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水車的扇葉
「害怕?您看看我這裡是什麼。」歐文拉開領口指著自己的脖子,我瞅了半天疑惑的搖搖頭,「死神的枷鎖。」他鬆開手,一本正經的接著說,「這玩意套著我的脖子很久了,遲早會有收緊的一天,怕什麼!」
我們幾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歐文是在表決心呢,「您考慮好怎麼打了嗎,大人?」德維德的「矢車菊」作為全軍的預備隊一直置於後方,保存著完整的建制,士兵們臉上只是稍有倦色,士氣倒旺盛得很。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現在敵我雙方在兵力上勢均力敵,無論誰先進攻都得跨河登陸作戰。」我瞄了眼正在調動的敵陣,騎馬的傳令兵來回飛奔,一派繁忙的景象,「咱們沒有弓箭手,缺乏遠程壓制的能力,對手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起衝鋒,尤其他們還擁有三十多名騎士,那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您覺得萊希菲爾德伯爵會首先發起攻擊?」歐文追問道,德維德同樣滿臉疑問的點著頭,等待我的回答。
「倒也未必,老伯爵沒那麼傻。」我盡量憑著對伯爵的了解絞盡腦汁的揣測他的想法,「假如將我倆的身份對調,我絕對不會貿然行動,守在原地等你們打來多好?這邊的兵力配置齊全,要弓箭手有弓箭手、要重步兵有重步兵、要長槍兵有長槍兵、要騎士有騎士,打吧,保管讓你有來無回!」
「照您這麼說……我們一點優勢也沒有咯?」歐文沮喪的耷拉著眉毛,變臉快得跟小孩似的。
「差不多吧。」我順口應了句。覺察出氣氛不對,馬上改口說道,「並不是完全沒有。呶!『紫羅蘭』不是在他們屁股後面嗎?那就是我們的優勢。」說實在的,這瞎話編得我自己都心虛,新兵佔了多數的「紫羅蘭」能扛得住敵方騎士的一輪衝鋒不?即使老兵們賣命但新兵心理素質差崩潰了咋整?
擔心什麼來什麼,有時候烏鴉嘴比預言還准,大概過了老伯爵約定的一刻鐘時間,他們的方陣發生變化,以重步兵為主的部分人從前陣調往後陣。兩側的長槍兵補充上來,在如林的槍戟中間,隱約可見傭兵弩手裝飾頭盔的白色羽毛。
「呵呵。要對『紫羅蘭』動手了。」我騎上馬背,觀察著敵人的動向。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將所有的弓箭手留在正面,並輔以一定數量的長槍兵保護。保持火力壓制。防止「矢車菊」強渡過河;戰鬥力更強的重步兵拿來對付後方的「紫羅蘭」,騎士則負責包抄兩翼,預備狠狠一口咬碎這根卡住嗓子的硬骨頭。
德維德緊抿著嘴唇,眼珠不安的轉動,「我的士兵披甲率太低了,盾牌又少,就算不計傷亡的強行衝鋒,百十來人也不夠敵方弓箭手兩輪射的。」他說的是實話。我們捉襟見肘的兵力禁不起這麼消耗。
「大人您快看!」歐文始終關注著「紫羅蘭」的情況,下巴昂得很高。好像這樣能讓他看得更清楚似的,「敵人的重步兵採用密集陣形衝鋒,盾牌並成一線,連根針都插不進去,咱們的人長槍居多,面對盾陣束手無策啊……」騎士一邊說一邊無意識的舔著嘴唇,心裡肯定急得要命。
「事已至此,慌有何用?鎮定點,天塌不下來!」我給歐文打氣道,後者目不轉睛的盯著河對岸的戰況,沒聽見這句鼓勵的話,我轉而問著德維德,「你的『矢車菊』裝備了多少盾牌?」
「不超過三分之二,全是騎兵用的小圓盾,步盾太大了背起來行動不便,容易拖慢行軍速度,所以不少人嫌累贅扔了。」他一五一十的彙報,當時為了趕路,確實下達過減輕行裝的命令,事到如今責任在我。
「三分之二?那就是六十來面了。」我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沉吟半晌,敵人重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踏動地面,發出極具壓迫的「咚咚」聲,彷彿大地幫他們敲響催命的戰鼓;「紫羅蘭」的中堅由戰鬥經驗豐富的軍士組成,凝聚著全員的鬥志,自然頂在防守一線,無所畏懼的將長槍指向來敵。
