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釋然(上)
我和他之間一下子變得明朗,他起先是因為視察工作而不得不跟我分開,後來是我碰上了事故出事,才拖累他病倒,這樣的分離也是註定的。我覺得上天對我們的考驗夠多了,他挽救了我的生命。我們的愛應該堅固而永恆,怎麼會變得支離破碎?我就像一個捧著金碗乞討愛情的女孩。沒有愛情我會死,失去金碗我會痛。
或許我從來都分不清赫政和愛情誰更重要,我愛的是赫政呢,還是愛的愛情本身?我是一片羽毛,漂泊無依,寧願固守一片晴空,也不甘心身陷泥淖。這是我一廂情願,也是最終還是選擇離開赫政的原因。
我們的邂逅本來就是一場烏龍的安排,現在清清楚楚了。我對她說:「我回去后,會把支票寄還給你。露易絲小姐,愛情是無價的。你覺得我配不上赫政,但請不要讓愛情染上銅臭味。如果你肯早早出現在我眼前,興許一切早就結束了。」
短暫的靜默后,露易絲忽然扯住我的手,目光像刀,她終於放下偽裝讓我覺得我們都是一樣為愛痴狂的女人。她聲音冰冷:「請不要擺出這種清高姿態混淆視聽。方特助告訴我,尚小姐的胃口大的很,你甚至想留下這枚戒指。」
她從包里取出戒指,閃耀的鑽石光澤一下刺穿我的心。我伸手去奪,她一下把我推倒床上,她力氣很大,大得驚人。我也是做過苦力的人,竟不敵她的氣力。
我喘著大氣,頭腦不能思考,竟然語無倫次起來:「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赫政把戒指轉送給你?拾人牙慧,你也用得著跟我這兒炫耀嗎?不過,他說了……會送一個新的給我。他這樣的大老闆買一卡車鑽戒都沒問題,把我的送了你,你何不開口跟他要?方特助不是一般助理,請他出馬,你一定付出不少代價。你開口跟我要啊,我給你,我看著你這樣為我費心,我都覺得好辛苦。」
話一出口,先鑽進我的耳朵。這是我嗎?我怎麼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我什麼時候變成了馮清、李明華一類的人?
她被激怒把戒指猛摔到我臉上,我伸手擋開。戒指「當」一聲摔在地上,我心裡猛地一緊,憤怒地看著露易絲,只覺得一陣心痛。
這枚戒指曾經承載著我那麼多的希望和絕望,我那麼珍愛它。我真的好傻,我捨不得它,為什麼不好好戴一戴它?赫政對我是有感情的,他愛我,也許我們的方式方法都出了問題,把一個好端端的灰姑娘與王子的愛情故事,演繹成苦情大戲。
他的愛來得好突然,我又是一個那麼沒有自信的人,無法相信童話故事真的發生了。猜疑、嫉妒、怨恨,那麼的不諒解和不得已,我們被分開了愛的兩端,躊躇遷移竟相隔天涯。
他在下面為我受苦,我在這兒,何不是為他受苦?
露易絲笑得明麗動人,慢慢地說:「心疼了,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樣的戒指我摔了不止一枚,而是很多很多。不妨告訴你,它們的主人各有不同,甚至國籍不同,不過都是ab型rh陰性血的賤女人。」
我忽然想起金晶說過的話,蹙眉,她說:「人們常說異性之間會互相吸引,我覺得相同血型的人也會彼此吸引。」
她知道赫政也是ab型rh陰性血的人?對了,她在美國讀書時,跟他好過一年。赫政送過她戒指嗎?她是跟我一樣血型的人嗎?
