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哭(上)
寒冷的夜。
十二月的寒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一樣,風裹挾著雪花打在行人的身上。天已經快要黑了。雪幕中,遠處的街道上是一片若隱若現的灰白斑駁的房子。高聳的教堂和像是蓋了一層沙糖的鐘樓靜靜地矗立在這片大地上。骯髒的泥濘,象傷疤一樣覆蓋在這座城市臉頰上。雪的到來也不過是在這座城市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粉底而已。等雪融化之後,這座城市的臉上依舊斑斑駁駁。
一個滿身是血的黑髮孩子走在這條街道上。由於他滿臉是血,因此看不清他的長相。街上行人不多,總是來去匆匆。
孩子漠然地看著路上的行人。
而路上的行人,也最多就是冷漠地看他一眼。然後,自己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他漠然地看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同樣漠然地看著他。
天氣很冷,而他卻沒有發抖。不是因為他穿得很厚。相反,他穿得很單薄。而且,他還很瘦弱。但是,他硬是沒有發抖。可能他覺得發抖很丟人。
瘦弱的身子靠在位於街角的牆角,靜靜地站著。雪打在他的臉上,他只是漠然地看著。
突然,一輛車在街角停了下來。一個被裹得像個棉花團的小孩子,被母親牽著向他走了過來。「小棉花團」太小了,大概四歲左右。長得倒是粉雕玉琢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個超級大小姐。渾身是血的孩子冷漠地轉身。然後,打算往街口的巷子走去。
「媽媽……血……血……」小棉花團的聲音脆生生的,她說的是中文。
「嗯!小哥哥流血了!」小棉花團的媽媽聲音很溫柔。渾身是血的孩子身子有些顫抖。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繼續走自己的路。
「小哥哥!你等等!你在……在流血……」小棉花團的聲音再次響起。
渾身是血的孩子咬了咬牙根。忍住了胸腔裡頭咆哮的怒火。
老子要你多管閑事?他在心裡狂吼。
但是,那孩子顯然是好意。他還沒品到沖一個對他抱有善意的孩子生氣的地步。
「媽媽!寶寶是不是不乖?惹小哥哥不……」孩子一下子想不起來該怎麼說了。
「不高興!」孩子的媽媽幫女兒補充!
「小哥哥!不高興!」小棉花團有些沮喪。
「我們問一下小哥哥,需不需要幫忙好不好?」孩子的媽媽引導著孩子。
「好!」孩子乖乖地應了一聲。
就在孩子和她母親快要趕上那個渾身是血的孩子的時候。他們面前圍了四個彪形大漢。咦咿哇哇用法語怒吼:
「該死的!原來你在這裡!」
「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小混蛋。」
「殺了我們那麼多人……」
……
面對一通謾罵和討伐,渾身是血的孩子半眯著雙眼。就像他壓根兒就沒有聽到一樣。
突然,他用中文冷哼:「帶著你女兒逃命去吧!我想,你也不想讓你女兒瞧見死人。」
出乎他的意料,他身後那個抱著女兒的女人用法語柔柔笑道:「我抱著她,只要你不要弄出聲兒就行了。」
渾身是血的孩子一愣。
「媽媽!」孩子的頭被母親摁在懷裡。
「寶寶……」
「媽媽!什麼是死人?」
女人失笑:「寶寶!你不用知道這些。今晚,你想吃什麼?」母親調開了女兒的思路。
「媽媽做的布丁,爸爸煮的湯。」
「好!等爸爸回家了,請爸爸為寶寶煮湯好不好?」
「好!」
「寶寶真乖!讓媽媽親一下……」
「好!」
母親在女兒的臉上狠狠親了一下之後。轉過身,將孩子的小腦袋摁進了懷裡。
她們兩母女身後,是一陣無情的殺伐之聲。
無情而冷血!
這樣的冷血和無情,讓抱著孩子的女人都不禁愕然。她無法想象,這樣的殺戮是出自一個孩子之手。
「媽媽……我們周圍是什麼聲音?」
「沒什麼!寶寶剛才不是想睡覺嗎?」
「是!可是……」
「可是什麼?」
「小哥哥穿得太……」
「太單薄了!」
「嗯!小哥哥穿得太單薄了。寶寶想……想把……把……這個……」小棉花團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外套!」
「對!外套!寶寶想把外……外套送給……送給小哥哥!」
「不需要!」三個字,口氣還不怎麼好!
