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影衛探監中
黎疏聽了我的拒絕,扁著嘴重重地踹了旁邊的柱子一下,隨即嘶啞咧嘴地跳起來,惡狠狠地瞪了嗤笑的慕容狗蛋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旁邊階梯坐下,氣呼呼地給自己揉腳。
慕容狗蛋翻了個白眼,也不理他,對著我笑笑道:「我們兩個在這裡挺好的,戰玄大人就不必操心了。對了,您怎麼一個人出來,是準備去哪裡么?」
我略略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道:「去看沐凡一眼。」
這才是我這次出來的真正目的,事情發展成這樣,我無論如何要去最後看看他的。
「他啊。」慕容狗蛋不屑地撇撇嘴道:「他可好著呢,梁家那位走前和他說了好久的話,之後飯也能吃了,覺也能睡了,除了獃獃的不說話,其他都行。本來嘛,這世上哪有離了誰就過不下去的事兒。」
黎疏在一旁默不作聲地支著耳朵聽,此時忽然插嘴道:「沐凡,是不是就是幸魚喜歡的那個?」
我看向他,點了點頭。
黎疏霍然站起:「我也一起去。戰玄大人,你之前不答應我,這事總該應我了吧。」
他身上不知怎麼的總有一股不管不顧的彪悍勁頭,簡單用三個字形容,就是熊孩子,多用幾個字,那就是他喵的尼瑪這哪裡來的死熊孩子……
我忍住扶額的衝動,正想要拒絕,慕容狗蛋卻截住了我的話頭道:「行啊,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跟去。」
黎疏眉頭微蹙,有些不快地掃了他一眼,還是回答道:「他以前無意中曾經提起過這麼一個人,我與幸魚好歹相識一場,替他去看一眼,又怎麼了。」
「哦——」慕容狗蛋拉長了語調,眉梢一挑,對著他眨眨眼睛道:「沒想到你這麼有情有義,行,我替你跟戰玄大人求求情。」
說完就拉著我朝遠處僻靜的地方走去。
我還在狀況外,索性由著他將我帶到樹影後頭,卻見他不動聲色地朝著黎疏那裡望了望,然後換了一副表情,十分正經地說道:「戰玄大人,這個黎疏有點問題,他也是滿月樓派來的細作。」
我:……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就好像忽然有人告訴你樓下賣冰棍的大媽其實是國家秘密行動隊有八塊腹肌的突擊隊員一樣驚悚。黎疏總共沒出場幾次,作為一龍套卻背負著這樣的秘密,讓他拿著賣白菜的錢卻操著賣白粉的心,你們忍心嗎喂!
話說回來,滿月樓的細作都是這個水準的嗎……這樣比起來的話,說不定我家樓下那個大媽真的是突擊隊員?
「之前有個叫臨優的用你的臉混了進來,被主子識破,供了許多事情出來。主子便索性對府里來了個大清洗。大部分細作都被清除出去了,只留下幾個嘍啰,抓了也沒用,不如放長線釣大魚,這黎疏就是其中一個,我負責盯著他。」
也許是看出我的疑問,慕容狗蛋一臉嚴肅地解釋道:「挑糞這活,既不起眼,又能自由進出王府,想來只要他得到些有用的情報,就能和上頭聯絡。我看他這麼積極地想去見見那個沐凡,就叫他去吧。」
我默默地伸出手,扯了扯慕容狗蛋的臉皮。
他嗷的一聲往後跳了一步,捂著臉驚恐地看我:「你幹什麼,我喜歡軟軟香香的姑娘!」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慕容狗蛋。」
我認識的狗蛋哪有這麼機智,這個一定是假冒的。
「我之前那般表現,不過是為了讓主子能有個由頭把我貶到這裡來。」慕容狗蛋憤憤道:「難不成我真有那麼傻嗎?」
「你不傻。」我受教地點點頭,開口糾正道:「你二。」
慕容狗蛋問道:「二是什麼意思?」
我面不改色地回答:「誇你厲害。」
「沒有沒有,真是過獎了。」慕容狗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嘿嘿傻笑道:「我哪有戰玄大人二。」
我:……
還想說些什麼,我卻生生收住了話頭,看黎疏迎面跑了過來,在我面前站定,扁扁嘴,有些委屈道:「戰玄大人,我只這麼個小小的要求,難不成你也不肯答應我嗎?」
他的樣貌原本就極好,此刻雖然粗布麻衣,頭髮散亂,這抬眼蹙眉之間卻全是風情,與暮雲的楚楚可憐不同,黎疏眼角眉梢帶著媚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有把鉤子,叫人陷進去了就再也爬不出來。
這要放到我們那兒,直接整個人都可以拉去和諧有木有,艾瑪小朋友們看了根本把持不住啊。
我偷偷地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轉過頭對著慕容狗蛋道:「既然如此,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帶著黎疏。你也要一同去么?」
慕容狗蛋搖頭,像是想起什麼道:「那個叫臨優的也在地牢里,人皮面具還未摘下,你看到不必驚訝。」
臨優么?
