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阮若弱在曲江池頭「風光一時」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比馬車跑得還要快。人還沒到府里,阮老爺阮夫人就已經不知是從哪些三姑六婆的嘴裡聽到了事後轉播,幾乎沒氣得雙雙吐血。險些要把她打出門去。
「有辱門風,有辱門風啊!我阮氏一門,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女兒。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就……」阮老爺下面的話兒難以出口,氣得一把鬍子抖動不休。
阮夫人這個喂不熟的,一對紫玉如意都堵不上她那張嘴,在一旁落井下石。「真真是敗壞門風,阮家世代清譽,算是毀在你手裡了。二姨娘平時是怎麼教導女兒的?」
二姨娘本就惴惴不安,此時再聽上老爺夫人的幾句重話,那眼淚嘀嘀答答的就下來了。一旁的三姨娘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她面有愧色的看了阮若弱一眼,悄然起身退出前廳。兩個孩子已經被丫頭們帶回房去換衣服喂安神湯了,做母親的一半為惦記一半為逃避的追了上去。
前廳里,阮若弱在孤軍奮戰。
她辯解道,「爹,我也知道當時的行為不妥當,但為著救人心切不得不出此下策。」她把玉連城的原話照搬過來。「救人一命,是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情。你們不誇我倒也罷了,就別再這種么上綱上線的批鬥我行不?」一著急,管他們聽得懂不聽懂,把文化大革命的術語都用上來了。
阮老爺聽得半懂不懂,卻也能忖出不是什麼服軟的話,愈發生氣了。「胡言亂語,不知所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當然是好事。但眾目睽睽之下,你一個女兒家,如何能用出這種……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來。這實在有傷風化!」阮老爺子一番話說的吞吞吐吐,極不痛快。典型的那種晦淫晦盜的衛道士。
「可不是嘛,有傷風化之極!你倒還想著讓人誇你,這上下,不要說沒人誇你,只怕你已經迎風臭十里了。」阮夫人一張嘴能剜下人的一塊肉來。
「若是單臭你一個也罷,可憐的是我們阮府一干人,恐怕也都得陪著你淪為笑柄。」阮若鳳也來火上澆油。這母女倆都是一路貨色,見人摔了不但不扶,反而拚命踩,恨不能踩得人永世不得翻身。奇怪,本是同根生,怎麼就這麼熱衷於相煎急?
阮若弱被他們幾個人圍攻,唯一的同盟軍二姨娘,除了會嗚嗚的痛哭外,半點力都幫不上。也罷,阮若弱本也就沒指望過她派用場,能不添亂就萬幸了。她以一對三,卻毫不怯場。既然正面火力這麼猛,乾脆繞開打迂迴戰。
「爹,那你的意思是不能救了。任那小王爺死在那裡,然後我們阮家再披麻戴孝的去替他守上七七四十九天靈堂,以謝他捨身相救兩個弟弟的恩情。只是不知王爺王妃肯不肯領情哦!」
阮若弱這一炮轟出去,阮老爺阮夫人雙雙無言。真若死了靜安王世子,他們擔得起?怎麼說也是為著你阮府的人捐軀喪命,王爺王妃若是悲痛失察,降下罪來,你還有閑心顧及門風,想想如何保命是正經。
看著他們倆個面面相覷,阮若弱乘勝追擊。「爹,小王爺若是為著阮家的人而送命,這長安城裡,我們如何還有立足之地?女兒我正是顧及到了這一點,這才含羞忍辱,豁出臉面舍了名聲,把他救活過來。」邊說邊佯裝垂淚,用帕子捂住臉。「女兒是一門心思為阮家著想,才肯這般犧牲。沒想到竟被二老如此誤解,女兒實在是委屈呀!」