不知何時,那個滿臉是血的孩子已經像個煞神一樣站在她們母女跟前。
很顯然,他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媽媽……小哥哥……他……他生氣了……」聽到這三個字,小棉花團居然躲進母親的懷裡哭了起來。母親趕忙哄女兒。可是不管怎麼哄都哄不住。
真是受夠了。渾身是血的孩子冷森森地轉身就閃人了。
女人抱著女兒,跟著那個渾身是血的孩子走過了街角。兩個黑衣保鏢擋在了那個孩子的面前。
「哼!」孩子不屑地冷哼出聲。
「你誤會了!」女人用法語笑道。
「誤會?」孩子桀驁不馴地側身看著那個抱著女兒的女人。
「我對你是什麼人不感興趣。我只是希望你能聽我女兒把她想說的話說完。」女人柔和地笑著。
皺了皺眉,孩子偏著頭看著那個小棉花團。他不是傻子,那兩個保鏢和這個女人可都不是吃素的。那些街頭混混兒和這些人一比,簡直連提鞋的資格都不夠。
他現在很累了,不想做虧本生意。
「寶寶!小哥哥沒有生氣了。你想對他說什麼?」
小棉花團將小腦袋從母親的懷裡拉出來,眨巴著淚眼扭動著小身子。母親將女兒放在了地上。
小棉花團站在地上之後,就動手將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小襖脫了下來。母親牽著她的小手,向他走來。
距離他還有兩步之後,女人放開了女兒。由於雪地走起來原本就吃力,小棉花團卻靠自己走完最後的一小段路程。她一搖一晃地……
「噗通!」小棉花團習慣性地將他當成了父母,撲到了他的身上。軟軟的身體帶著濃濃的奶香。他垂手僵硬地站在當地。
「小哥哥不冷!」小棉花團抬起清澈的雙眸直接看著他的雙眼,看透了他的內心。
不冷!
她,看透了他!
這樣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毫不猶豫,他伸手將她推開。
「小哥哥!」被他推開后,她偏著頭不解地看著他。她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推開她,是不是因為他討厭她呢?她有些受傷了……
看著她欲哭的小臉兒,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他臉上的表情更是和他的年紀嚴重不相符。
但是,他好歹沒有一走了之。要是他硬要走,那個女人也不會為難他的。
明知他的危險性,那個女人居然還很放心地讓她女兒接近他。
此舉,讓他發現那個女人很坦蕩。
只有坦蕩的母親,才會教育出坦蕩的女兒。
小棉花團一點兒都不嫌棄他渾身的血污。她的雙眼是那樣清澈,坦蕩甚至能夠直接看透人心!
天兒這麼冷,但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抖,也沒有表現出半點兒冷的樣子。但是,小棉花團……卻看出了他「冷」!
看著他還沒有被氣走的樣子,小棉花團抱著外套走到了他的跟前。試圖將外套塞到了他的手裡。可是他沒有接。
小棉花團鼓著腮幫子,蹲下小身子,將外套放在了他腳邊的雪地里。然後站起身仰頭看著他,小聲地呢喃著:「雪終有一天會化的,冬天總有一天會走的。冬天走了之後就是春天了,春天小鳥都會回來,花也會開……因此……不冷哦!」
說完,她轉身撲進進了母親的懷裡。這回,她乖乖地任母親抱著上車了。
不哭也不鬧了……
等那輛車子在茫茫雪幕里消失了之後。他低頭看著地上那件小外套。俯身,伸手將外套鉤了起來。小襖是用白色緞子做的,很精緻很柔軟。上頭,還有奶香和暖暖的溫度。
五指倏然用力抓住小襖。
那暖暖的溫度,讓他狠狠閉上了冷森森的雙眼。
冷!
那小丫頭片子居然看透了他!
&
羅特斯!
