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127府中遇刺
抄手游廊上還懸挂著三月三時的紅燈籠,曲蓮自盡頭停下了腳步,裴邵翊自另一端快步行來。
一陣夜風襲來,那一排燈籠便隨著紛亂的擺動著,引得那紅皮紙內的燭火也隨之閃爍。
裴邵翊看著立在游廊盡頭的曲蓮。
她半側著身,忽明忽暗的燭火打在她藕色的素麵褙子上。臉龐卻隱匿在黑暗之中,讓人瞧不清她的表情。
裴邵翊行至盡頭待距她一步之遙時,停了腳步。
到了此處,瞧見她面上神色,笑容冷冷,便如這夜風。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開口。
曲蓮略仰頭看向他,見他有些遲疑,只問道,「二少爺有何指教?」
裴邵翊見她面色不耐,又上前一步,卻見她隨著後退了一步,臉上便露出幾分譏諷的笑容,「大嫂可想聽聽如今局勢?」見她面色未動,便又道,「我知道大嫂實是女中諸葛,只是很多事情也不是坐在閨閣之中憑空能猜測出來的。」
曲蓮看著他良久,直到他漸漸斂了笑意眉頭開始蹙起,這才對身邊的染萃道,「你站遠點。」
染萃雖不明所以,卻本能的感覺到危險,便更不敢離了曲蓮身邊,遲疑道,「大奶奶……」
「快去!」曲蓮聞言低聲喝道,眼見著染萃哆嗦了一下,快步的行至幾丈之外,這才又看向裴邵翊,冷聲道,「二少爺想說什麼就快說吧。」
裴邵翊聞言倒也不再做那般譏諷之態,淡聲道,「如今赦免徐壽的聖旨正放在御書房的案上,若不是丹青那番話,恐怕此時已經到了徐壽手裡。」
曲蓮聞言轉了身,與裴邵翊目光交鋒,「這等事,我便是鎮日坐在閨閣之中也猜的出來。」
「是啊,大嫂那麼聰慧,何不為皇上想一想,如今該如何破解此種局面?」裴邵翊聞言便壓低了聲音怒聲道,「如今大軍眼見將要抵達北直隸外,就等著壽春長公主動手。徐壽卻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見不到赦免的聖旨便不會謊詐長公主。如今你以延德帝皇子為挾,使得皇上扣了那聖旨,可有想過大局?」
曲蓮聞言冷笑,「大局?便是當年壽春長公主與許太后聯手躲下江山也算是大局,難道但凡是個大局擺在我面前,我便要去考慮一番?皇上是有他的考量,可他卻也曾昭昭青天之下應諾我,若有一日登上大寶便替我父翻案為我族人伸冤。可如今呢?誓言猶在耳畔,乾坤依舊朗朗,他卻要我為了大局眼看著仇人逍遙法外?」
她瞪著一雙杏目,滿腔悲切,聲聲啼血,句句不甘。
裴邵翊竟被她這番話逼得踉踉後退了一步,只能垂首嘆了口氣,「皇上……他也是不得已。」
曲蓮笑了一聲,「二少爺,這世上有太多人能言說一句『不得已』。說句誅心的話,皇上如今難道就這般如坐針氈?壽春長公主就非得此時剷除?若是徐徐圖之也不是不能成事!他不過是為著他的霸業皇圖罷了……」
「宮中能人異士何其多,若是徐徐圖之自是能夠成事,可是你可知,這其中會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曲蓮聞言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可他們都不姓蕭。」想他不過是要來勸阻自己,曲蓮再也不耐在此與之糾纏,轉身欲走。
「大嫂!你進宮前一日,父親曾進宮為徐壽求情。」見曲蓮要走,裴邵翊咬牙說道,「父親一向與徐家不睦,卻也為著這些許情分入宮請旨。難道你就不能想一想當年與皇上的情分嗎?」
「住口!」曲蓮停了腳步,轉身冷聲喝道,「二少爺!我如今是什麼人,皇上如今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不曉?這種話竟也說得出口?我蕭姮孤身於世,談不起情分二字!」
眼看著她紅了眼,裴邵翊卻並未就此放過,緊追了一步,「那大哥呢?」他自是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便是年少之時與符瑄有過什麼,此時此刻也絕不會再惦記。只是,他決不信她與兄長也無情分可言。
話一出口,便見她身形晃了晃,裴邵翊心中卻突地有一絲後悔。這一句話,實實在在的打到了她的痛處。
她站在那裡,遲遲沒有做聲。
直過了半盞茶時候,她才動了動,也不回答,只轉了身便要離開。
便是此時,遠處一株矮樹之後突地閃過一絲暗淡的光芒。曲蓮並未覺察,但裴邵翊卻敏銳的發覺了這一絲光亮。那是夜晚時分,兵刃反射月光的光芒。
裴邵翊不及出言提醒,一步上前,便閃至曲蓮身前,厲聲喝道,「什麼人?!」
曲蓮在他身後一愣,立時止住了腳步。
抄手游廊盡頭便是園子的入口,曲蓮每日至紫竹堂都會穿過這個不大的園子。此時,便是在院中一株玉蘭樹與牡丹叢后竄出三五個著了黑衣的人。
幾人皆手執尺長短劍沖著兩人所在之處奔了過來。
染萃正站在那處,見此場面嚇得厲聲尖叫,便有一名黑衣之人半道朝著她揮劍而去!
