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決勝之刻
弗萊德說他要看見血他真的看見了而且看見的比他希望的還要多。抵死的搏命讓五千「亡靈匕」蒙受了過半的損失但他們得到的要比這多的多。不僅僅是殺敵數量的寡眾最重要的是他們把畏懼的種子播撒到了敵人心中讓他們產生了動搖。而對於戰場上的德蘭麥亞軍人來說「亡靈匕」幾乎就是死神的代名詞。能夠與死神並肩作戰使得這些幾欲崩潰的戰士重新拾回了戰鬥的自信。
達倫第爾王子想要混亂他也得到了而且同樣得到的比他希望的還多。原本我們的敵人希望在混亂中尋找戰機以期待一舉把我們擊破。但現在混亂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分你我的巨大渦流不僅把我們、也把他們一同拖入了戰鬥的泥沼。他們親手養大了一個恐怖的魔鬼最終卻現自己根本沒有控制住這隻魔鬼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魔鬼吞噬。
很快經過整休的擲矛手們也披上了厚重的鎧甲以重裝步兵的姿態重新加入了戰團。土著勇士們的體內本身就流淌著狂野衝動的血液儘管在訓練中學會了如何服從命令但當他們身處毫無秩序可言的戰鬥亂流中時高地蠻族的血脈就不可遏制地重新沸騰起來。在弗萊德的命令下這些強壯的男人野蠻地大聲呼喊著像一群野獸一樣湧向自己的敵人完全捨棄了紀律和陣形將自己的身軀盡數託付給戰鬥的本能。
在阻攔重裝騎兵的衝鋒時許多人都受了傷在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後那些受傷不重的戰士們執意要求回到戰場。他們渴望著用敵人的鮮血洗刷剛才潰敗的恥辱這份急切的心情很快就轉變成了溫斯頓人的惡夢。
在土著勇士們整休的這段時間裡一直支撐著戰場、為使戰況不至全面崩潰立下汗馬功勞的是達克拉他和他的重裝步兵們。與溫斯頓和克里特的重裝步兵不同達克拉麾下的戰士們並沒有十分厚重的鎧甲。因為精靈射手、擲矛手和星空騎士的存在他們並不像其他國家的重裝步兵那樣要時時準備著抵禦敵軍騎兵侵襲的重任。這些軍中最魁梧的漢子們身穿鑲嵌著金屬鱗片的硬皮鎧甲手中則多是像大鎚闊斧這樣威力巨大的重武器。和溫斯頓手持雙手重劍的鐵甲戰士和溫斯頓左盾右矛的重鎧士兵相比這些粗豪的戰士並不以防禦見長。但他們奔行迅、出手有力在殺傷力和破壞力上遠遠強於別國同樣兵種的戰士們。他們是步戰的強者是粉碎敵人生命的沉重鐵拳。
正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我們才可以在混亂的戰場上支持這麼久。他們就像是一具巨大的磨盤將一撥又一撥塞入戰場上的敵人磨得粉身碎骨。每一次接戰達克拉都會出現在戰況最為激烈的地方。他碩大的戰錘就像是一面旗幟一次又一次點燃戰士們戰鬥的豪情。現在他的身上已經傷痕纍纍幾乎每一樣武器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可這個孔武的漢子竟像是一個鐵鑄的戰神化身那些足以讓人失去戰鬥力的可怕創傷絲毫也沒有阻礙他的戰鬥。如果說這些傷口產生了什麼作用的話那就是激起了我們重裝步兵指揮官更野蠻兇殘的戰鬥意念讓他愈加沉重地打擊著對手。
漸漸地我們彌補起了戰鬥剛開始時因為大意而造成的被動局面開始一點點積累起戰場上的優勢。整個戰場就像是一鍋正在爐子上翻滾的人血骨頭湯達倫第爾王子一刻不停地將一支支新的軍隊投入到這鍋泛著血花和屍臭味的湯鍋里。弗萊德也在做著同樣的事只是他的頻率比對手要緩慢得多。嘈雜的戰團越滾越大每一次喘息都有數以百計的人倒在血泊中。
同樣是傑出的用兵家在面對達倫第爾王子打破常規的策略時路易斯陛下和弗萊德採取了完全相反的道路。陛下的對策是保持穩定以無可挑剔的正規戰法戰鬥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戰鬥節奏使敵軍無計可施。
