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三(非正文,小說,可看)

相關三(非正文,小說,可看)

已然是到了入夜時分,戰船一艘艘行在遼闊的淮水之上,靜無聲息,如一隊隊暗影的巨大幽靈。高挑在桅杆上的巨帆,是展開死亡翅膀的雙翼,覆壓在暗淡的夜空之。

低矮的船艙之,一燈如豆,噌噌跳動有如幽幽的鬼火。黯淡的燈光下照映之下,我已是臉色蒼白,呼吸急促,汗落如雨。

痛,痛入骨髓的痛,痛徹心肺的痛,痛斷肝腸的痛。水銀之毒,已經入腎,入腑,入骨。

咬破唇,咬碎牙,卻無奈這痛苦分毫。

我此時,已然知道大限將至,心莫名悲苦,於是令人把我搬到船頭,安排桌案酒食。軍令一下,諸軍自然應承。

雖然只是幾步的路,但卻是痛得我滿臉是汗,滴滴點點灑落如雨,濕透了重重衣袍。呼吸之聲,有如牛吼一樣。軍官李宛走上前,輕聲道:「大人,你現在情形不好,還是回艙休息吧。」

我緩緩坐在船頭,全力支撐,盡量平靜聲音,不顯痛楚之色:「都下去!」

李宛還在再勸,我目光如電,直射在他的臉上,雖然毒已深,但我虎威還在,那李宛登時一愣,帶著人誠惶誠恐的轉身退下去了。

此時靜夜無聲,長空上碧天如洗,銀河明凈,牛女暗渡;淮水上黑沉沉烏壓壓,除了幾點漁火,再無旁物可見。我平定半日的呼吸,想要站起,卻無論如何雙腿不聲使喚,那是水銀之毒已入骨髓了。

今夜,就是我的死期!

想不到吧?哈哈哈!

「盧俊義!名動天下,槍棒無雙,河北三絕,自命忠義的河北玉麒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嘿嘿,嘿嘿嘿嘿!好笑,當真好笑!」我緩緩的一字一字的說著,低聲冷笑起來,直笑的全身抽搐。

是啊,我這也是活了一輩,這又是什麼樣的一輩呢?

我算個什麼人?

我本是北京大名府響噹噹的大戶員外,出於范陽盧氏,自先祖因契丹之亂,從范陽搬至大名,累世清白,家無犯法之男,戶無再嫁之女,老老實實,沒做過任何犯法的勾當。雖然有一身本事,卻沒有為過非,作過惡,魚肉過鄉里,河北之地,誰不知我盧俊義輕財重義,樂善好施,是少見的好人,可是好人又何何?到如今,卻是一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

該怪誰?

我舉起第一杯酒,仰頭向著北方,輕聲道:「宋大哥!宋公明!呼保義及時雨,你現在,可還好么?你用盡心機,賺我上山,拼盡心力,搏取功名,事到最後,只怕還是一個兔死狗烹的下場吧!」

我上水泊梁山,是因為我被狗頭軍師吳用所騙,一首反詩,搞得我家破人亡,從此我成為水泊梁山上的二頭領。但是,他們所以賺我上山,並不是因為我的本事高絕、能為出眾,可以領導梁山做一番事業,而是因為死去的一把手晁蓋,給宋江出了一處難題!

為什麼這麼說?世人好多都以為宋江只是一個無能之輩,其實,他當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和最大的剋星。他在存在,令我這個世間第一的英雄只能低首雌伏,不敢做任何的事情。他的本事不大,論才,沒有過功名,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吏員;論武藝,他也有武藝么?或許是有的,畢竟還教過孔明孔亮兩個徒弟。但若交手,我用不到半招就能至他死命。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把梁山其餘一百零七員將領牢牢的把握在手,個個服貼的有如嬰兒。這說明了什麼?

