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歡之宴
夕陽西下,萬縷霞光相隨,朦朧而又迷離的光輝灑向了人間,彷彿為大地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霞衣。
它是那麼大,那麼紅,那麼圓,那麼美,你望著它,便會生出無限的遐想。
它倚靠在群山之間,緩緩地向下沉著,似乎怕勾起人們無限的離愁,希望能夠悄然的離開。
可是它卻無法控制自己對人間的留戀,它的光芒照耀在人間的每一個角落。
它照在人們的臉上,彷彿在撫摸著他們疲勞的臉龐。
它照在粼粼的水面,河水便浮光躍金,倒映著它落寞的模樣。
它照在山間的樹林,樹林卻顯得更加幽暗,就像密室燃起了殘缺的燭光。
它照在了葉富貴的身上,便彷彿要為他的靈魂鍍上一層金光。
葉雨軒緩緩地撫摸著葉富貴的臉龐,神色更添憂傷。
它也照在了她的臉上,淚水蕩漾,它也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
它還照在了一個老人的頭上。
老人光著頭,赤著腳,握著拐杖,正在和小山村裡的農民一一告別。
一群孩童們哭泣著,不舍地哭喊道:「老爺子,你一定要再來看我們,再來為我們講課!」
老人沒有答應,只是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大家都散了吧!」
說罷,他便轉身就走,再也不曾回頭。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照耀下,彷彿鍍上了一層金邊,宛如神明。
他走了一會兒,攤開了手心,手中多了一粒細小的種子。
乳白色的種子,發著乳白色的光芒,自有一種神聖的感覺。
「問世界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老人看著種子,一聲長嘆。
村民們依然再對著他揮著手,目送著他離開,表達著這最後的敬意與留戀。
他走的很慢,但一會兒便消失在村民們的視野中。
夕陽之下,他便那麼輕易的融入到光輝之中。
……
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便已有三十次日落。
三十次日落後,便是三十次日出。
原來離愁之後,仍是相聚。黃昏之後,又是黎明。
葉子媚死了,葉富貴也死了。但塵歸塵,土歸土,活著的人依然在努力活著,努力著活得更好。
此時,葉風和葉雨軒以及兩個少年都被葉雲叫到身前。
這兩個少年,一個叫葉關,一個叫葉答,他們都已修鍊到質感境,都是從這屆全族會武中脫穎而出的葉家人才。
葉雲的旁邊站著一位大漢,大漢穿著一襲白袍,白袍上綉著一朵冰晶雪花。
這白袍便是冰晶王朝的軍服,這大漢自然是冰晶王朝的人。
葉雲對葉風等四人說道:「這位便是英城城主府的四大護衛之一西風烈,修為高深,你們還不趕快行禮!「
「見過西護衛!」葉風四人連忙行禮。
西風烈連忙擺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在葉族長面前,我哪配得上『修為高深』四個字!」
葉雲說道:「西護衛過謙了!」
然後葉雲又對葉風四人解釋道:「我們的冰晶王朝為了鼓舞人們修行,在很多地方都設置了學院,以此來吸收世界各地的人才。而除了開設學院之外,還會因此舉行了大型或小型的比武大會,從各個地域各個基層選拔人才。而英城每年也會有一次比武大會,屬於地方級的小型比武大會,這場大會的前三名都可以得到相應的獎勵,而這些都是冰晶王朝發放的。當然這些獎勵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榮譽,家族的榮譽。」
葉雲頓了頓,繼續說道:「而為了節約時間,英城的比武大會只有十六個名額,而我們四大家族每族佔了四個名額。你們這四個小傢伙皆是修鍊到了氣感境,是我們葉家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所以便是讓你們代表我們葉家去參加這次的英城會武。」
葉風四人默然,十六個名額全被四大家族佔了,那些小門派還真是可憐。可是城主府的人呢?
難道他們也不參加?