該做點什麼了!我拉緊韁繩,調轉馬頭對著嚴陣以待的士兵,他們齊刷刷的望著我,眼神里都是對領袖的崇拜和勝利的渴望,「一百人編為五隊,每隊再分成前後兩組,各自配備六面盾牌,五隊人馬錯落列陣,同時前後兩組也隔開必要的距離,大概是這樣……」我在虛空中比劃著排兵布陣,德維德和歐文似懂非懂的皺著眉頭,「敵人的弓箭手再多,齊射時不可能瞄準每個方向射擊,十組士兵里總有躲過箭雨的;交替推進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相互配合著規避打擊,將傷亡降到最低。」
「您的意思是……像磨坊的水車扇葉一樣,一個下來一個上去,每次只有一半的扇葉沾了水?」歐文腦子轉得快,立馬猜到我的用意。
「絕妙的法子啊,大人!」德維德緊接著應和道。
我欣慰的沖兩名騎士點點頭:「理解了就趕緊去動員吧,戰機可不等人啊。」
「戰機?」
「對,當敵人的重步兵被『紫羅蘭』纏上脫不了身的時候,我們便在正面戰場佔據了相對優勢,這時機稍縱即逝,必須牢牢把握!」我攥著拳頭用力揮了揮,「要是他們的騎士也抽不出來的話……」
老兵們的執行力很強,分隊幾乎沒費多少時間,我注意到前排士兵個子普遍不高,想必歐文與德維德做了安排。「開始吧。」我本想即興來場慷慨激昂的演說,不過情勢緊迫,不得不打消了那個念頭。
「大人,您待在後面,我們倆帶隊。」歐文扯過我的韁繩遞給侍從,虎著臉嚴肅的吩咐。「我把保護大人的使命交到你們手裡,剩下的不用多說了吧?」侍從肅穆的行個軍禮,搞得氣氛突然凝重壓抑起來。
「嗚——嗚嗚——」傳令兵吹響戰鬥的號角,戰士們壓低身子,緊張的屏住呼吸,「出發!」歐文扣上鎖甲的帽子,長劍往前一指,「上帝保佑奈梅亨!」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矢車菊」發動了!
靠打仗混營生的傭兵也不是吃素的,前排的弓箭手不緊不慢地拉滿弓弦,慢慢將奈梅亨士兵放進有效的殺傷範圍,然後才射出奪命的羽箭,密集的箭雨交織成網,尖嘯著刺破空氣,劃過優美的拋物線飛來。
「盾牆!」老兵們迅速做出反應,盾牌一個疊一個的構成扇面,所有人藏在其中,準備迎接箭雨的洗禮;跟進的后五個小組依舊維持原速,他們處於弓箭的打擊範圍之外,逐漸縮小了和前隊的距離。
「乒、乒乒……」羽箭擊打盾牌的脆響同雨點敲落荷葉的聲音別無二致,令遠遠聽到的我都跟著牙磣,盾牆周圍眨眼間布滿箭支,就像驀然綻放的梨花海,又像草原上詭異生長的蘑菇圈。不可避免的,有戰士中箭慘叫倒下,旁邊的人立刻頂上他的位置,第一輪齊射過後,盾牆巋然不動。
盾牆拆解的工夫,跟進的后五個小組越過前隊繼續衝鋒,而這時敵人的弓箭手才剛剛拉弓!「成功了!」我興奮地伸出手和侍從擊了下掌,後者不明就裡的愣了,弄不懂公爵大人拍手的用意。
如此往複三次,在付出可以承受的傷亡之後,遞進的隊伍終於接近河岸,弓箭手已起不到壓制的作用,只得手忙腳亂的撤到陣后,由長槍兵接替他們的防守,殘酷的肉搏戰即將拉開帷幕。
「咱們上!」我摩拳擦掌的鼓舞左右道。
侍從們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小心的提醒著:「歐文大人命令我們要寸步不離的保證您的安全——遠離戰場是最安全的。」
「歐文大人?」我故意虎著臉冷冷的掃過他們,「沒記錯的話,歐文不是奈梅亨公爵吧?你們的主子是我,得聽我的命令!」侍從膽怯的低著頭,誰也不敢吱聲,「多些人手多把力,咱們幾個人上去就等於多了五把劍……不!五十把!我們的兄弟在犧牲!奈梅亨的熱血男兒豈能袖手旁觀?」他們的眼神動搖,拉著韁繩的手漸漸鬆了,「奈梅亨人!跟我殺!」雙腿一夾,戰馬登時沖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