世間,人傑到處都有,馭人之傑卻並不多見。黑矮宋江就是一個馭人之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即便是晁宋並列的時代,宋江名為老二,實際上就是當家老大,晁蓋一死,順理成章宋江應該正式扶正。但是晁蓋早看出宋江的心,因此才會力排眾議去打曾頭市!籍此挽回日漸凋零的威望!但是不幸的很,晁天王出師不利,首戰告負,而且送上了自己的生命。晁天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迴光返照之際,布下一個遏制宋江陰謀的八卦陣:「賢弟休怪(按:指宋江),哪個捉住射死我的,便立他為梁山之主!」好一個「賢弟休怪」!便這一句話,晁天王便可放心撒手西去!

——能夠捉史恭的,梁山上也不過林沖、秦明、花榮、呼延灼等區區數人,宋江要想親手活捉史恭,無異於痴人說夢。晁天王雖然死了,但是作為梁山精神領袖人物,他的話還是相當具有分量的!宋江哪怕心底里嫉妒得發狂,出於表面章,晁天王的命令還是要遵照不誤。所以,晁蓋一死,宋江立馬把「聚義廳」改成「忠義堂」,但是堂的正廳,他是不敢擅居的,裡面供奉的正是神壇上的領袖——晁蓋的靈位。曾頭市是塊硬骨頭,連晁蓋都折戟沉沙了,區區宋江能成功么?萬一又了史恭神箭,這老大的位置恐怕就歸同樣狡猾的軍師吳用了!宋老大什麼事都做,但沒好處的事他是不做的。派梁山舊將征討,萬一林沖、秦明之流建功了,同樣作為元老,恐怕多數兄弟都會遵守晁蓋遺言。所以必須要找個局外人來打這場遭遇戰,國人有個民族劣根性叫「欺生」,而局外人正是欺生的最佳人選!這個局外人,就是安居在家的我,盧俊義。

史恭是我的師弟,他的本領,一大半是我教的。天下能以真實本領擒他的人,用一把手就能數過來。而我,當然是其之一,而我這個人,能讓梁山眾頭領服從么?或許能,或許不能,所以,宋江既然用我,就要讓我在梁山群雄面前抬不起頭來。

怎麼辦?一,要打得我抬不起頭來,二要「救」得我抬不起頭來。

那時,我只是一個土財主,雖有家財萬貫,雖然一身本事,卻向來信奉安身樂命,做個平常的人。結果了吳用的圈套。我在梁山下一場大戰,雖然連敗十幾位頭領,卻是個旱鴨,不幸落入水,從此被軟禁長達三月之久!

盧俊義如何,輕易就被梁山好漢擒了!這就是宋江所要的效果。不過,這還這夠。宋江吳用用計,從來都不會這樣簡單,他們會有連環之計。於是,吳用把那首反詩的真實含義,告訴了我的家人主管李固。於是,當我再次回到北京的時候,家產與妻已經被無良管家李固圖謀。自己也因謀反落入獄,成為囚徒。

不過若只是救一個囚徒,對於宋江來說,那是輕而易舉,他有無數辦法可想,可是,他採取了最激烈的一種方法,發兵來攻大名府。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救我么?不,他其實還是為了自己在山寨的位置,他在和死去的晁天王叫勁:死去的晁天王最大的功勞就是黃泥崗劫梁書的生辰崗,而他宋江要立的最大功勞,是攻破梁書的北京城!兩下一對比,難度如天壤之別!只要北京一破,梁山老大的位置就是宋江的,哪怕我能夠生擒史恭!

