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愛意如斯

葉家後山高低不平，連綿起伏數十里，山間春意盎然，草木茂盛，蔥蔥綠綠，浩瀚如海。

一陣山風襲過，綠林隨風搖擺，但見一片蒼翠層層遞進，恰如海浪濤濤，圈圈蕩漾開去，頗有浩浩蕩蕩之勢。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為什麼？為什麼！」群山腳下，葉秋頭髮凌亂，表情猙獰，對著山間一陣嘶吼。

迴音撞在山上，便隨著綠林蕩漾在山間，陣陣迴音反反覆復，入了葉秋之耳便好似這群山的嘲諷之意。

葉秋面目更加猙獰，他齜牙咧嘴，手指群山，吼道：「你們笑吧，笑吧！有種就繼續笑啊！」

突然，他拾起一塊塊牆磚大小的山石，向山林扔去，口中罵道：「讓你們笑，讓你們笑！」

暴亂的先天元氣攜帶著山石飛出很遠，一直落在了山林深處。

「啾啾」在山石落下的那片林間，原本棲息於此的鳥兒皆都受到了驚訝，紛紛扇動著翅膀，逃向天際，然後又落在了林間別處。

「你們都在嘲笑我，都在嘲笑我！」葉秋繼續扔著山石。

「葉秋哥哥……」葉雨軒不知何時已來到他的身後，輕聲叫了一句，頗顯關切之意。

葉秋挑了挑眉，冷哼一聲，問道：「你來看什麼？也是來嘲諷我的么？」

「葉秋哥哥，我怎麼會嘲諷你呢？」葉雨軒淚光閃爍，滿含愛憐。

「你就是看不起我，這種眼神，就是這種可憐的眼神，你滾！」葉秋大聲吼道。

「葉秋哥哥，我……你不要這樣，一場比賽而已，不要讓它成了你的心魔啊！」葉雨軒滿臉不忍與痛楚，她伸出芊芊玉手，想為葉秋拭去臉上的污跡。

「滾，我叫你滾！我不需要你可憐！」葉秋一把推開葉雨軒，然後搬起一塊大山石，高高地舉在頭頂，準備對著那片山林砸去。

「不要這樣！葉秋哥哥，求求你，別這樣，你快清醒點吧！」葉雨軒死死地抱住葉秋，梨花帶雨，有淚千行。

「滾！」葉秋身子猛地一震，舉在頭頂的石頭頃刻化為粉末，身上的衣衫也被震得四分五裂，而葉雨軒更是被震飛數丈，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葉雨軒，你……你沒事吧？」葉富貴突然跑到葉雨軒身前，扶起她，關切而又著急地問道。

「要你管，你給我滾！」葉雨軒一把推開葉富貴，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偏過頭，竟是不願多看他一眼。

葉富貴見葉雨軒如此，心中疼痛無比，但也未對葉雨軒發脾氣。不過他剛剛趕來此地，便看到了葉雨軒被葉秋震飛的這一幕，心中早已是怒火升天，便握著拳頭沖向了葉秋，嘴中吼道：「葉秋，我和你拼了！」

「你這個畜生，也敢咬我！」葉秋大吼一聲，亦是雙手化為兩掌，與葉富貴打鬥在一起。

兩人纏鬥數個回合，葉富貴便明顯不敵。只聽葉秋大笑一聲，一掌便擊飛了葉富貴。

「噗」的一聲，葉富貴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也重重地摔飛在地。

「該死！」葉富貴撐起身子，重新站了起來，恨恨地盯著葉秋。

「再來！」葉秋微笑著對他勾了勾食指。

葉富貴再次沖了上去。

幾個回合之後，他又再次被擊飛出去。

他怎是葉秋的對手？他們的差別太大了，可是葉富貴還是一次次地撲了上去。

然後他又被一次次地打倒。

葉雨軒看著二人，咬著嘴唇，眼瞳微微顫動著，然後她輕輕地低下頭去。

她再想什麼？可是，不管她再想什麼，她都沒有喊一句「住手」呢！葉富貴望了一眼葉雨軒，心中升起一股失落之感。

「再來！」葉秋微笑著對他勾了勾食指。

「罷了罷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僕人，又怎配得上你！」葉富貴黯然念叨了一句，然後突然仰天長嘯，無數的先天元氣從他身體里湧現出來，如一陣飆風，將他周身的泥土草木全部揭飛起來。