而弗萊德做得卻十分極端。他並沒有著意扭轉混亂的局面而是完全融入其中先適應了達倫第爾王子的戰鬥節奏而後用更大變化去應對變化以更大的混亂去取代原先的混亂最終使敵人的腳步隨著自己的指揮棒蹣跚旋轉。
儘管這樣的戰術安排是在戰場當時的局面、麾下軍官的素質以及其他多方面因素共同制約下作出的但這並不能阻止兩位統帥讓戰局向著自己所希望的一面展那就是達倫第爾王子的失敗。
這時候路易斯陛下已經完全擊潰了他正面的敵人里貝拉伯爵立刻率領著他的軍團撲向混戰中的戰場從戰場東南方開始向敵人起了致命的擠壓。這支強大穩固的力量就像是一隻大號的番茄榨汁機不斷地將鮮紅的液體從敵人的陣列中壓榨出來。如潑似濺的鮮血幾乎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絢爛的紅在這天將正午的時刻讓我們提前看見了黃昏的顏色。
或許嗜血的狂熱蒙蔽了身處戰團之中的敵人的雙眼讓他們無法看清現在的局勢但立在高坡之上注視著戰場局勢的我們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敵軍的頹勢。在我們這一側一直頂在站團最前端的重裝步兵們開始有秩序地向後退卻而臨時變為步兵的擲矛手們則從左翼向前推進彌補了因為重裝步兵後撤而產生的空白。在右側羅爾的「亡靈匕」已經很好地完成了他們的使命正在撤出陣地。而兩個剛進入戰場的步兵方陣正擋在他們與敵軍之間為他們提供著安全的保護。
而在戰團的東南角里貝拉伯爵的軍隊正繞過戰場邊緣堅決地向我們靠攏。儘管他們前進的度十分緩慢但他們每前進一步面前的敵人就會後退一步使屬於他們的原本就已經太嫌擁塞的戰場空間變得更加狹窄。在他們身後起碼還有兩個長槍手大隊和一個輕裝步兵隊正在迅地接近戰場。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與路易斯陛下的軍隊連成了一體形成了一個面向敵軍、略微向內凹陷的碗狀包圍圈。敵軍拚命地在這個包圍圈裡蠕動掙扎一次次試圖衝破這道並不算周密的防線可他們本身的混亂大大削弱了自己的衝擊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能夠自由行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儘管他們的數量比我們要多出不少可在兩軍相接觸的地方卻是我們在數量上佔據著優勢。眼前的事實證明在絕世名將的手中數量較少的軍隊同樣可以通過正確的策略和適當的陣形對數量佔優的敵人實施包圍而且這一奇迹是生在平原地帶。
達倫第爾王子的麻煩還不止如此即便是在混亂的戰團中已經與敵人糾纏在一起的德蘭麥亞戰士們也已經適應了對方毫無章法的戰鬥。在挺過最初的慌亂之後長期嚴格訓練鍛鍊出的戰鬥素質在他們身上體現了出來。最初大概只有幾個最清醒的下層軍官想起了自己的責任他們將自己的部屬集中在自己身邊自地以一些簡單的陣形進行戰鬥。漸漸地這樣做的人多了起來原本散落在敵軍之中的單個士兵逐漸匯聚成一些小隊。當兩個小隊在戰鬥中相遇時就自然而然地融合到一起變成了更具規模的一支戰鬥力量。這樣的事情不斷地重複生著當聚集在一起的士兵達到數百人的時候就成為了一支亂軍中難以阻擋的力量。
現在在我眼中數量龐大的敵軍陣線就如同一隻碩大無朋的戰爭巨獸的胃囊正在不住的收縮抽搐試圖通過用力的攪拌將其中的德蘭麥亞將士們消化乾淨。可惜這一團團由優秀的士兵聚集起來的戰鬥隊伍實在太過堅硬非但沒有在敵軍的擠壓下被消融一空反而如同石頭和金屬一樣在敵人的陣地中製造著麻煩讓這隻巨胃患上了致命的消化不良。
「我們會贏!」弗萊德無比肯定地對我說口吻中帶著巨大的激動和喜悅。他的臉緋紅如醉目光晶瑩得像是兩隻太陽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和他的面頰一樣他的手也變得乾枯瘦弱但卻又燙得嚇人甚至讓我覺得都要握不住它了。