曲蓮見狀心中焦急,不覺間便自裴邵翊身後繞了出來,整個人便顯露在危險之中。
裴邵翊見狀也顧不得什麼,上前便攥了她的隔壁,將她拽至身後,低聲喝道,「你不要命了?」
曲蓮心中焦急,也顧不得他說了什麼,眼看著染萃就要被那黑衣人抓住,誰想著自那園子之中竟又竄出兩人。
這兩人與那幾人顯然不是同夥,此時已然執著刀向那幾名黑衣人沖了過去,將幾人攔在了中央。
「丁宿?程春?」裴邵翊卻一眼認出了兩人的身份,此時卻也不是說話的時候。手自腰間一劃,便抽出軟劍,幾個起落,便躍進了戰局之中。
染萃此時已經嚇個半死,見那幾名歹人被攔了下來,心中平添了幾分勇氣,朝著曲蓮狂奔而來,一把將曲蓮拉到了身後,自己則擋在了前面。
此時園子里的幾人戰成一團,來人身手顯然不錯,在裴邵翊與丁宿、程春三人的聯攻之下竟仍能撐得起來。
因怕旁處仍有伏擊,曲蓮與染萃也不敢輕易離了此地,只在抄手游廊盡頭看著。曲蓮見染萃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擋在自己身前,心中倒是暖了幾分。
身後攥住了染萃的胳膊,曲蓮對她柔聲道,「你若是怕,就再接著叫,多叫些護衛過來。」此處距離外院不遠,夜間有護衛巡府,若是大聲叫喊,定會有護衛聽見。
染萃一聽,便瞪大了眼睛,不待曲蓮再說,便反應過來,扯開了嗓子便厲聲的尖叫了起來。
那黑衣的五人聽得染萃尖叫,擔憂其引得護衛前來,心下一慌便露了破綻。其中一人,便被裴邵翊一劍刺中胸膛,悶哼一聲,便倒了下去。
那五人習得是同宗的功夫,五人攻防自成一派,如今缺了一人,便立刻破綻大露,不過半刻鐘,便被三人悉數拿下。
此時外院處也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角門被一腳踹開,裴府護衛的總教頭翟向親自帶著護衛涌了進來。
此時見到這五人皆受傷倒地不起,護衛們便將他們圍攏在一處。
翟向見裴邵翊也在此處,便只讓護衛們留在此處,自己朝著曲蓮奴僕二人走了過去。裴邵翊則朝著其中一人走去,行至那人身前,一把扯了蒙面,入眼卻是個陌生的面孔。
見他嘴角一動,裴邵翊便立時捏住了他的下巴,便聽一聲脆響,那人的下巴便被卸了下來。
裴邵翊捏著那人的下巴冷笑道,「也不看看我是哪個,也敢耍這種手段。」他正說著,那倒在地上未斷氣的幾人卻已經咬了舌頭,護衛們再去查探,便已沒了氣息。裴邵翊卻並不惱怒,只對那此時唯一還活著的黑衣人道,「活一個就夠了。」
那黑衣人十分硬氣,便是身上受了重傷,下頜處也被捏在對方手裡,卻仍掙扎著吐出幾句破碎的話,「你……休、休想從我……的口中……」
他方說到這裡,裴邵翊手上一使勁,他便疼的臉龐都扭曲了起來。
裴邵翊見他疼的額頭上都落了汗珠,笑了起來。月光之下,他俊美的臉龐帶上了一絲狠戾,更添了幾分胸有成竹,「你放心,鎮撫司大獄來過多少硬骨頭的漢子,卻從未有人能將嘴閉到最後。手段有的是,就是不知道你能捱上幾個?這頭一個,就是將你的骨頭一寸一寸的敲斷,一個人全身有多少骨頭你知不知道?四個人一塊兒來做,要做兩天兩夜呢。你放心,你絕不會死。鎮撫司里有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用著最昂貴的藥材,保證你便是剩了一副骨架還能喘口氣……」
月色之下,不僅僅是那黑衣人,便是圍著的護衛們聽得此話,臉色都有些泛綠。站在曲蓮身邊的染萃更是一副又要暈厥過去的模樣。
此時已有護衛到了聽濤院處,將裴邵翊的手下叫至此處。裴邵翊將人交給幾名手下,便又著了翟向今夜細細搜查全府上下,一處皆不能遺漏。翟向自是領命,將裴府百餘名護衛全部調集,開始搜查。
曲蓮此時也不能回嘉禾軒,自是跟著幾人先到了裴府內院正堂,幾人皆在廳中落了座。她這才看向丁宿與程春,「你二人為何還在府中?」這二人跟著裴邵竑多年,正是裴邵竑身邊護衛之中身手最好的兩人。
裴邵竑十三歲便開始去校場,這兩人便是自那時起就跟在他身側,這些年來,不管是北地或是京城,他二人從未離開一步。如今裴邵竑人在北直隸外,他二人卻留在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