我這是怎麼了?他們早就分開了,金晶鍾情李博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鼓勵我去追求幸福。她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合同工就瞧不起我,她那麼幫我,我怎麼可以懷疑我的朋友,我是被露易絲氣瘋了?赫政就算滿世界都是女朋友,怎麼可能那麼巧都是這個血型的女孩子,這種血型很稀有,露易絲才瘋了。
露易絲對我笑了笑,「你皺眉的樣子很純情,你就是用這一面吸引赫政的吧?我最討厭你們這種ab型rh陰性血的女人,仗著上帝賜予你們的血液,去引誘男人犯錯。你們一個個善於耍手段,拿了我的錢口口聲聲說離開赫政,卻千方百計弄到他的私人電話騷擾他。你是從哪裡搞到赫政的私人號碼,這是我替他選得號碼,幾乎沒有人知道,你是怎麼弄到的?」
她再次扯住我,右手掐住我的脖子,眼睛噴著怒火像要把我生生吞下去。她美艷的臉龐因憎恨而扭曲,我幾乎氣絕。面對這個為愛發狂的女人,內心五味雜陳。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她如此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竟然包裹著一個比我還可憐的心。在赫政的心裡她是什麼,她不是不重要——她是他情到深處的一絲清醒,是瘋狂行為後的一抹理智。可惜——他不清醒不理智的對象不是她,是另一個女孩子,是我。
棧橋上赫政忘情的吻我,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因為愛他,她一直忍。我要懲罰赫政,她冒著被車撞死的危險去勸阻,最後失望,是我把她逼入絕境。
她又試著給我錢,我不肯接受,她終於崩潰了。
我被扼得無法呼吸,一絲聲音都發不出,非常非常難受,她殺了我,會殺了我嗎?
「說,是誰給你的電話,方進燁?不,他沒這個膽量。」露易絲喃喃著,一邊手又加重了力道,「是亨利,誰,說……是誰?」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麼,沖我咆哮,「何忠良,是不是何忠良那條老狗?一定是他,說,是不是那個老東西?」
「我不認識……何什麼?」我死死盯著她,一手握著她的手腕,垂死掙扎,一手慢慢地摸索枕頭,我不能就這樣死了。我是楊爸爸最疼惜的孩子,來之前他對我說了那麼多感性的話,我知道我和小潔,我和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是他最愛的孩子。我們中任何一個出事,他都會心痛死。
枕頭,枕頭在哪兒?
「尚小羽,你已經收了五百萬支票,你已經髒了。不要再玩視錢財如糞土的把戲了,你不是搭上了廣美的總經理嗎?廣美不小啊,還不知足?就憑你也想一口吞了整個東潤?你怎麼跟何忠良勾結的,我就奇怪赫政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跑到銀川去,他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親自處理幾個合同工的小事,還一直瞞著我。我不懂,原來是為了你這個女人。」
「我不懂你說什麼,」我咳嗽得厲害,吐字艱難,「別給我安什麼罪名……你越這樣,我越不離開他。」
她掐著我的脖子使勁晃,天吶,真的不行了。我心一橫豁出去了,手用力伸出去,枕頭摸到。我徑直砸向她的頭,她敏捷地一躲。請注意,這是假動作。我實際徑直擲向落地窗。枕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撞向窗帘。我的心跳得很快,幾乎用盡全部力氣。赫政站在雨里,他的視線幾乎定格在我的窗口。他是在跟我賭氣,我也被他氣得發抖。
可是最讓我心痛的事情竟然是露易絲設得局,誤會一下解開了。我和他之間的怨恨沒有想象的那麼深,窗帘拉上了,勾勒出這樣一個密閉四合的空間,這一擲枕頭撞向窗帘,窗口只會發生一秒鐘的異常。如果他沒有看到,這女人真的會要了我的命。
一剎那,枕頭撞向窗帘,窗帘動了一下,枕頭落地。露易絲一下警覺奔到窗前,側身用手撥開窗帘一角望下去。我坐起來,捂著脖子換了一口氣,奔向門。「想跑?」她發現了,一下攔住我。我再次被重重摔在床上,我眼圈發紅,這個女人太壞,我怕她。我就是察覺她跟赫政關係不簡單,也沒想過要害她,她卻要置我於死地。
