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齊煊走後，君瑜見姜楓似乎有話要與她講，也對，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他也該給自己一個交代。

屏退了所有人，姜楓終於動容，一直以來他都是忍著一切不安與恐懼，此刻唯獨再剩君瑜與他二人時，不能再掩飾。

只見他雙膝跪在君瑜面前，「姐姐，有些話楓不能說，是為了保護黃府。若他日在堂上有異，楓定當竭盡全力與黃家撇清干係。楓的命不足惜，不連累黃家便好，只是楓尚有一事相求。」

姜楓全身打著顫，今日齊煊與他交談，若是齊煊明白他話中的玄妙也罷，若不明白，他在堂上定然凶多吉少。

「你且說。」君瑜扶他，他並不起，似乎有心要將肚裡的話都說完。

「李源宗害我姜家家破人亡，若姐姐日後得有機會，權當可憐弟弟，幫弟弟報仇。所有的罪孽，弟弟一人都會在地獄里承受著。」姜楓淌著淚，不能自已「君瑜姐姐，楓能撐到今日無非是心中憤懣報仇二字。若他日堂上楓慘遭不測，還請姐姐可憐。」

一個以報仇為信念而活下去的孩子，讓君瑜心疼，她輕輕地幫姜楓擦拭淚，柔聲道，「阿楓，你才十二歲，還小。你的一輩子還很久。我想舅舅，舅母泉下有知，定然會保佑你無虞。那些傷害你的人，終將一日會有他們自己的報應，我不希望你背負著仇恨活一輩子。」

君瑜的話輕柔而堅定，如定心丸一般讓姜楓安心。

「母親也曾這樣與我說過。」姜楓眼神迷離，從姜家全家下獄到今日，已過了一年多的光陰，他卻好似經歷了人世間所有的苦痛，喪親之痛，尊嚴被踐踏到塵埃里的痛。。。

「阿楓，」君瑜頜首，聰明如她，大約也明白姜楓口中不可說之事，姜楓在等一個人，想來那人不會讓他失望的。

夜靜地駭人，君瑜披著狐裘跪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描摹著桌前蘭花的模樣，寫意水墨花草是唯一可以讓她靜心的方式了，齊煊今日的出現擾亂了她的心。

「沒有想到我們家小阿瑜的花草畫得如此惟妙惟肖。」那是尚在櫟陽安王府，朝堂上才回來的齊煊抱肩出現在她的身後。

她擱置下筆墨，笑顏逐開，「阿煊，你看我畫的，倚月可會喜歡？」

齊煊牽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摟入懷中，一同與她觀畫，「呵呵，你的畫千萬莫讓倚月看到，任誰也不肯看著自己被蜜蜂追吧。」

「誰讓她擦了惹蜜蜂的香粉，那本是冬日才會用的。不過，我卻覺得這時候的倚月才是最活潑漂亮的。」她笑道，「這畫以後給倚月壓箱底吧。想來，她未來的夫君看到也是會喜歡的。」

「那阿瑜什麼時候給郎君看看你最美的時候？」齊煊撫著她的發，一臉寵溺與期待，彼時她與他的感情尚在萌芽期，她只當他是哥哥。

「小姐，夜深了。」柳葉見君瑜提筆發獃，宣紙上墨跡沉漬都未發覺，便上前勸道。

喜樂也端來了平喘的川貝蒸梨湯，「小姐，你又不聽王輔太醫所言，這不我聽晚上又咳起來了。」

思緒被這兩個丫鬟打斷，君瑜將宣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接過喜樂手上的湯，「難為你們還想著我，等我用過這湯就去睡了。你們也去歇息著。」

