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負重前行

劍道大宗師真的是BUG一般的存在。

當你千辛萬苦攀上了先天之巔，以為可以摸到天空的時候，卻發現天空和你的距離依然如同在平地時那樣，遙不可及。

然後就被一道彷彿自天穹垂落的劍光從峰頂打落了下去。

………………

第八世。

劍仙大人漠然地望著孜孜不倦的挑戰者，「你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堪一擊嗎？」

大妞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做不到武道最根本的精神，那就是專一。」劍仙大人意味深長地悠悠說道，「即使你對於武道的體悟達到了天人感應，即使你學全了天下各門各派的神招妙式，但這樣堆砌出來的武學缺少了專註的靈魂，只是泥沙堆積起來的土城，怎麼禁得起千錘百鍊的絕世神兵雷霆一擊？」

大妞淡淡道，「這就是你讓妹妹們一味練劍，不許涉獵其他武道的理由嗎？」

「當然，你莫非還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多說無益，出劍吧！」

………………

第九世。

「你這樣一次又一次愚蠢地挑戰，就沒有想過這是無用功？」

劍仙大人有點忍無可忍，「如果你不能專於劍道，不管挑戰我多少世，也不可能改變結果。」

大妞搖了搖頭，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還記得你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對三妹和四妹說的話嗎？」

「什麼話？」

「你說，她們成就先天，三世之內有望。」

劍仙大人嗯了一聲，「不錯，我是這麼說過。」

「然而現在已經過去了九世，她們有那麼好的基礎，為什麼從來沒有啟悟先天之道？」大妞慨嘆道，「當然，你一定會說是因為她們不夠專註於劍。」

「本來就是如此！」

「為什麼，你就沒有想過，是一味練劍耽誤了她們兩個呢？」

劍仙大人失望不已，「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開竅，對正確的道路永遠視而不見。」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道路。」

………………

第十世。

四十年後。

斜風細雨打在江上的一葉扁舟，水面映出了兩個頎長的身影。

「四妹，想起來了嗎？」一個溫和親切的聲音問道。

「想……起來了。」一個似乎是夢囈般的聲音，「三姐，原來我回家遇到二姐已經是十世以前的事情了。」

「嗯，從那以後，我們的下半生，就是無休無止地練劍，練劍，還是練劍……」

「三姐，這一世，大姐真的勝了二姐嗎？」

「呵呵，如果大姐沒有贏，你又怎麼能繼續練你的魔門神功，如今又怎麼能復返先天來著？」

「可是，二姐是劍道大宗師啊，我真的沒法想象，一個練劍練得無比純粹的劍客，怎麼會輸呢？」

「在你心目中，純粹無比的劍道，就是不可戰勝的嗎？」

「是啊，難道還有更在這之上的武學境界？」

「四妹，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純粹。二姐對於劍道的專註投入，並非是她有生以來就只知道練劍，恰恰相反，因為歷練過太多太多，她才走上了一條傾心於劍的道路。」

「你這樣說，我不是很明白。」

「二姐每一世，都是掙扎於毫末之間，靠著街頭鬥毆的經驗起步，一點一滴成長起來的，是不是？」

「是啊。」

「既然二姐缺乏名師指點，從不入流的野路子功夫，到二三流的粗淺武功，到大幫大派的神功絕技，她都必須慢慢地積累、領悟、推演、提純，最終化為自己專修的劍法，是不是？」

「是啊。」

「所以，當二姐貫通自己劍道的時候，早就經歷了一個識遍天下武功，破遍天下武功的過程。她的劍道越練越精，越練越簡，越練越是純粹，越練越是威力無窮，就更顯得其他武學繁蕪臃雜，全不中用。二姐自然而然就會覺得，只需要專註於練劍，修鍊另外武學沒有意義。」

「我明白了，所以二姐只是逼迫我們一味練劍。可是我們並沒有走過她那條一劍敗盡天下的磨礪之路，光是在家中為了練劍而練劍，永遠得不到二姐曾有過的劍道感悟，也就不可能在劍道上攀登先天之境。」

「哈哈哈，就是這樣。」

「可是，二姐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一個人太專註於劍道，也就難免會有些一根筋的理解和想法了。」

「所以大姐一定要打敗二姐，把我們拯救出來嗎？」

「對啊。」

「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才能壓住二姐這樣的絕世劍仙？」

「武道的升華，道理都是一樣的，先要學盡天下武功，破盡天下武功，才能走到二姐的那個高度。大姐這麼多世以來，一定是走過千山萬水，訪過千家萬派，暗地裡不知道付出過多少心血和努力，把萬千武道熔為一爐，才有機會後來居上。」

「為什麼你說大姐是把萬千武道熔為一爐？」

「因為，如果只是比較武道的純粹，二姐已經做到了極致，大姐再怎麼努力，最多也只能做到和二姐等量齊觀而已。不過，二姐在劍道成型之後就漠視天下其他武學，大姐只有超越劍道之外，將更加宏大的武道天地推向深入，才有機會壓過二姐。」

「原來，是這樣啊。」

「從此以後，就是二姐不斷挑戰大姐的過程了。」

「為什麼，二姐還能再次超越大姐嗎？」

「有的，正因為見識過大姐武學的宏廣，二姐劍道的純粹就有再上一層樓的可能。」

「三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武道境界的純粹和宏廣，是一個不斷重複，交替深入的過程？因為二姐只是囿於劍道的純粹，所以給了大姐從廣博角度超越她的機會？而大姐武道的寬廣如果停滯不前的話，也會被二姐再次逆襲？」

「四妹，恭喜你已經深刻領悟到了武道的本質。」

「三姐，我忽然覺得特別慚愧。」

「怎麼了你？」

「你還記得嗎，二姐最早回來的那世，我們兩個已經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了，不僅有宗師之境，還被二姐許為三世之內先天有望。而那時的大姐，只是個什麼武功也不懂，只知道種菜紡布的村婦而已。可是在二姐強逼練劍之下，我們多少世只知道唯唯諾諾，從來不敢奢望改變自己的處境。結果到了現在，居然是大姐將我們解救出來。」

「是啊，我們都沒有勇氣反抗二姐。」

「可是大姐就能做到，為什麼呢？」

「因為……她是大姐吧。」

「……」

「因為她是大姐，所以她不能坐視我們的才華被埋沒於重複枯燥的練劍之中；因為她是大姐，所以她覺得既然走上了修行之路，就有責任為我們每個人創造最大的機會感悟先天；因為她是大姐，所以她的心裡從來沒有畏懼過二姐的強勢，始終將她當作妹妹看待；因為她是大姐，所以認為二姐的方法不對就應該糾正……」

「是啊，二姐離開之後，大姐就對我們因材施教，不管我們是什麼類型，以她包羅萬象的武道都能加以最合適的教導。我簡直在想，大姐那麼辛辛苦苦地融合萬千武道，並不只是為了戰勝二姐，也是為了讓我們都能學有所教吧？」

「這就是我們比不上大姐的地方，我們當初的武道勝過她，我們的資質也勝過她，可是大姐卻能遙遙領先我們成就大宗師。我常常想，大姐在修行路上和我們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是什麼？」

「我們只是為了自己修行，而大姐始終是在——負重前行。」

「你說的對……以後，我也要，也要做到和大姐一樣。」

「嗯，大姐永遠是我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