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青年話一出口,便是認下了自己的身份。

「我從未想過會再次見到你。」祁琛深深的看著青年,他當然認得這個人,只是不知道這個青年的名字罷了。從始至終，他都是以「小道士」來稱呼對方而已。

當年的那個口口聲聲要幫他化解怨煞二氣、送他去安心輪迴的小道士，那個祁琛以為早入輪迴的小道士，此時就站在他的面前。

祁琛有一瞬間的恍惚，但是更多的卻是警惕與戒備。

末法時代可不是說著玩的,在穿越之前、他死去之後的那幾百年裡,或許還要追溯到更早的時期，天地之間靈氣日益消散，變得極其微少,再加上道法沒落，連帶著他們這些厲鬼都跟著倒霉,天道根本就不給他們修行的機會。

就算是他，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以保持魂魄不散，之後又得了天大的機緣，才穿越到洪荒時代，當初這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小道士，卻是如何穿過神秘莫測的時間與空間、來到此處的？

這不得不讓他多想。

小道士沒有在意祁琛的懷疑，他先是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然後放出一道功德金光，並將它變成了一個密閉的圓球，將將把自己和祁琛包裹在其中。

做完這一切，他彷彿鬆了口氣：「這樣就好了，不過時間不長，還會消耗功德。」

祁琛伸出手指戳了戳功德金光，斂去眼中的一切負面情緒，露出了反春風拂面一般，令人望之便心生好感：「小道士，你是在防著誰？天道？」

小道士並未回答，反問道：「我一直無法成聖，你可猜得到原因？」

「你得罪天道了。」祁琛表示，他神煩這種猜猜猜的問題。

「沒有……」小道士看了祁琛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改了口：「或許也有一點吧。」

祁琛挑眉：「或許？」

小道士撇撇嘴：「否則你為何叫我小道士？不願意直接喊我的名字？」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祁琛很認真的回答，「我只是不知道你的名字罷了。」

小道士：「……」這種交往了好多年自己的名字還沒被對方記住的感覺真的不是遇到渣了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時隔多年再一次自我介紹：「我叫陸壓。」

陸壓？當初的小道士就是那個傻了吧唧的送了鴻蒙珠給他的陸壓？

祁琛臉上的微笑突然變大，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一樣：「原來是你。」

「……是我。」自暴露在祁琛眼前之後，陸壓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對著祁琛眨了眨眼睛：「感到很驚喜吧？」

……驚喜你妹！祁琛覺得本來應該很可愛的動作在陸壓做起來是真傷眼：「小道士可是眼疾犯了？」

陸壓：「……」

祁琛又道：「祁某醫術尚可，尤其精通於針灸之術，不若為你紮上幾針？」

「紮上幾針」四個字說的簡單直白粗暴，就算腦子不清楚的也能理解其深意。陸壓自認為腦子清楚得很，於是他果斷的拒絕了：「那倒不必，看到你生活得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

陸壓的天賦神通很特殊，他可以輕易的在混沌之中生存，但若論起實力，也只是准聖巔峰、半步聖人的程度。如果祁琛真要整他，天道必然是幫祁琛的，為了自身生命安全，陸壓決定做一個識時務的洪荒修士。

祁琛：「……」他總覺得陸壓的原話應該是「看到你生活得這麼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陸壓沒給他發作的機會，繼續說道：「你轉生為人，實際上是一步棋，只可惜出了意外，被它發現，所以……」他又伸出手，指了指上面。

「所以我變成了鬼？」雖然對方似乎顧慮重重，說的並不明白，但這不影響祁琛的理解，「所你裝作剛出茅廬的小道士接近我？所以你跟著我來到了洪荒？」

陸壓搖搖頭：「我並非跟著你來的，而是又經過了一個混沌，這是我們之前商議的……你大概忘記了。」忘得真乾脆。

「我們？」祁琛嗤笑一聲，「當年如何我已經忘記，只是如今你這副樣子，倒是礙眼得很。」

一聽祁琛的話，陸壓臉上的表情塌了，一臉委屈：「你嫌棄我。」

祁琛很爽快的承認：「是。」

陸壓：「……」這種心塞塞的感覺是怎麼回事_(:з」∠)_

他默默的轉移了話題：「你看我如今的修為如何？」

祁琛道：「比起我尚要高出不少。」

陸壓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冷意：「我的修為早在第二個混沌便是如此了。」

祁琛心中一動：「第二個混沌？」

「每次開天闢地之後，便會有天道出現，待到天道大劫、世間萬物重歸混沌之時，便是一個混沌輪迴。」陸壓嘆了口氣，又扯了扯身上的紅色衣服，「你以為我為什麼不早些來見你？這件衣服是上個混沌用萬族血與功德金光煉製的，為了隱藏我的行蹤。」