宋江成功了。被梁山救出后,所有底牌全被弄翻,所有退路全被斬斷的我,哪裡還旁的路可走,只能歸順梁山。可是,一個被人救出的無能之輩,欠了山寨眾將好大的人情,如何能因擊敗史恭成為山寨之主?誰能服我?於是,他順順噹噹的成為了梁山之主,而我作為他的犧牲品,成為他手的一個提線木偶,從此由一隻羊變成一條狗,被宋江指揮著東擋西殺渾渾沌沌的過了這一生。直到今日,死於這淮水之上。

「宋江,宋公明!我比不上你,我比你差得太遠了!你厲害,你太厲害了!我好怕你啊,好怕啊!盧俊義,河北玉麒麟!如此自大、麻痹、無知和懦弱的盧某人,也敢說什麼『武雙全』,也敢說什麼『英雄蓋世』?英雄蓋世的是宋大哥你啊!天地間,誰能比得了你?誰能?!……哦,我忘記了,還有您,我的聖上,我的陛下!這第二杯酒當敬您才是。我本以為天下只是賊當道,卻忘了,只有您才是天地間的主宰,是最神聖的存在,宋江和您相比,只不過是一條小混鰍罷了。」

不錯,宋江的目的,只是為了當一個梁山的老大,為了自己當朝庭的官增加一點籌碼。說到底,他的野心,也不過只是榮華富貴。可是當今天,道宗皇帝您呢?你站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上,掌控著天下所有的權力和財富,可是您做了什麼呢?你重用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朱免賊,定司馬光、彥博等臼餘人為『元祜奸黨」,定章惇等人為「元符黨人」。你窮奢極侈,濫增捐稅,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大興木,修建華陽宮等宮殿園林。你設「花石綱」,搜刮江南民間的奇花異石,運送汴京,修築「豐亨豫大」(即豐盛、亨通、安樂、闊氣的意思)的園林,名為「艮岳」,將國家歷年積蓄的財富揮霍一空。你尊通道教,大建宮觀,自稱教主道君皇帝。你一人統天下,政令一出,三省不得封駁,滿朝不人敢發異語,你把權力全部集於一手,卻造成了忠臣義士無處可奔。水泊梁山上,多少豪傑本該是大有做為,卻被逼的家破人亡?

陛下,你豈不知,為淵驅魚,是將自己的天下送給他人不成?

陛下,這樣下去,天下又會如何?遲早國家會敗亡在你的手上啊!

「這第三杯酒,這第三杯酒……」我沉吟了。

一個俊秀的身影閃現在眼前,那少年,巧笑盈盈,機智無雙,俊美無儔。他是我的僕人,浪燕青。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當年我去梁山歸來,他一身襤褸來見我,哭訴李固叛我的事,卻被我一腳踢倒,不肯信他,結果落得被擒被斬。

前時征方臘歸來,他又對我說:「今大事已畢,欲同主人納還官誥,私去隱跡埋名,以終天年。」我還是沒有信他,結果落得今日毒身亡。

還記得當時他別我之時,我問他道:「你辭我,待要那裡去?」

他道:「也只在主公前後。」

我笑道:「那你還辭個什麼?」

小乙如今你在哪裡?

我知道,你是永遠不會拋棄我的。在你心,不管我是員外還是罪犯,是強盜頭還是朝庭命官,你總是把我當成你的主人,是你最親密的長輩和朋友,是你一生唯一追隨的目標。你對我的感情,超出了梁山任何一對朋友之間的友情,天上地下,四海列國,只要我盧俊義有難,你燕青聞知,必定會竭盡拼了性命前來救助。可惜,這些奸臣下毒的手段實在卑劣,我的燕青恐怕也難以想到人性之壞,竟可以壞到如斯地步!

小乙,我命將終,如今,你又在哪裡?

不過也好,你也可因此,能逃脫性命了罷。

「小乙,且盡此杯!」

我猛一挺身,雙腿骨頭咯咯作響聲,我已經站了起來。

淮水蕩漾,溫情如許。

「盧俊義!就這樣了吧!」在從人的驚叫聲,我已經撲入了那片冰涼之。

水沒過了我的口鼻,掩住了我的呼吸。這種感覺好熟悉,就象是我在梁山泊前,被張順等人淹在水一樣。

「難道一朝落水,便再也無法逃脫了么?」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傲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傲骨
上一章下一章

相關三(非正文,小說,可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