我忍住淚,盯著她的眼睛,微笑:「你很愛赫政,太可惜他不知道。不過,他這麼聰明,怎麼會感覺不到?你殺了我,能瞞得住他嗎?後半輩子你就活在赫政的怨恨里。」
相信我的話一定刺激到她,我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拖延時間,赫政還是沒來,他沒有發現嗎?接下來,露易絲會更加瘋狂的報復我。
果然,她撲過來掐我,用儘力氣要掐死我。我剛要喊救命,卻被封住口,發不出聲音。
她帶著快意地笑說:「我該一早掐死你,撈了這麼多錢,還不知足。你得意什麼,你和何忠良勾結,想搞垮赫政,他早就防著何忠良了,你不早想赫政死嗎?赫政不會恨我,你不過就是她的一個**血庫,我已經幫他安排好一切,這種血型很少,但不是找不到。」
「放手。」低沉暗啞的嗓音響起,我抬起頭,才發現赫政已經衝上來。「你怎麼會……尚小羽是何忠良的人,她要毀掉老董事長的基業。赫政,你好不容易熬過四十歲這一關,你不要被這個女人迷惑……」
「夠了,不要說了。」赫政打斷她,把我拉起來。露易絲怔怔地看著他,她的手還放在我的脖子上,但頓失氣力,筋疲力盡的垂下來。
赫政的手好冷,我連忙緊緊握住,溫暖它。我的嘴唇在發抖,「赫政,我不知道誰是何忠良,我沒有勾結他,我沒有……我沒這個本事,你信我嗎?」
他眼中有淚,「我信。」
我說:「你信我,我也信你。」我蹣跚地站起來,顫抖著手從行李箱取出六個日記本,一本本擺在床上,「赫政,這是我最後的寶貝,你來看看。」
房間里很安靜,他的心跳聲我都能清晰捕捉。他翻開一本本日記,裡面一個字都沒有,紙張有些軟,皺皺巴巴。我幾乎情緒要崩潰,悲戚地向他訴說我的心跡:「我是一隻絕望的、失意的、無助的、自卑的小羽毛,在宇宙間飄飄蕩蕩。我好愛赫政,他是我人生的目標。我好愛赫政,他是我所有的思想。我好愛赫政,他讓我深深迷惘。我好愛赫政,他讓我無限絕望。我們能夠相遇,是我的痴心感動了上天。我的眼淚一遍遍澆濕了枕巾床單,又染濕了日記本,筆下千言化作無望相思,都記載入這張張紙頁,我所有的青春都存放在這裡了。」
他捧著日記,猶如捧著一件珍寶。他看著我,眼睛那麼美,直直望進了我靈魂的深處「聽我說,小羽,」他伸手握住了我的雙手,他的手溫暖而有力。「我願用我的餘生一直陪伴你,好好的愛惜你。」他的聲音觸動了我,我看他,所有的眼淚都化作喜悅。
「我不是害你的人?」
「我知道。」他嚴肅的說,眼光那麼溫柔那麼溫柔的注視著我,使我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這是一生的承諾嗎?「我怕我不像露易絲那麼能幹,我怕做不好你的妻子。」我說。「我不會做家務,只會做簡單的飯菜。」
他說:「我有管家和廚師,這些不用你辛苦。」。
「我不會交際,恐怕對你的事業不會有幫助。」
「我會處理,我會請人做事,也不要你辛苦。」
「那麼,」我可憐兮兮地說:「那你喜歡我什麼,為什麼要我呢?」
他眼光深邃,「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長著包子臉的可愛小妹很囂張的包下了我,她掄著拳頭對我說『東東哥哥,你聽著,我長大了要跟你結婚,你不聽話,我就揍你』。小羽,只有你,我只要你。」
一串淚珠從我眼中滾落。
「以後我賺的錢都交給你,你是女漢子,我要靠你養了。」
「東東哥哥,你是東東哥哥?我的天。」我張大眼睛,難以置信,他開心地將我抱在懷裡,溫柔地拭去我面頰上的淚痕。「上天對我真好,他對我太好了。東東哥哥,太高興了。我懂了,我現在豁然開朗,沒有疑惑,我終於明白了。」我大聲尖叫,恨不能喚醒整個青島人民為我祝福。
露易絲靜靜地離開了,我察覺的時候,她已經合上了門。
「露易絲——」我叫。
他震顫了一下,轉過身去看門。「我會給她一個交代的,她對你做的一切,我向你道歉。」他望著我,眼中有不忍。「相信我,小羽,我們不會再分開了。」他說得那樣懇切,那樣真摯,他確實有一種感動人心的力量。我凝視他,忍不住又問:「你會一心一意的對我嗎,不管身邊有多少個露易絲,甚至比露易絲更優秀的女孩子存在,都對我始終如一嗎?」
他很快吻住了我,然後在我耳邊噴著熱氣,他說:「我怎麼有一種落入圈套的感覺,好想後悔啊!」
我抱住他的肩,拚命地搖:「一秒、兩秒……不,一分鐘到了,你答應了,不許後悔,你時間超了。」
他笑,我也笑,我心跳得厲害,一定連脖子都紅了吧?我熱烈地脫去他濕透的襯衣,用自己去溫暖他。我們一起倒在床上,緊緊擁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