「萬族血與功德金光？倒是一個好搭配。」在洪荒待了幾千年，又加上鴻鈞本身就是一個煉器高手，耳濡目染之下，祁琛對於這些原材料的作用也基本了解了，只是……「顏色太差，我未想到你竟然如此騷包。」

陸壓這次倒是很乾脆的回了一句：「你煉製的。」

祁琛：「……」

……這種細節就不用在意那麼多了。於是他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你害怕的不是鴻鈞，也不是天道。」

陸壓點頭。

「既然如此……」祁琛的眼睛亮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讓他興奮的事情，「難道是……」

「慎言！」陸壓立刻出聲打斷，「雖然我已用功德金光將我們單獨隔離出來，但你若叫了它，仍然是會暴露的。」

祁琛扯了扯嘴角：「你方才說不能早些來見我，現在就可以了？」

「自從天道出了問題，它便不那麼輕鬆了。」陸壓道，「這次三族大亂，我便趁此機會和你見一面，下一次……卻是不知要多久了。」

「然後呢？」陸壓看似暴露了信息，但在祁琛看來，對他真正有用的並不多，「你這次來找我，只是為了見一面而已？」

陸壓道：「我在鴻蒙珠里留下了信息，你卻一直未來找我，所以我只好來見你了。鴻蒙珠是你當初托我保留的，裡面應該有你的後手，記得回去找找看，唔，除了你自己，不要暴露給任何人。」

聽到對方的話，祁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他幾乎脫口而出：「鴻鈞也不可以？」

「他……」陸壓神色一變，加快了語速，「它沒有給我們深入了解的機會，你千萬不要直接提它的名字，否則前功盡棄。」話音剛落，圍著他們的功德便消失不見。

在下一個瞬間，祁琛身邊出現了一個白鬍子老頭，正是鴻鈞在紫霄宮中講道的形象。

白鬍子鴻鈞一來到戰場，就看到換了一張臉的祁琛和穿著一身騷包紅衣的陸壓對視，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一般……

至於他是如何認出祁琛的……雖然遊戲系統的易容效果極好，但是對於鴻鈞來說……他認出祁琛並不是憑著這些表面的東西，所以無論祁琛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都會認得。

鴻鈞心頭泛起強烈的危機感。

在他心裡，祁琛一直是很特殊的，幾乎所有新奇的體驗，都是祁琛帶給他的。再加上祁琛喜歡時不時的對他表白（……），鴻鈞幾乎從未想過，祁琛會有與其他修士站在一起的時候，這也就導致了他下意識的將祁琛當做了自己的私有物，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

