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秋,在幾場綿綿細雨之後悄然而至。風,不再那麼悶熱,涼爽了許多。可是,夜,在這秋日中卻不再那麼涼爽舒適。一陣風吹過,夢圓那單薄的白色紗裙已無法抵擋這寒冷,一如她那單薄瘦弱的身軀無法抵擋這人生中的風雨一般。不由地,她打了個寒戰。她已經在這座嚮往已久的大橋——上海浦東大橋上站了許久了。沒有人注意她,就如同她所走過的三十個春秋一樣,沒有人真正的關心過她,呵護過她。此時,淚水已經無法洗去她心中的傷痛。望著過往的車輛在耀眼的夜燈下疾馳而過,她似乎明白了,人生也如這川流不息的車輛一般,匆匆,喧囂。是該停下腳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了,當人生遇到十字路口不知該往哪走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停下腳步別走,先靜靜地想一想,選好了目的地再走。這一切不是誰告訴她的,是她在無數次失敗痛苦的經歷中總結出來的。此時,一陣風又向橋上吹來,夢圓笑了,風雨中的她變得更加堅強了,人生有時為了明白一個道理需要很長時間,而她卻用三十年的時間與無數的苦痛經歷終於明白了:人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要學會獨立,學會堅強。

摸了摸手中的手機,已經關機整整兩天了。她不知道要打給誰。打給父母嗎?他們也許並不知道她的出走,她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自從離婚以後,那濃濃的親情便漸漸消散了。在母親的眼中,她是一個恥辱,一個出軌有外遇的女兒,一個沒有腦子,失敗頹廢的女兒;在父親的眼中,她是一個負擔,自己兄弟家的孩子都出國的出國,留京的留京,還給老人在北京買了新房子接去住,而自己的女兒,身為政府的公務員卻干出這麼傷風敗俗的事情,而且被前夫一家凈身出門,還領著一個拖油瓶的六歲的女孩回去,「逆子!」此時父親那失望的臉,瞪大的雙眼又浮現在她眼前——不,決不能打給家人,他們已將不再承認她這個不孝之女了,沒有與她斷絕關係完全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想給她年幼的心靈太大的傷害罷了。打給郭磊嗎?此時,這個人的名字仍讓她的心隱隱作痛。一想到他們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都被他的自私、狹隘、粗暴所吞噬,就像她的心被兇惡的老鷹用尖銳的嘴一下又一下啄食一樣,令她痛苦難忍。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老天在捉弄她?還是自己太任性?此時,夢圓已經無力去悔過,去嘆息了。她想,做過了就不後悔,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因為未來的路還很長,她還是要一直走下去的。畢竟她還年輕,她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沒有做,她還有她心愛的女兒等著媽媽回去愛她,疼她……淚水就這樣從夢圓的臉上流下來,無聲無息,卻帶著難言的痛苦。在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哪個人又是真正幸福的。當亞當和夏娃選擇偷吃禁果的時候,他們違背了神的旨意,擁有了神的智慧,其實就是選擇了這種思考的痛苦和煩惱。夢圓就這樣痛苦的思考著,煩惱著。

早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夢圓已經打扮好自己,站在鏡前檢查是否得體——天藍色的雪紡半袖將她的皮膚襯托得更加白皙,一條同樣質地的白紗裙一直拖到腳踝,使原本瘦高的她顯得更加飄逸脫俗。只是那雙紅腫的眼睛使這個美麗的女人失去了她應有的驕傲和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傷感、失落。看著這張苦楚的臉,她皺了皺眉,她想,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痛苦和煩惱中,是該重新開始了。她打算找一份新的工作,畢竟她還得生活下去。想到這兒,她對著鏡中那個面色蒼白,眼睛有些紅腫的女人微微一笑,這就是她自己,她對自己說。人有時經歷得多了,竟然會將自己遺忘。

走出旅館,迎面吹來一陣暖風,還帶著充滿淡淡的泥土清香的潮氣。一直在北方長大的夢圓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的風吹拂著,她覺得她的人生又是嶄新的了。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司機很友好地問她要去哪裡,「去……」她可真不知道要去哪,「去最近的小學吧!」因為夢圓是學文學的,所以她想到學校去找一份教書的工作。而且她覺得,孩子是最單純的,和他們在一起,可以讓她忘記過去,忘記煩惱。忘記?一想到這兩個字,她的心又不由地抽搐在一起。甩甩頭,夢圓將目光投入到車窗外——一對年輕男女邁著青春的步伐,一邊走一邊談笑著,在他們臉上,看不到一絲煩惱,那個女孩,頭髮又黑又長束起高高的馬尾,一身運動裝,雖不施一點粉黛卻那麼的美麗;幾個年輕女孩,十幾歲的樣子,背著書包準備過馬路,一定是同一所學校的高中生,因為她們都穿著紅白相間的校服。忽然後面幾個穿同樣校服的男孩子追了上來,正好綠燈亮了,其中一個女孩發現後面的男生急忙招呼周圍的同伴向馬路對面跑去,這時紅燈又亮了,男孩子們被攔截在馬路對面望著女孩急地大吼大叫,女孩子們則樂地前仰後合,手拉著手向遠處跑去;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吸引了夢圓的眼睛,他從一輛黑色的途觀車上走了下來,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一件白襯衫,一條藍西褲,走起路來不慌不忙,他低著頭,順手用遙控器鎖住車門,旁邊不時有人路過向他打招呼,他總是微微點一點頭,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好像心裡的一切都被他與身俱來的那種威嚴掩藏起來,他走進一所大樓——上海浦東新區教育局,他是教育局的領導?正想著,車停了,「小姐到了,這就是最近的一所小學。」「哦,」夢圓向車子停下的地方一看:一所小學矗立在她眼前,氣派的電動大門上寫著「上海浦東新區第一小學」,這一定是一所很出名的學校,夢圓想。「師傅,多少錢?」「二十二。」付了錢,夢圓走下車,她站在這所小學門前,看看錶,剛七點鐘,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孩子由家長陪同站在學校門口。一個小女孩,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上身是半袖,下身是裙子,很是好看。她很懂事的和急著上班的媽媽招手再見,獨自一個人拿著剛買的煎餅吃著,人從小就應該學會獨立,夢圓為此時自己的脆弱感到懊惱。

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不僅學校里的人多了,馬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夢圓就在學校的門口來回徘徊著,為了不引起過往人群的注意,她在附近的店鋪前轉了好幾個來回。昨天在哭了大半夜之後,她好像又重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勇氣,懊悔的洗乾淨了臉,睡了四個多小時后就起床了,鼓起勇氣出來找工作,因為她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只夠支付幾天的旅館錢了。可此時,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在這條喧鬧的大街上,她又變的軟弱、無助起來。當她下定決心離婚時,當她被父母趕出家門時,當她被郭磊凶暴地殘打時,這種軟弱無助的感覺都會向她襲來,她想擺脫這種痛苦的感覺,於是她選擇了離開,可離開了那座讓她痛苦的北方城市,離開了帶給她痛苦的人之後,為什麼這種痛苦的感受仍會向她襲來?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雖然上海的氣候很濕熱,但這個孤獨的女人仍然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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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何時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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