「傳令給紅焰……」黑的王者望著處處顯露出慘敗跡象的敵軍陣地聲冷冷地對自己的傳令兵說道:「……立刻出擊攻擊敵軍左翼!」
得到弗萊德的命令經過的短暫休息的星空騎士們再次出現在了戰場上。儘管只是身著溫斯頓輕騎的服色但你絕不會將這兩支軍隊混淆。那層絢爛奪目的光輝附著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鎧甲上猶如戰神親手為無敵的勇士打上的標記。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另一側還有一個人同樣捕捉到了這難得的戰機。在一陣短促的鼓聲之後從路易斯陛下的后陣中同樣衝出了一支環繞著勝利光環的騎士。他們穿著重裝騎兵的鎧甲卻在干著重裝騎兵永遠也干不出的事。一瞬間只在一瞬間這支可怕的騎兵就將度提升到了讓人難以想像的地步。這絕高的度甚至能欺騙你的眼睛以至於當他們自你眼前飛馳而過的時候你會在剎那間感覺他們的影子還留在原地正做出奔騰飛躍的動作。
連自己的影子都被甩脫了這就是這些騎兵讓人驚嘆的度。
兩支魔法騎兵的出現猶如兩柄致命的尖刀深深刺入了敵軍的陣地中。如果說連番的戰鬥已經讓達倫第爾王子的追隨者們顯露出明顯的敗績的話那麼魔法騎兵的加入則將敵軍崩潰的進程提到了最高。
在「以血為證不勝無歸」的呼叫聲中星空騎士們從左翼斜插近了敵軍的戰團之中。在混亂中奔走呼號的溫斯頓人根本無法組織起抵抗這些強大騎士的有效力量被這些騎士的鋒芒指向的士兵們都瘋狂地像兩側躲避著以期逃脫死神的垂青。即便如此仍然有為數眾多的溫斯頓人成了這些強大騎士刀下的戰利品。
而在另一側路易斯陛下的魔法重騎兵們也在干著同樣的事情。脫胎於溫斯頓鐵甲重騎的魔法騎士們將繼承了原先戰鬥時一貫的風格無論是在衝鋒還是在砍殺時他們都絕不開口呼喊彷彿是要在死亡到來之前先將永恆的沉默帶給可悲的對手。
領導他們的是陛下的愛將、劍技卓越的卡萊爾將軍。此刻他正手持自己珍愛的寶劍在戰場上颳起一陣腥紅的旋風。一支長槍當胸向他刺來這兇狠的一槍既准且快簡直讓人避無可避。就在這千鈞一的時刻卡萊爾將軍反手將長槍架住順勢平躺下來躲過了這知名的一擊。在他仍平躺在馬背上的時候右手長劍行雲流水般向一旁掃平展開去抹過了施襲者的咽喉。
或許是因為將軍的勇名在溫斯頓早已經家喻戶曉每當他出現的地方總會引來一道危險的金屬壁障。親手殺死一個劍豪將軍這份巨大榮譽帶來的誘惑和對危險的恐懼感一樣讓人難以遏制。不敢面對卡萊爾將軍的對手一早就已經閃到了一邊而留下來的則都是有著相當實力的戰場強者。
戰刀、短劍、巨斧、弓弩……你很少有機會見到花樣如此繁多的攻擊迎面撲向同一個人。整個戰場彷彿都阻攔在卡萊爾將軍面前他眼中所能看見的除了敵人還是敵人。
可是這沒有用。
誰也不知道卡萊爾將軍怎麼能夠閃過這許多的攻擊我們唯一知道的是他全都閃過了。有時候他就好像一塊沿著山坡滾落的巨大岩石硬生生將面前的阻礙盡數撞翻在一邊;有時候他又好像一瓶傾瀉在地上的水銀剛一接觸土壤就順著泥土的縫隙滲透開去流暢得就像是一動聽的歌曲。無論是強攻還是巧躲每當將軍掠過總會有人用瀕死時凄慘的叫聲為他送行。隨著他的戰馬不斷向前方奔行一條濕潤的紅色走廊也被他鋪得越來越遠。沿著這條走廊緊跟在他身後戰鬥著的魔法騎士們找到了自己衝鋒的方向。
就像是兩條矯嬈的巨蟒兩支同樣強大的魔法騎兵在敵軍的陣地中央來回穿插、翻騰輕而易舉地將敵軍的陣地劃分成大小不等的幾塊。這驚人的破壞工作對於這些強大得越了人類極限的馬上戰士來說就像是用鋒利的餐刀切割黃油一樣簡單。每當一部分敵軍被「切」出敵陣外側總會有一群善戰的士兵會立刻填補上這個騎兵創造的缺口而後包圍起那些倒霉的對手直至將他們殺戮殆盡。這個過程一再重複著為數眾多的敵人就這樣從自己的陣地中被分離出去成為了敵人刀下慘死的魂靈。