可是現在……他深深的認為，對於某些事情，應該正視起來、好好考慮了。

打定主意，鴻鈞冷哼一聲，立刻將祁琛拉到身後，直接擋住陸壓的視線，開口道：「陸壓，你來此有何事？」

陸壓微微笑道：「我與從玉之事，與你何干？」

「你三番四次的接近我，卻又躲著祁琛。」鴻鈞看向陸壓，話語雖然平靜，但裡面的內容卻不怎麼友好，「如今你卻暴露己身如此做派，是何居心？！」

陸壓輕輕瞥了他一眼，隨口敷衍道：「三次講道結束，你自會明白。」

未等鴻鈞再次開口，他又接著說道：「一千年已過，鴻鈞道友也出了紫霄宮，不知於紫霄宮聽道的修士是否也出來了？」禍水東引什麼的，尋找外援什麼，陸壓表示自己也會→_→

鴻鈞聽出來陸壓話中的意思，祁琛當然也聽出來了——鴻鈞講完道都出來，聽道的三族族長也一定出來了，這會兒還沒到戰場，一定是鴻鈞搞的鬼！

「……」鴻鈞覺得，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先收拾了這個挑撥離間的傢伙！

雖然陸壓的出發點不是那麼大公無私，但是……祁琛看向鴻鈞：「我既然做了，自然是要成功的，你……可是要阻止我？」

鴻鈞心中一沉，越是頭疼什麼，越會發生什麼。他之前一直擔心祁琛會亂來，果不其然，祁琛是鐵了心要將亂子鬧大。

他輕聲道：「祁琛，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祁琛卻道：「你攔著，我才會出事。」如果陸壓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還沒等白鬍子鴻鈞開始吹鬍子瞪眼，陸壓就很機警的表示要先開溜了：「剩下的便是你們之間的事情，陸壓先告辭了。」

也不待其餘兩人回答，便化作一道流光而去，只是那方向……

——紫霄宮！

鴻鈞立時反應過來，劃破空間，直接回到紫霄宮。

陸壓要殺三族族長，這一點無論是祁琛，或者是鴻鈞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因此鴻鈞提前回去堵人也十分正常，只不過……三族族長竟然不在！

所以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但是有些人偏偏熱衷於找死。

比如三族族長。

如果他們老老實實待在紫霄宮裡，陸壓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辦法；這會兒替他們自己出來了，目的地正是這洪荒之西的三族戰場！

作死也分很多種，為了無意義的事情作死，那是不值得同情的；而三族族長卻是為了自己的族人，不得不來到戰場。

或許，這就是一族之長的責任心吧。

——可他們是如何離開紫霄宮的？

祁琛不清楚，鴻鈞有些清楚，陸壓最是清楚。

陸壓方才並沒有走遠，他存活了十數個混沌，雖然因為大道壓制而無法成聖，卻也擁有許多聖人不及的手段，騙過尚未合道的鴻鈞也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天道。」陸壓小聲在祁琛耳邊說了一句，然後手中含光一閃，那道無聲無息的波動直襲向了鳳族族長——

鳳族族長身死！

祁琛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在給天道添堵……不，或許現在變成了給大道添堵這件事上，陸壓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同盟。

恐怕陸壓知道也不多，而祁琛自己又沒了以前的記憶，關於鴻鈞所扮演的角色，他所知道的便也十分有限了，只能慢慢去推斷。

祁琛心思電轉，瞬間便定下了計劃。他手上功夫也不慢，轉手便直接結果了麒麟族族長。他此時的形象正是魔教教主，干起這種事情完全無壓力。

鴻鈞已經趕了回來，卻來不及阻止——或者說，在祁琛動手的那一刻，他猶豫了。

這並不是天道之意，而是他本身便有一種「無論祁琛做什麼都要去幫」的傾向，這一次，這種傾向佔領了絕對上風。

令他感到更加奇怪的是，天道竟然也未阻止。

隨即，龍族族長也跟著身隕。

三族大戰在各自族長死去之後已成定局，再也無人可以阻止。

西方之地，屍橫遍野。

無數的飛禽、走獸、鱗甲魚龍嘶吼悲鳴，鮮血如海，天空似乎都被染紅。

鴻鈞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下可好，不只是讓龍、鳳、麒麟三族提前退出洪荒舞台，更是把三族大戰之後的龍鳳大劫也給抹去了！

龍鳳之劫可是數個元會之後、洪荒中的第一次無量量劫，雖然參與的只有龍、鳳兩族，可那時洪荒生靈個體修為都比現在高出了許多，正所謂准聖遍地走、金仙不如狗，那時候再打起來，產生的破壞力之高，才算得上是幾乎將洪荒所有生靈捲入其中的無量量劫。此後洪荒生靈們會消停一陣子，然後便是巫、妖二族稱王稱霸的階段了。

只是現在……鴻鈞皺起了眉頭。

看上去是三族大戰、生靈塗炭，但實際上所產生的破壞，卻是比日後龍、鳳兩族之間的戰鬥要小了很多。

鴻鈞不是傻子，他當然嗅到了這其中若隱若現的危險與變故，但是……事關祁琛，他卻是不能也不想阻止了。

陸壓離開得很乾脆利落，在三族大戰塵埃落定之時，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只留下彷彿找到了未來奮鬥目標的祁琛和一直看著祁琛的鴻鈞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