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明珠蒙塵
章節名:【001】明珠蒙塵
慶曆十七年,冬。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也特別早。
尚才十一月,已是烈風摧木,嚴霜結庭。飛沙走石,刮擦著早早打烊歇業的門店,在寂靜如死的北地寒夜,發出咔擦咔擦的巨響。遠遠的,一盞風燈如豆,一搖三晃地挪動過來,便如怒海中飄搖的浮舟,似隨時會被這漫天風沙淹沒無蹤。
「穩著點兒,穩著點兒!」
「這大的風,一溜兒的冰碴子,小的們已經抬的很仔細了。」四人一抬的小轎子,轎夫提著風燈,捂著頭臉,傳出的話音嗚哩嗚嚕的,「您擔待些,馬上就到咯。」
「一刻鐘前就這麼說,這大冷天兒的,姑奶奶我要是得了風寒,劉公子怪罪下來,你們可仔細著小命!」不同於北地女子的粗獷,轎子里的女音綿軟,便是嗔怒,都帶著股鉤人的勁兒。
「小的哪敢騙您哪,這次是真真的,拐過這鹿兒巷,就回坊子咧。」
小鎮子的格局多是雜亂,七拐八彎的巷子不少,若能從上俯瞰,便如條條長蛇幽深盤行著,縱橫交錯,雞犬相聞。要不是熟路的內鄉人,像這種風沙迷眼的惡劣天兒,非得鬼打牆不可。
轎夫倒也沒說謊,不一會兒,鹿兒巷打個轉,出來就聽見了人聲鼎沸。
那是一座三層小樓,就著苟延殘喘了一路的風燈,正正看清楚上頭那鑲金底兒的大紅匾額,三個大字鐵畫銀鉤,在這荒僻之地也算氣派,偏生怎麼瞧都透著一股子下作氣兒。
教坊司。
厚毛帘子被一把掀開,露出轎中女子明艷艷的面龐,「嬤嬤,嬤嬤,女兒回來了,快來扶一把!」
「要死了,你這小蹄子,可三天沒見著影兒了。」樓門一開,濃妝艷抹的婦人快步迎了出來。這嬤嬤年紀不小,豐乳肥臀,一身亮眼的玫紅牡丹襖,嗓門兒奇大,說話又急又快。
「瞧您說的,劉公子不讓走,我又哪敢提回來的事兒,這不下他的臉面嘛。」少女換上張諂媚臉兒,挽著她的胳膊,嬌嗔道:「再說了,女兒在外頭可是吃不下睡不著的,就想著嬤嬤了!這趁夜緊趕慢趕的回來,反倒還換來一頓數落。」
「鬧了半天,還成我的不是了?」嬤嬤一瞪眼,作勢掐她臉蛋兒,「我看你不是睡不著,是劉公子壓根兒不讓你睡呢。」
「哎呀,女兒不依……」
這一少女一婦人,互相調笑著,親親熱熱進了小樓。
外面的寒冷昏黑立時被溫暖和光亮所取代,金碧輝煌的一堵牆將裡外分割成兩個全然對立的世界,一邊蕭蕭瑟瑟關門閉戶,一邊鶯鶯燕燕袒胸露懷。酒香、肉香、胭脂香,大大嗅上一口,暖烘烘的溫度撲面而來,讓人從頭到腳都熨帖起來。
「嘖嘖,這大廳裡頭的男人們,就是懷裡摟著一個的,都忍不住往這邊兒瞧呢。」嬤嬤舒坦地吁出口氣,接過小丫頭奉上來的熱茶,也不喝,只端著朝少女猛瞧,燈光底下,俏臉飛霞,杏眸善睞,明艷逼人的緊!「難怪把劉公子的魂兒都勾走了,別說這窮哈哈的北地了,就是京師,就是蘇杭,咱們蘭鶯兒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蘭鶯捂嘴輕笑,眉眼間掩不住的得意,「不過他倒是說過,等幾日派人來接我呢。」
「呦!這可是大喜了!」嬤嬤一拍大腿,「我就說么,劉公子就是那孫猴兒,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兒去!」
「大喜什麼呀,他也只提了一嘴,沒說定呢。」
「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要是心裡沒個底兒,會提起這茬?這天上掉下的金龜婿你可得抓牢了,我琢磨著,這是要帶你回本家呢。」
「就是回了又能怎麼樣,左不過沒名沒分的。若我還是當年的……」
「得了!」
沒等她說完,嬤嬤便沒好氣兒地打斷了,顯然這等子老調重彈聽了不知多少次,「當年當年,見天兒的想當年,咱們坊子里哪個當年不是官家小姐,今兒個還不都是伺候人的命。」許是覺得這話過了些,她笑著一戳蘭鶯腦門兒,光潔白凈的額頭,頓時戳出個紅印子來,「早就知道你是個心氣兒高的,你那死鬼老爹墳頭都荒了吧,這麼多年了,還看不開?」
蘭鶯只低著頭,沒吱聲。
嬤嬤又是一聲笑,靠在憑欄上慢悠悠喝了口茶,「你還別不服氣,這人哪,最怕就是太瞧得起自個兒。要說金貴,上頭那個金貴不金貴?」
她翹著蘭花指,朝二樓努了努嘴。
蘭鶯下意識抬頭,嚮往地看了眼。
「金貴又怎麼樣?想當年她們家的風光我是沒見著,可光是聽啊,耳朵根都聽出繭子來。」嬤嬤嗤一聲,「如今呢,獲了罪,死的死,奴的奴,這明珠兒一樣的千金小姐,不也被送到坊子里了?」
聽她說的逗趣兒,蘭鶯噗嗤一笑,末了,又忍不住問上一句,「那明珠兒,如今可老實了?」
