起身告辭。
周掌柜親自送她出來:「蘇夫人……今日來,多謝了,慢走,不遠送。」
芙蓉點頭。剛走下周府台階,便聽到周府的大門「吱呀」一聲給關上了,回頭時,府內一切,已被關在門后。
芙蓉聽到周掌柜交待守門的下人:「以後這個女人……送什麼來也不能讓她進府,明白嗎?」
「明白。」
「傍晚京城月秀班的戲子來府里唱戲,我要陪幾個要好的朋友一塊聽戲,你們且守好大門,明白嗎?」
「明白。」
看門人信誓旦旦,周掌柜才放些心。
芙蓉坐回轎里,安慕白交待回京城,直到離周府有一兩里遠,安慕白才小聲道:「少奶奶此次……可有什麼……」
芙蓉搖搖頭。掀開轎簾問安慕白:「你可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到周府?」
安慕白搖搖頭:「我一直注意著呢,可並不曾見那人到周府赴宴,而且少奶奶你進去周府以後,周府門口冷冷清清的,不見其它人再進去,也不見人出來……所以……並無什麼收穫。」
「我早應該料到如此……一個機警的人,又怎麼會這麼輕易讓咱們見到?」芙蓉揉了揉太陽穴。
安慕白嘆了口氣:「看來,此次咱們又白跑了一趟。」
「沒白跑。」芙蓉淺淺笑了笑:「我心裡自有打算。」
「少奶奶也辛苦了,不如……咱們這就回蘇府去吧。」
「不。」芙蓉交待:「咱們暫且不回蘇府,去京城裡逛一逛。我有別的事。對了,安管事,你知道月秀班嗎?」芙蓉問。
「月秀班?」安慕白皺眉,搖頭:「我不知道,聽名字。像是唱戲的。少奶奶……應該不會去聽戲才對。」
「你說的是,我是沒有心情聽戲。」芙蓉笑了笑:「我只是想去月秀班看一看。」
一行人直接去了京城,安慕白問了路邊賣菜的大娘:「可知道月秀班么?」
賣菜的大娘點頭:「京城的人誰不知道這個。這個月秀班,戲唱的很好。往前走,過了這條街,往右拐就到了。」
果然月秀班的名氣不小。
芙蓉的轎子穩穩的停在月秀班門口。
月秀班裡。掛著各式各樣的衣裳,有花旦的,有老生的,有青衣的,衣料上乘。花花綠綠,甚是好看。
一間屋子裡,男男女女,各自坐在鏡前,描眉畫臉,粉面的花旦,梳著銅錢髮髻,老生臉上。懸著極長的白鬍須,而一個青衣,正在畫眉。各人神情專註。似乎沒有注意到芙蓉的到來,直到一個端水的小女孩子從芙蓉身邊路過,見芙蓉衣著不凡,門口又站著家丁,便問道:「這位夫人你請一邊坐坐……我們班主這會兒在忙……」
果然有些架式。一個戲班能讓人等著,想來定然有些功底了。
兩盞茶的功夫。太陽已西斜。
淡淡的陽光穿過白色的窗紙,淺淺的投在屋裡。
屋子裡的一切。猶如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
青衣裝扮好了,老生也起了身。其它人各自忙碌。有的開始收拾刀棒,有的開始收拾衣裳,唯有那個花旦,不慌不忙,很是鎮定。
她的一張粉面,早已勾勒完成,面色極白,鬢邊有極厚的胭脂,眉眼濃黑,一個標緻的女子。
「月秀姐……要不要我幫忙?」青衣女人子道。
叫月秀的花旦擺擺手:「我自己來便可了。」
「月秀姐,傍晚……咱們可就要到周府去唱戲了,這會兒……」青衣女子抬眼看看窗上的光線倒影:「怕是快到時辰了呢。」
「不急。咱們不去,戲就開不了鑼。」
「那……」青衣女子指指芙蓉:「那邊有位夫人……好像等了許久了,月秀姐你要不要見一見。」
看到芙蓉,青衣女子便投來艷羨的目光,在古代,唱戲是下九流的行當,戲子,在別人眼中,也是極不入流的,像芙蓉這樣的大家夫人,她們自然高看一眼。
只是跟青衣女子不同,那個叫月秀的女子,態度卻是極淡薄的,聽青衣女人這樣說,月秀垂下眉眼,不動聲色的道:「還用見么?她不是在鏡子里嗎?」
「是。」青衣女子不吭聲了。
「這位夫人,我化了妝面以後,還得交待今晚唱戲的事,怕一時半會兒的,不能招待夫人,夫人若沒有時間,不必在此久侯了。」月秀的聲音冷冷的,冷的如她那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那臉上敷著極厚的粉。
芙蓉笑了笑:「月秀班主,你慢慢來,我不急。」
「你怎麼知道我是班主?」
「這月秀班京城聞名,既然取名月秀班,姑娘你又名月秀,扮相又是花旦,想來唱功不凡。你當班主,也在情理當中。自古有才者居上。」
「這位夫人倒是會說話。」月秀扶了扶發間的各色首飾:「這位夫人跟別人不一樣,並不像別的有錢夫人那樣,一進我月秀班,就大呼小叫,把我們這幫戲子,不當人看。」
「你們憑唱功吃飯,並未低人一等。我怎能低看姑娘。」芙蓉笑。
雖是你一句我一句。月秀並不回頭,只是偶爾在鏡中看一看身後遠遠坐著的芙蓉,而芙蓉也只能通過鏡子,偶爾查看月秀的臉色。
「這位夫人。」或許是芙蓉的話讓月秀舒服,她扭過身子,理了理衣裳道:「這位夫人來月秀班是何事?要找我們去貴府唱戲嗎?半月之內,我們沒有時間了,日程排的很滿。夫人若有意賞飯吃,那半月後再來吧。」
「月秀姑娘誤會了,我不是來請你們去府里唱戲的。」
「那你來是?」月秀打量著芙蓉:「奇怪了,不請我們去唱戲,來此是?」
「我來……」芙蓉站起身走到月秀身邊,俯身說了幾句話,月秀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夫人說笑了吧?我們拿人錢財,忠人之事,周掌柜兩個月前已把聽戲的銀子交過了,如今夫人要這樣,不是讓我們為難么?夫人難道是要砸了我們月秀班的招牌?」
「月秀姑娘,我瞧著你是一位通情達理的姑娘,我也不是亂來的人,若不是沒有法子,不會到此叨擾。」芙蓉略有歉意的道:「我向姑娘保證,不會影響姑娘唱戲。」芙蓉伸手從衣袖裡掏出兩錠銀子來:「這銀子給你,算是打擾。我只想帶幾個人,跟著月秀班的人混進周府去。還請姑娘幫忙。」
「我雖愛銀子,可取之有道。這位夫人想混進周府,誰知道你會不會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我憑什麼帶你們混進周府?難道就憑這兩錠銀子?」月秀呵呵一笑,把芙蓉手裡的兩錠銀子打落在地上。
芙蓉一愣。這個月秀倒是軟硬不吃,讓人摸不著頭腦。
「夫人請回吧,撿上你的銀子。天快傍晚了,我們妝扮好了以後,還得去周府里唱戲呢,不能耽誤了時辰。恕不招待了。」月秀聲音高了幾分。
芙蓉站著沒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