阮若弱這個自衛還擊戰打得漂亮。以力挽狂瀾之勢,將「不知廉恥」四個字扭轉為「忍辱負重」的光輝形象。大有「犧牲我一個,幸福一家人」的壯士斷腕氣概。如此這般,阮老爺還能說得出什麼責備之辭來。啞了半天,方才低低道一聲:「你也乏了吧?回房休息去吧。」
阮若弱聞得此語,便知勝局已定。一張俏臉藏在帕子里偷笑,二姨娘如蒙大赦,趕緊來拉著她回房。杏兒在廳外候了多時,此際陪著她們一同回房去。
回到阮若弱的閨房,二姨娘的眼淚珠子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掉:「若弱,今兒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是阮家的女兒,為著阮家,我做什麼都不委屈。」阮若弱口不對著心,純屬場面話。
二姨娘卻深信不疑,「若弱,你真是阮家的好女兒。可是……你想過沒有,今日以後,你的處境堪憂呀!」
啊!還有什麼堪憂的,眼下這關過去了,阮若弱就把一顆心放到肚子里去了。看著她一臉的不知所以然,二姨娘長嘆:「若弱,你想想,這往後,長安城裡還有哪戶人家,肯來聘你做媳婦呀?」
原來她是操心這個,阮若弱啼笑皆非。「娘,這些話就不要說了,女兒不聽不聽。」二姨娘當她在使害羞靦腆的小女兒態。一時也不便多說,只得嘆息著離去。
二姨娘方一離開,杏兒就過來直抒胸懷:「小姐,方才你在曲江池頭,那樣的救人法,真是駭死我了。」居然用了個「駭」字,受驚嚇的程度可見一斑。恐怕她讓整個長安城都駭到了!此念一起,阮若弱愈發有著啼笑皆非感。二十一世紀里一個最普通的醫學救護行為,在唐朝卻是件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時空真是奇妙。
「小姐,」杏兒吞吞吐吐的再說,「為什麼……親嘴……也能救活人的?」
「不是親嘴救活人,」阮若弱說的坦坦蕩蕩,不似他們一付難以啟齒的模樣。「是人工呼吸的救護方式救活人。溺水的人因為缺氧而產生窒息現象,停止了自主呼吸。這時要用被動的方法,幫助他的肺部有充足的氣體交換,以供給人體所需要的氧氣。這種方式,就叫做人工呼吸。」
阮若弱講解的不可謂不細緻,只是所用的辭彙,實在很難讓杏兒聽得明白。看著她依然一臉茫然的樣子,只得長嘆一聲:「算了算,就當是親嘴救活的好了。反正這個人工呼吸,本來就還有一個挺文藝腔的名字——生命之吻。」
懶得再多話了,她往床上一躺。確實是乏了,做人工呼吸做了那麼久,頻繁的吸氣吐氣鼓得她腮幫子都是痛的。然後還得在千軍萬馬般圍觀她的人群里突圍,然後還得回府來跟阮家人鬥智斗勇鬥嘴皮子……等會,她突然間想起一事來。
「杏兒,你還沒告訴我,何以那個姚二少,在表少爺面前如此俯首貼耳呢?」
杏兒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小姐,我……我也是聽人說道,那姚二少……他很好色。而且……不單好女色……也好男色。」
啊!阮若弱一個翻身就坐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姚二少對錶少爺有歪心。」想不到這傢伙居然還是個GAY。
「也不能叫歪心了,」杏兒倒是替姚二少說起話來。「是仰慕之心才是。別看姚二少在旁人面前一付輕薄相,但每次見到表少爺,都是敬若天人般,畢恭畢敬的很。」
阮若弱又躺回床上去,回想曲江池畔的一幕,倒也確實如此。姚繼宗對著自己時,是何等的輕口薄舌。對著玉連城,卻是一付正容斂色唯恐不敬的樣子。不由暗嘆自身天姿不精,不能博得人另眼相待。玉連城呀玉連城,他是造化用了何等天工才精雕細琢出來的人物呀!那般美色,吸引女人也吸引男人,真是雄兔為他腳撲朔,雌兔為他眼迷離。這般男女通殺的美與魅,可謂是真正的顛倒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