西風烈似乎知曉他們的疑惑,說道:「這比武大會本來就是為了鼓舞人們修行,甚至為冰晶王朝吸納一些外部天才而舉辦的。所以我們本屬於王朝的人自然不會參加,王朝對於內部人員自然會另有一套獎勵制度。」
葉風等四人釋然。
西風烈說道:「那你們可願意代表葉家參戰?」
「我們願意!」四人齊聲答道。
「很好,那你們趕快去準備衣物,隨我去城主府吧!」西風烈說道。
「是!」四人恭敬說道。
……
城主府,位於英城的中心地段。這裡較之葉家所佔的一片山域地帶,自然要繁華不少,坐南朝北四合院,橫豎筆直小衚衕,相比於英城別處的茅屋土牆貧民窟自然也要好上不少。
隨意走上一糟,但見街頭巷尾儘是人潮湧動,嘶啞而又響亮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甚是熱鬧非凡,讓從未上過城的葉風等人唏噓不已。
城主府建造得更是雄偉壯觀,但見粉牆環護,綠柳周垂,游廊曲折,假山林立,花園錦繡,荷塘魚躍,實是富麗而堂皇,雍容而華貴。
西風烈帶領著葉風四人見過城主之後,便開始安排四人的住宿。
城主府佔地面積很大,客房自然也很多。一處走廊沿著荷塘婉轉兩折,兩端相擁院內東邊的拱形花門,客舍相伴,相連三十餘,門戶輕掩。
這些房子雖然不是常有人住,但每天都會有下人晨晚各自打掃一遍,所以也很乾凈。
宿舍很多,而且很大,每人各自一間,住起來很是舒心。
葉風四人的房間便被安排在北側的客舍,休息不久,他們便被下人請到食廳,由城主親自招待。一桌佳肴美酒,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而同時赴宴的還有另外的十二個人,他們代表了英城四大家族中的王、安、程三家。
一席酒宴,除了是城主府的接待禮之外,也是他們四大家族年輕一代打好交際的機會。但顯然這些年輕人都是各自家族中的天才,生性冷傲,雖表面還算和氣,但內心卻誰都不服誰,況且彼此間又是奪冠的對手,自然很難真心的交往。
程家的四人皆是男性,分別是程子航,程福生,程昌和程澤。其中程子航是眾人中唯一一個滿臉笑容、毫無傲氣的少年,說話不亢不卑,謙遜有禮,看來教養極好。
安家的四人分別是安以晴,安樂軍,安傑和安啟樂。而安以晴則是英城男女老少皆知的葉風的未婚妻,只是二人以及其他人似乎都很有默契的不提此事,而二人本就不識,此時只是簡單的認識一下,也沒作過多交際。
只不過這安以晴長得的確很美,讓人很是驚艷,無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美女,縱然是劍域幻化出來的靜怡公主也比不上她的美麗。也許是因為太過美麗,也許是因為安以晴冷淡的性格,這份美麗顯得很冰冷,顯得很神聖,大家幾乎都很有默契的把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不敢再去瞧他,哪怕只是一眼,就算在座的女性也不例外。
只有一個人例外,他是王家的王馳,他時不時就會把目光落在安以晴的身上,那眼中有幾分欣賞,但更多的是強烈的征服**。
王家來的便是這王馳和王順、王少峰、王小姚四人。而讓葉風四人震驚不已的也是這王馳他竟然和葉富貴長得一模一樣。
一樣的長像,一樣的身高,而且連身材都是一樣的肥胖。恐怕就算是親兄弟甚至是雙胞胎也不會長得這麼像。
唯一不像的是他們的眼神,葉富貴眼神透著善良與自卑,但他的眼神卻透著兇狠與冷傲。
葉雨軒看著他,不禁呆愣許久,神色恍惚。
王馳見了,咧嘴對她一笑,問道:「雨軒姑娘何故如此看我?難道我臉上有花么?」
他此言一出,王家的其他人都大笑了起來。
酒桌上只有王家的人在笑,氣氛顯得有些怪異,有些冷意。
葉風突然想到了葉秋,他曾經有很多跟班,總會陪襯著他笑。葉富貴就是因為笑得過了,把葉風逗笑了,才遭到葉秋的不喜而被暴打了一頓。
他此時很想把那王馳也給暴打一頓。
葉雨軒本來心中思及葉富貴,略有失神,卻見王馳突然對她咧嘴一笑,竟被嚇得一抖,玉手一不小心碰翻身前的碗筷,「砰」的一聲,瓷碗便摔裂在地。
接著,她便聽到了王馳輕佻的話語和王家子弟的鬨笑,俏麗的雙臉不禁一陣赤紅,然後她起聲向城主府行了一禮,說道:「謝謝城主盛宴款待,只是雨軒有些累了,就先回去歇息了,還請城主諒解。」
城主點頭笑道:「你們走了一天路,有些勞累也是正常,你就早些休息吧!」
葉雨軒說道:「謝城主,城主還請慢用。」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看著葉雨軒離去的背影,王馳笑道:「難道沒見過帥哥么?看到我就害羞驚慌到這個地步?看來葉家真是沒有什麼帥哥啊!」
他這麼一說,王家另外三人也都紛紛應道:「估計是吧!」
頓時,他們四人又是笑聲一片。
葉家在座的三人卻是面若寒霜,心生怒火。
葉風雖然不喜歡葉雨軒,但心中卻也並不討厭她。因為他知道,葉秋的入魔瘋癲,葉子媚和葉富貴的相繼死去,都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她也因此改變了許多,變得沉默寡言,也懂事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調皮任性。可是,不知為何,看見她這樣,葉風心中竟然會莫名的疼痛。
也許是勾起了他的記憶吧,也許是出於對她的同情吧。
但她的身上卻彷彿印上了葉富貴和葉子媚的影子。
因為他們都深愛著她啊!