法國最大的貧民窟。
這裡隨處可見外邊管制最嚴的毒品;國際上最先進的槍支;最最暴力的流氓;最廉價的妓女;最骯髒的街道;最……
要是這個世界上有人肯用生命為代價,收集和整理一部《黑暗世界記錄大全》的話。羅斯特的「最」,幾乎可以沒有任何懸念地被記錄在案。
清晨,踩著薄霧從一條骯髒的小巷裡走出一個高大英俊,優雅卻又散漫的男人。
這個貧民窟里生活著的人們,臉上總之有種特有頹敗的色彩。
可是,這個男人臉上卻沒有這種色彩!
他的出現,彷彿是從天堂射到地底的一縷陽光。
這裡的人不會笑,這個男人會笑。
而且是微笑。
笑得非常真,非常切,讓人一看就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此刻,他就像不是走進了一個隨時會讓他死無全屍的地獄。反而像是到一個去好朋友的家裡串門子的客人一樣。
悠閑
愜意!
一個喝醉酒大漢,非常有格調地躺在路中央擺成個「大」字。男人微笑著繞道走,就像他剛才看到的不是個人,而是看到了一塊堵在大路上的石頭一樣。
當男人走到這條骯髒的街道盡頭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這裡也是個死胡同。於是,他掉轉頭。就在他掉轉頭沒有走幾步的時候。他的面前突然跳了幾個膀大腰圓,渾身汗毛的傢伙。
他們在笑。
是在笑今天一大早就逮到一隻肥羊。
男人也在笑。
是微笑。
人畜無害式的微笑。
情況很明朗,那幾個大漢是不想讓他活了。可是,他卻依舊在笑。
「那個……請問!你們認識一個冷森森的亞洲小孩兒嗎?我找他,有點兒重要的事兒想商量一下!可是,我忘了他住那個方向了。」男人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大漢們互相對望。
「你和他很熟?」大漢們的頭兒有些結巴地開口。
「是啊!」男人笑著點了點頭:「只是我是個路痴。因此,呃……迷路了!」
大漢們再對望一眼,然後作鳥獸散,居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喂……你們別跑!喂……你們還沒有幫我指路啦!喂……」男人不出聲還好,他一出聲兒喊,那幾個大漢的腳板兒底下活像裝了風火輪。簡直跑得比被厲鬼追還快。
「不是吧?有這麼恐怖?」男人失笑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在這片混亂的黑暗世界瞎晃。
後來,男人又遭到了幾路人馬的為難。無一例外,只要他一抬出那個孩子的名號。那些人也無一例外地像是被厲鬼追一樣。撒丫子就只管逃命。
轉悠了大半天,男人終於在中午的時候走到了一幢廢舊的鐵皮屋。
好不容易敲開房門,來為男人開門的是個渾身冷冽的孩子。看上去像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可是,他的氣質卻像個二十來歲的男人。沉穩得不像話。
站在男人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孩子住的房子是啥樣子的了。
房子內部布置極其簡單。
窄小的房間,塞進了一張桌面有裂紋的長方形餐桌和一隻看起來很舊的長沙發。一隻原木釘起來的書架上頭擺滿了很多書籍。看得出來,這孩子還是個多面發展的人物。「卧室」里是一張小號的雙人床和幾隻木頭箱子。此外房間里沒有椅子。
雖然房間顯得很擁擠,看上去也只有僅容一個人行走的空間。但是,卻被主人規劃地井井有條。
此外,房間里的牆壁上還有個自製的小壁櫥。壁櫥不是用來放物品的。而是用來放槍支的。那些槍支顯然被打理地很好。乾淨地不帶半點兒灰塵。
在看這房間的主人!
呃……
渾身冷森森的!
光是這樣的氣勢就很是驚人了。男人半眯著眼睛,笑得更加真切。
「你叫零?」
「……」
「能請我進屋喝杯茶嗎?」
「滾!」
「呃……」很不客氣地逐客令啊!
「我們能不能坐下來談點兒……」
「嘭!」
門被毫不留情地甩上了。害得男人的鼻子都差點兒被門給撞平了!
好傢夥,有脾氣!
夠冷,
夠絕,
夠狠,
夠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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