正說笑間，窗外傳來一聲聲響，驚動了三人。

喜樂忙去查看，只見一個黑色人影站在窗外，欣長挺拔。

「來。。」喜樂還未來得及喊，就被那人拿石子點穴，不得動彈。

「來者何人？」君瑜總覺得那黑衣人有些眼熟，示意身旁的柳葉不要輕舉妄動。

「司徒小姐。」那人扯下面巾，君瑜這才看清他的模樣，原是齊煊身旁的文向，姜楓等的人來了。

文向示意她走近一些，低聲在她耳邊道，「王爺命我帶走加姜家少爺，黃府已經不安全了。」

「這兩個是我最貼心的丫鬟，不必防範的。」君瑜見喜樂還在那裡定著，低聲道。

文向出手解穴，卻被喜樂狠狠地瞪了一眼，抱著他的劍在月色下顯得有些窘迫。

「跟我來。」君瑜點頭，示意喜樂在前開路，「柳葉去侍候歸楓少爺起身，我們在留香苑會和。」

君瑜特地選了看夜婆子們會偷懶的路線，留香苑中的假山是黃府通往外邊的密道之一，是她自小與崔覲兩人尋到的，旁人並不知曉。

一刻鐘后，柳葉領著姜楓匆匆趕來，回道，「稟小姐，一路並未見任何人。」

「甚好。」君瑜將姜楓拉到跟前，「阿楓，這位是安王身旁的人。」

果不其然，姜楓眼睛倏然亮了起來，只是用力點頭。

從密道送兩人出去，回來時已是五更天，一番梳洗卻錯過了困意。

柳葉與喜樂架不住困意去睡了，疏影與倚月都起了身，在一旁伺候。

暖閣的炭火燒得旺，疏影見君瑜心神不寧，親自去旁邊的耳房取了天寧香放在香籠里熏上。

「這會子廚房已開始備早飯了，倚月你去與廚房說，煮了糯糯的小米紅棗百合粥來給小姐備上。」疏影走出暖閣，吩咐在外準備的倚月。

君瑜雖靠在榻上，但也是看著的，疏影最是謙和的，這事兒分明可以使個小丫鬟去的，她卻謹慎只是派了自己的親妹子。

「疏影姐姐，你進來坐著。這大冷天的，你的身子也是弱的。」她招手讓疏影過來。

疏影走了過來，君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指，「果真冷得很。先捂一會子，我那有一雙灰鼠皮做的護手套子，待會你去匣子里拿來用吧。」

「小姐，這不。。」疏影方要拒絕，被君瑜止住了話頭。

「若姐姐不要，便是嫌棄我了。」君瑜笑道。

疏影忙搖首，「哪裡的話，小姐不要折殺我了。老天厚愛，才讓我姐妹遇到夫人小姐這樣心好的人家。」說著，便也紅了眼圈。

「姐姐不必這樣客氣，你與倚月如今在黃府，也算是黃家的人了。我們不分你我。」君瑜勸解道，疏影是個面上謙和溫柔，骨子裡卻是個極有脾性的人兒，當年在王府剛受責難時，幫她出頭的卻是這個溫柔的主兒。

「小姐，我方才去廚房，柳嬸子昨夜裡放在爐里的紅薯才出來，我就撿了兩個來給小姐嘗鮮。」倚月掀開帘子，手上托著的白磁碟里裝著兩個大紅薯，外頭燒得有些焦。

君瑜瞧她這活潑的樣子，頗為喜愛，便道，「準是你自己饞要來了的，我也少不得要吃一些。」

倚月嘻嘻兩聲，忙拿了筷子將紅薯皮剝開，紅薯香甜的氣味頓時充滿整個暖閣。

「小姐心裡不舒服，吃了紅薯就會好一點。」倚月將剝好的紅薯放在榻上的茶几上，「我去給小姐泡些茶來。」

疏影起身笑道，「不勞你了，我已煮了茶。」

主僕三人說說笑笑吃了一會子，天已見白，君瑜這才穿衣準備去了黃夫人屋裡去回話。

與黃夫人解釋一番后，君瑜正準備去賬房見凌管事，卻覺得頭重腳輕，才回了自己的晴風苑，就頭暈目眩。疏影上來探手一試，才發覺君瑜的額頭已是滾燙，忙命人去回了黃夫人，去請太醫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