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次日醒來,皇帝已上早朝去了,虞宓躺在床榻上靜靜發獃,心頭思潮起伏,過不多時,凝香站在簾外問昨日的賀禮怎麼處置,虞宓想了想道:「先拿來給我看看吧。」凝香答應了一聲,吩咐宮人搬進了屋裡,一樣一樣拆開來,俱是上佳之選。
夕顏笑道:「皇上如此愛惜咱們娘娘,若非要為先皇守孝,只怕今日立的就不是貴妃,而是皇后了。」夕顏與朝顏皆是虞宓的貼身宮女,形容俊俏,舉止伶俐,在玉藻宮一眾宮女中也算是拔尖兒的。
凝香將賀禮一一清點:「玉衡宮送的是一對翡翠玉鐲,沈昭儀家世顯赫,為人又大方,她送的東西自然不會差,漪瀾宮祝昭容送的是一架琉璃畫屏,瑤光宮蕭婕妤送的是……咦?娘娘您看……」凝香輕輕展開畫軸,虞宓接過來一看,不禁一怔,竟然是罕見的一幅梅花篆字,梅花篆字是指在篆字的基礎上,利用距離、方位、色彩、水墨等筆法,將花鑲嵌字中,將篆字與梅花巧妙地融為一體,達到「遠看為花,近看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相融」的獨特藝術效果。
一樹白梅冰枝嫩綠,疏影清雅,凌寒留香,冰心玉骨,仔細辨認,乃是王冕的《白梅》1,這幅梅花篆字雖不如蝴蝶杯名貴,但也是難得的珍品了,虞宓幼時跟父親學習書畫,曾經十分羨慕父親的技藝,可是她還沒有完全學會,父親就已經去世了。
朝顏吸了吸鼻子,驚喜道:「這畫上還有香味呢。」夕顏笑道:「娘娘若是喜歡,奴婢替娘娘掛在書房吧。」
凝香續道:「喬婕妤送的是一整套累絲嵌寶石星墜。鑲嵌精雅,做工細緻,也是價值不菲。」又從桌上拿起一個小盒子:「燕王殿下送的是一塊羊脂玉墜。」朝顏插嘴道:「燕王殿下先前不是送了幾盆紅珊瑚樹么,怎麼又送了玉佩?」
夕顏打趣道:「說不定是見魏王殿下送的賀禮太過貴重,燕王殿下怕落於人后,畢竟禮多人不怪嘛。」雪白的羊脂玉雕琢成芙蓉花的圖樣,光潔晶瑩,細膩滋潤。凝香一旁笑道:「羊脂玉向來珍罕,這樣純凈無瑕的白玉更是難得,不過魏王殿下的蝴蝶杯也是價值連城,兩位王爺真是大方。」
「這玉墜放到我梳妝台上,其他的收起來吧。」凝香答應著下去了。
虞宓坐在妝台前慢慢梳理著長發,眼睛卻端詳著鏡中人頸上的玉墜,夕顏見虞宓悶悶不樂,殷勤道:「娘娘若是無聊,奴婢陪娘娘去御花園散散心吧。娘娘喜歡清靜,奴婢剛好知道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虞宓不禁一笑:「宮中哪有什麼人跡罕至的地方呢。」「娘娘隨奴婢去看了就知道,娘娘肯定會喜歡的。」
仙游宮往北,依次是漪瀾宮、朗潤宮、凌波宮,剛走到凌波宮附近,便聞到一陣淡淡花香,穿過凌波宮,一股花香撲面而來,眼前熱氣蒸騰,淺淺的一片水池,種滿了水仙,亭亭玉立,清水濯潤。
「果然不錯,既有如斯美景,這裡怎麼會人跡罕至呢。」
「娘娘有所不知,凌波宮原來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費貴妃的居所,自從費貴妃死後,先皇睹物思人,心情鬱結,便下令封宮,這裡就很少有人來了。不僅如此,還連累了燕王殿下備受冷落。」
虞宓心中一顫,凝神傾聽:「先皇既然對費貴妃情深,又怎麼會冷落燕王呢?」夕顏嘆道:「因為燕王殿下並非先皇親生啊……」虞宓心中碰碰亂跳,夕顏續道:「這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費貴妃最初是燕國的太子妃,有『七國第一美人』之稱,先皇滅燕國之後,將費貴妃擄至阿房宮,僅半年之後,費貴妃產下一子,就是如今的燕王,當時先皇非常迷戀費貴妃,對身世不明的燕王也愛屋及烏,可是費貴妃死後,燕王的就地位一落千丈,試想,誰會重視一個毫無根基只掛了個空頭銜的皇子呢,更何況這個皇子還來歷不明。」
虞宓心頭苦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聽得身後腳步細碎,兩人都是一驚,卻是凝香的聲音傳來:「娘娘怎麼到這裡來了,皇上正召見您呢。夕顏也是,怎麼能帶娘娘來這種偏僻地方。」夕顏低頭道:「奴婢見這裡水仙開的好,想讓娘娘來散散心罷了,下次不敢了。」
凝香不好再說什麼:「請娘娘回宮吧,皇上已在候著了。」
虞宓進玉藻宮時皇帝正躺在卧榻上閉目養神,「臣妾參見皇上。」皇帝睜開眼睛:「你來了,不是說了不必多禮嗎,坐到朕身邊來。」虞宓依言坐下,「剛才去哪裡了?」
「臣妾去走走,皇上有什麼心事嗎?」皇帝沉默良久:「長城障修築到金山嶺時停滯不前,民夫們怨聲載道,朕得親自去看看。」虞宓稍稍一想,已知其理,十六年前,始皇統一六國之後,就廣徵民夫,在國土邊界山頂上築起高高的城牆,以防外敵入侵,稱為長城障,只是長城障修築在崇山峻岭、峭壁深壑上,故而十分艱難。當年與長城障塞一同修建的阿房宮已經修築妥善,長城塞卻只有榆林塞、黃崖關、鎮遠關、司馬台、慕田峪、高闕塞、白馬關七座關隘竣工。
皇帝目光溫柔望著虞宓:「最多一個月朕就回來。」
注1:元代王冕詩: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