「啊」
驀然一聲嬌脆尖叫。
如此突兀的,打斷了嬤嬤張口的回答。
緊跟著咣當一聲,像是有人打翻了什麼,急慌慌奪門而出。
一系列變故又急又快,大堂陡然靜止,樂聲驟停,恩客妓子抬頭張望。
蘭鶯正要問,便見嬤嬤一跺腳,「糟了!」
她已經聽了出來,那一聲短促驚叫,正是來自那「明珠兒」房裡的侍候丫頭。果不其然,二樓盡頭處屬於「明珠兒」的廂房門口,已圍滿了抻頭張望的姑娘,環肥燕瘦,殷紅翠綠,除了有客陪的,幾乎全被引了出來。
嬤嬤跑得氣喘吁吁,「怎麼回事兒?」
「不關婢子的事兒啊!」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噗通就跪下了。
「說!」
「是、是、是文姑娘……婢子都不曉得怎麼了,明明燒熱都退了,方才還好好的,忽然就鬼上身樣的發起癲來!可……可嚇人……那身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丫頭顛三倒四形容半天,大致也讓眾人聽了個明白,不少姑娘驚呼一聲捂住嘴巴,卻掩不住唇邊道道幸災樂禍的譏誚。小丫頭越說越怕,抖抖索索,「真的不關婢子的事啊,婢子也嚇傻了,直到文姑娘一口血噴出來,連著晌午大夫開的葯,黑乎乎的一灘!婢子……婢子才叫了那一聲,趕緊就出來稟告嬤嬤了!」
嬤嬤臉色鐵青,過了好一會兒,才提著心問了句,「死了沒?」
「不……不知道。」
「廢物!」
狠狠踹出一腳,踢得丫頭倒翻出去,她看也不看大步沖向廂房,眼角的皺紋都忍不住抖動起來。剛才對著蘭鶯她自是說的輕鬆,實則哪有那麼簡單?教坊司里幹了二十多年,那些門門道道的東西一早就摸了個通透:
就是妓子,也分個三六九等!
就說蘭鶯她爹,小小一九品芝麻官,貪墨的那一丟丟銀子,在京城大氏族的眼裡也就一笑話。這等不入流的妓子,劉公子說帶走,出了坊子改名換姓,誰會追究?可這「明珠兒」呢,名符其實的金枝玉葉,卻是在文家倒台這巨大的雷聲下,雨點子小小地送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和一群小門小戶里出來連給她提鞋都不配的「官家小姐」為伍?
這裡頭要是沒點子貓膩,打死她都不信!嬤嬤越想越慌,待到看見廂房地面上那一攤黑乎乎的血,眼前一黑,險些就這麼栽倒進去。
這要是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哪還敢往後想?一個箭步躥到床前。
床上的少女靜靜躺著,十四五的年紀,還生嫩著。然眉頭緊皺,嘴唇緊抿,看著就是個不好相與的倔種!想起這姑奶奶在坊子里的半拉月,餓也餓了,打也打了,偏生就是有人骨頭比棍子還硬!一雙柳眉見人就豎起來,一口白牙尖的跟小獸似的,那眼神兒狠的比刀利,屋裡有點兒好東西全被摔了個粉碎,哪個丫頭都不敢侍候她……
種種惡行罄竹難書!
「到底死了沒?」
「哪那麼容易死,這死丫頭命硬得很,一家子讓她克了個精光咧!」
「想想怪可憐的,沒了爹,也就是只拔了牙的小老虎。我要是她呀,早一尺白綾弔死了算了……」
一群家雀兒你一句我一句,風涼話說的好不快活,言辭之刻薄,將嬤嬤心底的怨氣也勾了出來,心說拔了牙的小老虎,沒了依靠,只能嗷嗷叫喚兩聲,這話倒也貼切。大冷天兒的,這死丫頭的衣裳竟是濕漉漉的,也不知虛出多少冷汗,前幾日棍打的淤青未散,瘦脫了形的手臂上一條條猙獰的嚇人。
嘖,如今這「明珠兒」,可是蒙了塵咯。一股子快意襲上心頭,她邊探向少女的鼻息,回頭喝道:「得了,沒個清凈,都閉」
然而話音未落
她猛地一頓!
雙目圓睜,汗毛倒豎!
手腕上詭異地覆下一陣冰涼,陡然間滑膩膩的觸感,竟是一隻人手!
一句「詐屍了」幾乎脫口尖叫,她大驚回頭,嘎嘣一聲,正正迎上了一雙平靜的烏眸。
我回來了!
第一次嘗試重生文,不過依舊的,女強爽文寵文一對一,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然後發文之前我很忐忑,猶猶豫豫,唧唧歪歪,抓著一切能抓到的小夥伴表達我的擔心和內疚。直到有姑娘告訴我,很多讀者等了七個月,還在繼續堅守……
於是紅心閃閃,血槽滿滿!
一邊喊著去TM的拼了,一邊哆哆嗦嗦地點了「提交」,
感謝等待的姑娘,也致歉等待的姑娘,各種感動各種內疚各種愛你們!
還有那啥,想批鬥拍磚的也不要大意的上吧!
我盔甲卸了……
盔甲卸了……
卸了……
了……
話說你們真的捨得么?嚶嚶嚶,我身體弱,咳,咳咳,咳咳咳,輕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