無數的先天元氣凝聚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模糊幻影，高約十丈。

隨著湧出的先天元氣越來越多，那巨大的幻影也越來越清晰，最後凝聚成一個美麗的姑娘。

這個姑娘身穿淡絳紗衫，看起來才十六七歲，容色艷麗，肌膚嬌嫩，神態天真，雙頰暈紅，美目流盼間盡顯嬌憨頑皮，自有一股清新活潑的迷人氣息。

她，看起來竟然和葉雨軒甚是相似，除了大了許多之外，幾乎一模一樣。

葉秋見之一怔，而葉雨軒見了這放大版的「自己」，更是呆愕了許久。

那幻影「葉雨軒」突然輕輕一笑，整個世界便彷彿都變了。

……

「靈品武學大陣，又是靈品武學大陣！」葉家眾人望著葉家的後山處，都驚訝起來。

「一定又是那個葉富貴搞的鬼！」有人說道。

「走，我們快過去看看！」又有人說道。

於是，眾多葉家之人皆都去向了葉家後山。

而此時，葉家後山那原本盎然的春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愛意。

意，本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種很玄妙的境界。它不是「氣感境」、「質感境」這類修行者劃分的境界，而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譬如殺意。殺意可以讓人汗毛林立，心生恐懼。據說殺意超強者，可以單憑殺意就壓製得敵人無法動彈。

而殺意便是「意」中的一種，愛意也是一種「意」。

它會讓人感受到無盡的愛，讓人沉浸在愛中，無法自拔。

葉秋便已感受到了那股愛意，他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那綿延不盡的小山此刻看上去彷彿就像一個卧榻的女人，她靜靜地等待著大地的愛撫，而大地則以清風化作手掌，溫柔地將她擁抱入懷。

滿天白雲似乎也都化成了棉花糖，看著它們，就彷彿把棉花糖含在了嘴裡，甜甜的。

還有那水中遊動的魚兒，都變得清晰起來，彷彿就在葉秋的眼前，葉秋甚至能聽見它們的低語。

其中有隻魚兒對河水說道：「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裡！」

河水對魚兒說道：「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的心中！」

你不是魚，我也不是水，可是你的每一滴淚都藏在了我的心中，哪怕沒有一滴淚與我有關。葉富貴黯然想道。

還有許多聲音，有花兒的，有鳥兒的，有樹兒的，還有小種子的……各種各樣的聲音，卻都是在表達著同一種東西愛意。

「夠了，夠了，別吵啦！」葉秋突然捂著腦袋，痛苦地嘶喊著。

葉富貴沒有搭理他，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身後的幻影「葉雨軒」突然雙手叉腰，一臉嬌橫。

那次，她問他，為什麼偷看她。

她突然又嬌媚地扭著身子，撫弄著垂至胸前的青絲，滿含羞意。

那時，他問他，是不是喜歡她。

她突然又掩嘴輕笑，一雙晶瑩閃亮的眼眸有幾分笑意，也有幾分羞意，更有幾許期待。

那次，她挽起了他的胳膊

……

葉雨軒的一張張表情，皆都被這十丈長的巨大幻影「葉雨軒」演繹著，濃厚的愛意瀰漫在四周，他們看不到，卻感受得如此真切。

葉雨軒震驚地看著那個巨大的幻影「葉雨軒」，緊握著拳頭，拳心早已浸滿汗水。

「噗～」葉秋狂飆一口鮮血，整個人開始搖搖晃晃，無法立定。

葉富貴依舊沒有動，他閉著眼，沉浸在對葉雨軒的愛意之中。

他身後的幻影「葉雨軒」依舊在擺著一個個動作，一種種表情。

或美目流盼，靈秀天成；或抿嘴不語，人見垂憐；或情意輕撩，怯雨羞雲；或舉措多嬌，眉如秋水；或芙蓉一笑，鴨親香腮；或兩靨生愁，襲上眉間；或嘟嘴顰眉，嬌聲連連……

可曾有誰知曉，一個人能有如此多的神態表情？

葉雨軒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這麼豐富精彩。

可是葉富貴卻記住了葉雨軒的每一個表情，把它們藏在心中。

即使再優秀的畫家也無法畫出這麼多的表情，再優秀的作家也無法描繪出這麼多的神態。

可是葉富貴卻用愛意模擬出了每一種表情，每一種神態，皆是栩栩如生。

此時無數的種子突然撒落在葉秋的身子上、褲子上、鞋子上、甚至頭髮上，一棵棵種子朝向太陽，生出芽兒，見光便長，一直長到了寸許方才停止。

每一根乳白色的芽兒都頂著兩片細小的綠葉，每一片綠葉都是一股愛意。

無數的芽兒拖著無數的綠葉，這便是無數的愛意。暴戾的葉秋如何載得動這無數的愛意？

「噗～」他再次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瞬間跪倒在地。他顫動著面孔，一手撐起身子，一手捂著隱隱泛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時不時還會咳出一些血來。