這樣的戰鬥已經沒有必要再持續下去了即使是最頑強的敵人此時也唯有承認自己的失敗。一些聽命於達倫第爾王子的戰士開始向陣地外逃逸敵人的強大已經徹底粉碎了他們戰鬥的意志。更多的人在向後退卻、退卻……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要退向何方。他們只本能地想要遠離面前這些強大的對手而無論他們如何退縮總也逃不脫我們追襲的步伐。
「決勝的時刻已經道了!」此時弗萊德拔出戰刀遙遙指向敵軍潰退的方向向著我們身後剩餘的士兵大聲嘶吼道「讓我們用刀劍和鮮血來告訴我們的敵人誰才是戰場上最強的勇士誰會以勝利者的姿態迎接下一個黎明!殺!」
他的吶喊聲暗啞得可怕彷彿把所有的空氣都從他的胸腔中擠壓了出來一樣。在喊完之後弗萊德的呼吸變得愈加急促灰白色的蒸汽大口大口地從他的口中噴出隨即又飄散在北地初冬蕭索的寒風裡。他面頰愈加鮮紅了起來嘴唇卻泛出深深的青紫色。
並沒有多少戰士現統帥的異狀最後的總攻立刻依照他的命令展開了。除了三千名國王的親衛隊所有的士兵都投入到了這次攻擊中。整個揚風平原彷彿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殘忍洪亮的喊殺聲隨風直飄向很遠的地方。
即便是創世的神祉此刻也無法阻止敵軍的潰敗了無所適從的敵人瘋似的湧向烈鬃城堡原先寬敞的城門此時擁塞不堪弔橋的門廊里堆滿了落膽的士兵。城牆上的守軍門焦急地大喊大叫甚至用弓箭和弩炮來對待自己潰敗的戰友。可是這根本沒有用每當一群士兵死於守軍的弓弩更多的潰退的軍人就會搶上前來佔據他們原先的位置。在這片空曠的平原上向任何方向逃跑都不能給逃竄的軍人帶來足夠的安全感他們唯一還能夠憑籍的就是烈鬃城高大厚實的城牆了。
可是倘若大門無法關閉城牆又有什麼用呢?
在潰敗的敵軍裹挾之中我們的戰士也並不費力地沖入了城內。在這比土豆泥還要混亂的時刻已經沒有多少人再去費力分辨誰是敵人、誰是戰友了對生的渴望徹底剝奪了敵軍的勇氣讓他們只顧著向城裡涌動根本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率先沖入城內的聯軍士兵們沒有再去理會潰敗的軍隊而是直接將殺手伸向了城頭的守軍。他們迅地攀上城牆將把守大門的敵軍掀下城去而後砍斷了拉起弔橋的繩索把更多的戰友放入了城中。隨著力量的增強我們佔領的城牆部分也越來越多。終於有人把象徵著達倫第爾王權的紫色旗幟扔下了城牆而把象徵著路易斯陛下的湛藍色立馬戰旗插上了城頭。
這座城市的主人在這一刻生了改變。
原先還妄圖再負隅頑抗的敵人終於徹底放棄了抵抗他們有的逃走了但更多的選擇了投降。如果你看見這樣的景象已經會覺得很諷刺:數萬人同時扔掉武器伏倒在地向強大的敵人乞求生存這居然也是一件頗為壯觀的事。
「我們勝利啦!」我歡快地大叫著用力搖晃著弗萊德的手臂「你看弗萊德我們勝利啦!」
他的手握起來軟綿綿的感覺不到一絲力量。
「對……我們……勝利了……」我轉過頭看見他疲憊的面龐。戰鬥時凌厲狂熱的神采此時已經從他的瞳仁中消失了現在他的目光模糊迷離疲憊得幾乎懶得睜開。
「終於……勝利……咳咳咳咳……」猛地他再次咳嗽起來。這一次他咳得那麼厲害甚至於整個身體都緊伏在馬背上。倘若不是我用力攙扶著他我想他一定已經掉下馬去了。
「撲……」忽然我看見一道濃濃的血霧從他的口中噴出把自己的面頰都染成了凄艷的紅色。一大口血痰隨著他艱難的呼吸吐到了地上而更多的血跡則順著他的嘴角緩緩滑落在馬背上。
「弗萊德你怎麼了弗萊德?」我嚇壞了慌手慌腳地滾下馬背小心地將他抱下馬一邊將水壺從到他的口邊一邊問道。我害怕得要命連水壺都拿不穩了。許多水撒在弗萊德的臉上和懷中卻沒有洗凈他嘴角不斷湧出的血跡。
他努力地睜開眼看著我。片刻之前他的臉還紅得嚇人可在噴出那口鮮血之後他的面色立刻蒼白得像紙一樣。他拼盡全身的力氣努起嘴巴在我耳邊顫巍巍地輕聲說道:
「讓米莉婭來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