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生之地
朱永興從昏迷和噩夢中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一條河流的岸邊石頭上,半邊身子泡在水中載沉載浮。頭痛得很厲害,肚子脹得滿滿,但他還記得和李常奇拿著火槍去打獵,在徒涉山中一條急流時,他失足被衝倒,隨著湍急的溪澗直漂到了一個深潭。然後又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直拉到幽深的潭底,在一條黑的彷彿無邊無際的隧道中掙扎,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用力晃了晃頭,朱永興暫時擺脫了腦海里象是記憶又象是噩夢的東西。然後他慢慢地站起來,蹣跚著上了岸,躺在鬆軟的河灘上,呼呼喘著粗氣。過了好半天,朱永興恢復了一些體力,坐了起來,四下張望著,這裡象是崇山峻岭中的一個小山谷,一條不知名的大河緩緩流過。
「老李,老李。」面對著全然陌生的環境,朱永興感到茫然和無助,他張開嘴,喊了兩聲,卻發現聲音嘶啞得厲害。而周圍除了水聲,便是一片寂靜,寂靜得讓人心悸,讓人有種不祥的感覺。這讓朱永興很緊張,緊張得趕忙摘下還背在身上的那枝火槍,牢牢地握在手裡。儘管火槍里的火藥都濕透了,並不能馬上擊發,但多少給了朱永興一些依靠和安慰。
……………
淡紅色的雲霞給人一派融融暖意,沿途的綠草中間點綴著紫色、黃色和紅色的小花,它們的花瓣展開猶如托盤,中間是嫩黃的花蕊,正以歡快的姿態去承受陽光還有無盡的美妙的夢幻。
但朱永興順著河邊一路走來,卻總覺得寂靜中飽含著陰險,周圍的一切都好象在用冷酷的肅穆來和他對峙。他極盼望著能儘快遇到人,最好是遇到李常奇,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並且帶他離開這陌生而蒼黑濃重的林莽。
失望,卻始終伴隨著朱永興,他只能沿著河邊向前走,而暫時不敢向著密密的叢林邁步。朱永興卻聽說過在叢林中是個什麼滋味,污水窪中有水蛭,樹葉上有螞蝗,草叢中有毒蟲……
咦,一角黃布在前方一塊河邊的大石后露出出來,朱永興喜出望外,快走了幾步,但隨後又慢了下來。一個人臉朝下趴在石頭后的淺水中,看衣服,看髮型,卻不是他熟悉的人。而且,看樣子,這人似乎是死了。嗯?這是什麼衣服,怎麼看起來很象電影里的戲服呢!
來到跟前,朱永興猶豫了一下,伸手將此人翻了過來,摸了摸頸部的脈搏,然後搖了搖頭,這人確實已經死了。他又伸手撩開粘在屍體面部的長發,當看到此人長相的瞬間,朱永興有種奇怪的感覺,就象是,就象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或者是在照鏡子。
象,相當的象,朱永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重新穩定了心神后,朱永興繼續上下打量著,怎麼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覺有些困惑和詭異。過了好半天,他伸手將屍體拉上河灘,並把死者腰間的一個小包裹解下來。打開一看,袋子里裝的是一個四方的印章和幾個象是小金錠的物件。銅的還是金的?朱永興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印章上的刻字,竟然認得出,是「岷王世子印」。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朱永興抬頭看了看天色,儘管心中有太多的疑團,但他還是決定要走了。這個傢伙嘛,算了,誰讓你跟我長得象呢,賣點力氣,讓你入土為安,免得被野獸撕咬吧!你身上的東西我暫且拿著,等出了這裡之後,興許能憑此找到你的家人來收殮你呢!
朱永興將屍體拖入一個土坑,用泥土和石塊草草掩埋起來,並且做了個標記。當掩埋這個和自己長相酷肖的死者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錯亂的感覺,如同意識飄離了軀殼,正從體外注視自己的身體。這讓他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和混沌,以致於他失神了好半天。等到最後幹完,朱永興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重新看了看太陽的方向,鼓起了勇氣,轉身沿著一條似乎有人走過的路向著叢林慢慢走去。
頭上高懸著生命的群落,腳下是葛藤荊棒。雖然彷彿有路,可帶鉤刺的野藤時不時就絆住了朱永興的腿。叢林又濃又密,明燦的陽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葉織成的天幕,只是偶爾從網眼裡透進幾粒光斑。一棵棵不知名的大樹上懸挂著網狀的氣根,微盪著,象一排絞索。縱目遠望,前面好象是一條綠得發黑的隧道通向無底深淵,每一步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探險。他娘×的,這就是該死的熱帶叢林嗎?
朱永興終於停下了疲憊的腳步,苦惱地搖了搖頭。劈荊斬棘,對,這詞兒倒是不錯,可只憑他隨身帶著的多功能野戰刀,顯然不能勝任這麼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只知道現在他氣喘吁吁、滿臉汗流,衣服也早被汗水濕透,肚子開始咕咕作響,潮濕的陰囊奇癢難忍。
這時,一種富有流動感的嘩嘩聲隱隱傳來,朱永興仔細傾聽,斷定不是風吹樹葉聲,不由得欣喜地加快了腳步。響聲越來越清晰了,油然而生的希望的力量是無窮的,他拔開擋路的枝葉,甩掉絆腳的藤蔓,奮力前進。大概二十分鐘后,他來到了一條小溪邊,重重綠樹遮掩著小溪,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
這簡直可以說是天堂,朱永興被這近似虛幻的景象所鼓舞,快步來到溪邊,伏下去掬飲溪水,泉水竟然這樣清澈涼爽。他又脫下衣服,歡樂地撫摩著被汗垢浸蝕的肌體,快活得直打哆嗦。
密林中的溪流使朱永興享受到幽靜、芬芳和清涼,鳥雀在林間啁啾鳴囀,這使他充分感受到焦慮之後的安適和疲憊之後的酣暢,這是老天對受難者的賞賜。而且,溪邊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棚子,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些腐朽破敗了,然而,此刻也不能有更大的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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