此時葉家眾人已到，皆都被這濃厚的愛意包裹著，全部迷失在這漫天愛意之中。

他們表情不一，有的眼神迷離，有的神情恍惚，有的則是淚水千行，有的甚至嚎啕大哭起來。

幻影「葉雨軒」突然滿臉惱怒，大喝一聲：「廢物！」

「廢物」，「廢物」，「廢物」……

山間不停地回蕩著這兩個字，聲音響亮，震耳欲聾。

眾人都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被一把巨大的斧頭劈成了兩半，甚是痛楚。

「啊！」葉秋痛苦的**著，雙手緊緊捂著胸口，似乎恨不得把心給掏了出來。那心間莫名的巨大痛楚，使得他在地上不停地打滾抽搐。

幻影「葉雨軒」雙手向前一推，喝道：「滾！」

這一聲喝，更是響徹天地，勝卻雷霆萬鈞。

眾人都只覺喉嚨一甜，一股熱血從嘴中噴洒出來。

葉秋身上的芽兒全部斷裂開去，然後緩緩地化為灰燼。

葉秋痛苦地**著，他感覺身如火燒，彷彿片刻就要化為灰飛。

「住手！」葉雨軒突然橫在葉秋身前，面對著葉富貴，大張著雙臂，似要替他抵擋那股無形的力量。

這是他對葉雨軒的愛意，所以只有葉雨軒才沒有沉浸其中，哪怕葉雨軒很清晰地感觸到了這種愛意。

這股愛意無法沉浸她，是因為她對此完全免疫。

就像外人可能會因為別人的愛情故事而流淚，可愛情故事裡的主角卻可以對這種愛情不屑一顧。

換句話說，他的愛，葉雨軒無動於衷。

葉富貴看著她，咬牙不語。

那股愛意緩緩地消散，彷彿從未出現過。

葉秋終於不再**，他的胸口終於不痛了。

眾人清醒過來，皆是心悸。

他們許多皆是長老級人物，皆是靈感境的境界，卻也逃不過愛意的侵襲。

他們再此之前從未感受過「意」，只是翻閱過書中的有關記載，可是當愛意襲擊他們的時候，他們便已知道這就是「愛意」。

「意」便是這麼一種奇妙的東西。

「這葉富貴竟然能使出『愛意』，正是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還是這葉富貴能夠把「愛意」布成大陣，這種手段實在驚人！」

「是啊，連我都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可怕可怕！」

「依我看，這葉富貴接二連三的使出多種玄品陣法，又能使出『愛意』，搞不好是哪位聖者傳世！」

「不管怎樣，這葉富貴值得培養啊！」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這便是她對妹妹的愛意么？真是……」葉子媚擦了擦還未風乾的淚水，喃喃自語道。

於此同時，葉秋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推開橫在身前的葉雨軒，左手向前一甩，兩枚細小的冰針脫手而出，快速刺向葉富貴。

葉子媚美眸突然光芒一閃，右手一伸，虛空凝結出一把冰晶長鞭，手腕一動，冰鞭順速轉向葉富貴,嘴中更是大聲喊道：「小心！」

冰針速度極快，眼看便要刺入葉富貴咽喉之中。然而冰鞭速度更快，在霎那之間便繞到了葉富貴脖前，擋住了這兩針。

「哈哈哈哈，沒用的！葉富貴必死無疑！」葉秋大笑起來。

眾人驚悚，在葉秋出手的那一霎那，他們就知道了這個結果。

因為葉秋扔出去的是中等靈品暗器冰魂針。

這是他父親葉坤前幾天在拍賣行為他花費巨資拍得的保命暗器，他雖不敢用這種暗器來對付葉風，但卻敢用來對付葉富貴。

葉富貴只不過是個僕人，地位低下，殺了他雖然會有些麻煩，但也不會很麻煩。以前不屑殺他，只不過是懶得因他招惹麻煩，可如今，他卻不知好歹的再三惹怒了自己，也威脅了自己，那麼只好麻煩一下，永除後患了。

這種針一旦擊出，刺不中人便不會停下，而一旦刺中，靈感境以下都必死無疑，一把僅僅質感境兩重天境界的先天元氣凝聚而成的冰晶長鞭又如何能夠抵擋它的暗殺？

葉秋猖狂大笑著，等待著葉富貴倒下身去。

很多長老都想出手去救下這棵好苗子，可是冰魂針太快了，他們短時間內積蓄不了足夠的力量去震碎它，只要它不碎，那麼葉富貴還是得死。

「可惜啊，這葉富貴也是棵好苗子啊！」於是，他們只好嘆息，只好等著葉富貴倒下身去。

葉雲微微皺眉，連他也無法瞬間擊碎這兩枚冰魂針，他也只好無奈地等著葉富貴倒下。

可惜葉富貴一直沒有倒下。

握著冰鞭的葉子媚突然化成了碎冰，而葉富貴脖前的冰鞭卻突然間變成了葉子媚。

葉子媚倒了下去，倒在了葉富貴的懷裡。

「葉秋堂哥說我慢，其實我一點都不慢！」葉子媚微笑著道。

「你……」葉富貴難以置信，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兩行滾燙的淚水有些許皆流入了嘴中，鹹鹹的，苦苦的。

「不！」葉秋瘋狂地嘶吼一聲，自身的先天元氣再次狂亂地湧出體外，他滿眼痛苦，面目猙獰，捂著頭，大叫著沖入了山林中。

「秋兒！」葉坤大喊一聲，也跟著沖入了山林。

「不！」葉風輕聲呢喃著，只感覺腳跟一軟，便無力的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