那葉風怎能讓她忍受別人的嘲笑?更何況王馳還辱及了整個葉家。所以他怒了。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潑在了王馳的臉上。
他知道,這很無禮,不僅是對王馳無禮,更是對城主的一種漠視。
但即便知道如此,他還是這麼做了,因為衝動,因為他很願意縱容這種衝動。
「你找死?!」王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桌子上的菜肴都連著桌子一陣顫動。
城主面前的酒杯剛剛斟滿,酒水便被他震出了一半,灑落在桌上,城主見之微微地皺了皺眉。
「王馳,休得在城主面前無禮!」程子航怒喝道。
「你憑什麼管我!」王馳怒喝一聲,不過也知道自己太過無禮,便坐了下來,摸著臉上的酒水,整個身子還在氣得打抖。
「現在的孩子啊……哎!」城主欲言又止,最後長嘆一聲,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葉風起聲向城主致歉道:「剛才這王馳先是調笑我雨軒妹妹,事後又辱及我葉家,我實在是氣不過才如此失禮,還望城主見諒!葉風願自罰三杯,以表歉意!」他舉起酒杯,連飲三杯。
王馳見之,也站了起來,向城主致歉道:「剛才我被那葉風莫名潑了一臉的酒水,心中惱怒,一時失禮,若是打擾到城主雅興,還望城主見諒!王馳也甘罰三杯!」說罷,王馳亦是舉起酒杯,連喝三杯。
然後他又斟滿一杯,對葉風說道:「葉風,我本只是和你們開個玩笑,並無半點調笑雨軒妹妹和辱罵你們葉家的意思。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如此開不起玩笑,若是傷到你們自尊,必然是我的錯。我甘罰一杯!」
說罷,他仰脖欲飲。葉風卻從他手中搶過酒杯,一口喝乾。
喝完后,葉風說道:「這杯酒是我的自罰。不是我們葉家子弟開不起玩笑,只是我們聽了玩笑話后就喜歡再玩一些小遊戲,就像一些孩童,唱完童謠,就想再玩玩捉迷藏。只是沒想到你開得起玩笑,卻玩不起小遊戲,也不知是不是你的童年太陰暗,還是我的小遊戲不好玩,你竟如此惱怒,是我的錯才對。」
在座的,都是家族的人才,他王馳身為王家族長的獨子,更是被王家重點培養,集長輩的萬千寵愛和同輩的羨慕崇拜於一身,這樣的他,童年怎會陰暗?如果非要說在座的誰童年陰暗,那一定是葉風了。
可葉風卻偏偏在眾人面前,暗諷他童年陰暗,真是何其諷刺?
他不禁氣得打抖,眼中閃過狠戾之色,他暗自咬牙,嘴上卻擠出一抹笑容。他笑道:「那遊戲的確很精彩,要不我倆再出去玩玩?」
葉風輕呵一聲,向他擺出一副不屑的笑容。然後他一挺胸,對城主行禮道:「城主,我也有些累了,而且有些醉了,想先回去歇息!」
葉關,葉答二人聽了,也紛紛行禮告辭。
城主擺了擺手,說道:「走吧,走吧,都走吧!」
「城主慢用!」三人同聲說了一句,便向外走去。
王馳冷冷一笑,輕聲對旁邊的王少峰耳語道:「看,就是個嘴硬骨軟的窩囊廢。果然如同街道婦孺們說的那樣,他就是是廢物。縱然他現在可以修行了,卻還是個廢物,廢物永遠都是廢物。像這種廢物怎配得上安以晴?!」
他雖是耳語,但聲音卻並不是很小,不過也不是很大,只是剛好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得到。
葉風面不改色,沒有理會。他身邊的二人卻氣得咬牙切齒,就要發飆。
來到城主府,他們四個人代表的便是葉家。他的話雖是單單辱及葉風,但聽上去便像辱及葉家。辱及葉家,便也辱及了他們。
他們怎會不怒?
然而安以晴卻比他們先怒。
「他配不配得上我,不需要你來多嘴!」安以晴說道。
她的聲音很美,但卻又很冷,就像冬日裡的雪花。不,冬日裡的雪花也沒有這麼冷,更沒有這麼高高在上,也許只有下在北極萬里冰峰上的雪花才比得上這種聲音。
「修要再爭,都散了吧!以後你們的飲食自己負責!」城主一聲輕喝,便不再搭理他們,起身兀自離開。
他身邊的管家對眾人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都去歇息。
王馳不滿地冷哼一聲,帶著王家三人離開。
他是對誰不滿?葉風?安以晴?或是……城主大人?沒有人知曉。
安家和陳家的八人寒暄了幾句,也都回了客舍。
唯餘一席佳肴,依舊香氣撲鼻,色味俱全,竟然毫無一盤是殘羹剩菜,全如剛剛盛上,原來眾人皆未動筷。
一場不歡而散的酒宴,卻是難為了各自的肚子和這一桌的玉盤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