我的腦子裡閃過自己的臉。
「記得之前清剿滿月樓,他因為主動提供了情報有些功勞,為何還會留在地牢里?」
慕容狗蛋面色古怪道:「他是自願的,據說什麼賞賜都沒向主子要,只求在地牢里呆上一段時間,誰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有些瞭然。
臨優此舉,大概是為了沐凡。
「戰玄大人?」見我們不動,黎疏輕聲催促道。
我收回思緒,這才帶著他向地牢走去。
地牢的入口在假山之後,有專人把守,裡面除了入口和幾個手掌大小的通氣口外,便不與外界相通,照明全用火把,通道僅容一人通過,拾級而下,進去十餘米,才有了岔道,昏暗小道兩旁均是潮濕的牢房。
黎疏大概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一進來便緊緊貼著我,卻又不願意顯出害怕來,努力地挺著脊背,亦步亦趨地跟著,小心翼翼地那眼睛四處亂瞄。
我被他拉得快要走不了路,只好掰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一聲驚呼,轉頭便看到黎疏被稻草絆了一跤,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一間牢房前面。
「……」我只好無語地折返過去,半蹲下來,正想將他拉起來,就看到左邊欄杆里出現了一張臉,一道傷口從眉梢開始,斜著將那臉分成兩半,血從崩裂的傷處滴落,濺在地上,滴答、滴答。
「鬼啊!」黎疏一把拽住我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爬起來,直接躲到了我的身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出了我的心聲。
我默默地和那張臉對視,然後忽然發現,這張臉有點眼熟。
……等等,這不就我的臉嘛,怪不得這麼帥啊……毀容了也帥!
「不愧是你,無論何時都如此鎮定自若。」那張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戰玄大人,我知道你會來。你可還記得我,我是臨優。」
我退開些距離,用火把照了下牢房裡面的情形,才發現臨優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手撐著頭,笑眯眯地隔著欄杆看我,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鞭痕,已經結了痂,唯有臉上有各種傷口,其中一道還十分新鮮。
我並不打算和他多說,轉身打算走。臨優卻悠悠然開口道:「你來見沐凡,就不用再往裡走了,這裡也能看得到。」
我聞言頓住腳步,回頭看他:「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叫你省點力氣罷了。你就算去了,他也不會和你說話的。」臨優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地靠在牆上,右腿蜷著,左腿舒展開來,抱臂看著我道:「該說的那位姓梁的大人已經都說了,剩下的需要他自己想通。不過他想不通自盡了也沒什麼,反正除了那條命,他也沒剩下什麼東西啦。」
我皺眉,淡淡道:「既然剩下的只有這條命,難道不應該更加去好好珍惜么?」
臨優一愣,隨即點點頭笑道:「你說得有理,可也有這麼一些人,他們的命生來就不值錢,怎麼努力都不會改變。那麼根本就沒有用的東西,為何要珍惜呢?」
「比如你?」
「不,我得守著沐凡,所以我的命還算有用。」臨優歪了歪頭,沖著我笑道。
守著沐凡?
我沉默了一會,看向隱沒在拐角黑暗處沐凡的身影,忍不住說道:「你在這裡,他那裡根本看不到。」
大概是我的話題跳得太快,臨優愣了愣,隨即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般低聲笑起來,慢條斯理地開口:「多謝擔心,可我守我的,要讓他看到幹什麼?何況他看到我也沒什麼用,他連我真正的名字、真正的樣貌都不知道呢……再說,我在這裡呆著,其實也是沒辦法。」
臨優摸了摸自己的臉,無奈道:「晉王殿下說了,沒把這張臉揭下來之前,叫我在牢裡面好好獃著,還每天派人來劃上一刀。唉,他就是不信這人皮面具是特製的,沒到時間,就是我自己也弄不下來。」
就算把人皮面具拿下來,他自己的臉估計也已經毀了。
我一時有點語塞,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黎疏卻啐了一口,插嘴道:「你這是活該,誰叫你同殿下作對。」
「恩。」臨優點點頭,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這世上得了苦果的人,大抵都能稱得上一聲活該。」
我緩緩道:「你想出去,可以用另外一張面具,把現在這張臉給遮住。」
「不成不成,那我不是變成二皮臉了?」臨優勾著嘴角無所謂地笑:「我還是在這裡留著吃白飯吧,這地方其實不錯,安靜得很,比在滿月樓樓主那裡要好得多,至少這條命可是留住了。」
我心念一動,開口問道:「滿月樓樓主,是怎樣的人?」
臨優動作一頓,不置可否地望了我一眼,嘴角輕輕上揚,露出個戲謔的笑容:「他嘛,從來自視甚高、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是天底下頭等聰明的人,可其他人不覺得,個個都看輕他,所以他只好處心積慮地想證明自己,將所有的東西都投進了個賭注里,結果發現這賭是輸是贏,除了他其實誰也不在乎,是個傻得不能再傻的人——我猜。」
我:……
「我又不認識他。他長什麼樣,整個滿月樓都沒有誰真正見過,我當然只好靠自己猜嘍。」臨優嘆了口氣道:「戰玄大人,你還是回去吧。我知道的,都已經同晉王殿下說了。那位晉王殿下……」他忽然笑了笑,挑眉繼續道:「他可是一見我,就認出我是假的呢。這樣的人,你可要好好珍惜啊,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