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222:24:48
高野宗純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到這個世界的。
好像只是普通地一抬頭而已,面前的景象已經天翻地覆。
他所在的是一個昏暗的房間,應該是某家的起居室,桌子等礙事的物什已經被搬到一邊,從完全不透光的窗帘來看,外面應該是黑夜。
唯一的光源是面前開啟的電視屏幕,裡面正在播報最近冬木市連續殺人事件的午夜新聞:被稱為「惡魔」的兇手總是用被害者的血液畫成魔法陣的獵奇案件。
而一個橙色短髮的青年正蹲在木質地板上,一邊哼著不成調的聲音,一邊就著這微光塗抹著什麼——以人類的鮮血。
在他身後躺著兩具成年人屍體,左邊前方還有一具小女孩的屍體,身體稍微往後靠的話,還可以感覺到屍體那殘留的體溫,很容易就讓人下達出剛死還沒多久的判斷,兇手顯而易見就是這個橙發青年,一邊的桌子上還有丟著的染血短刀呢。
不論是他坐著的地方還是小孩屍體周圍都已經被血液浸滿,褲子被洇濕后貼在自己身上又徹底幹掉后像硬紙板一樣很不舒服,但是他並沒有站起來試圖移動位置或者呼救,原因很簡單,此時他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著,嘴上也被貼了一塊膠布。
更不用說他的身體還是個大約6歲左右的小孩,即使大叫,在這夜裡也傳不出多遠,邁開小短腿怎麼跑都跑不過這個有著成年人體格的橙發青年吧。
很好,現在事情很明顯,他穿越了,從一個22歲的高野神社繼承人變成了一個6歲小男孩,還正值一個變態殺人狂殺人現場。
更詭異的是,他除了記得自己叫高野宗純,22歲,家裡是高野神社,有一個正當著神主的父親和正跟三個女孩子交往之外什麼都想不起來。
神社的布置和構造、父親和女友的長相、家鄉的風景等等,就像被什麼從他腦海里抹去一般,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而沒有更多的記憶。
……
…………
………………等、等等,三個女朋友!?噗咳咳咳咳……
思緒微妙地跑偏了的宗純沒注意到橙發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畫完了他的圖案,站直了身體,直到對方出聲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充滿吧充滿吧充滿吧充滿吧。重複四次——哎,五次?哎呀,只是少充了一下……而已嘛?嗯。」
「充滿吧充滿吧充滿吧充滿吧充滿吧。這回是五次了呢。ok?」
重複了兩次不知所謂的話的橙發青年停了下來,像是因為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而感到有些無趣,沒有再念下去。
順手把剛剛塗抹東西時留在手上的血液在牆壁上蹭了兩下,轉過頭眼角瞥見高野宗純的時候,像是才想起這還有一個「玩具」一般地眼前一亮,笑著向他走了過來。
其實橙發青年的長相既不兇悍也不恐怖,甚至還稱得上是乾淨清秀,只是那詭異的笑容在這陰暗的環境下還是讓高野宗純心中一緊,這傢伙不但是殺人犯,還褻瀆死者屍體,是個十足的變態,對這種變態殺人狂來說,是沒什麼道理邏輯可講的,前一秒可以對你微笑,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拿刀子捅上來。
他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出自己的恐懼和動搖,因為越是害怕、越是掙扎,這種變態反而會感到更多更強的快|感,然而他畢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詭異的狀況,一時半會還調整不過來,只好不著痕迹地低下頭錯開視線。
「喂,小孩,你認為真的有惡魔存在么?」
雨生龍之介向那個低著腦袋的男孩子走去,詢問著,他當然知道那個被膠布封著嘴巴的男孩不會回答,只是想這麼問而已。
「報紙和雜誌上面啊,經常把我稱作惡魔呢。但是,這難道不奇怪嗎?我一個人殺的這點人,只要一枚炸彈就能夠在一瞬間超過我了啊。」
(……剛剛午夜新聞里說的果然就是這個傢伙啊,用死者鮮血繪製魔法陣的惡魔,現代社會裡竟然還會有相信魔法這種女孩子家家幻想的白痴?那麼這裡就是冬木市了,真見鬼,我對這個地名完全沒有印象。)
也許是思緒被帶開了一點的緣故,高野宗純覺得最初的恐懼感已經降低了一些,至少作為成年人的自己已經能夠掩飾那些剩下來的負面情緒,他調整著呼吸和心跳,抬起頭看向那個橙發青年。
沉寂在自我獨白中的橙發青年並沒有注意到男孩何時抬起頭來的,只是自顧自地敘述著,「唉,算了吧。就讓他們說我是惡魔好了。不過,要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有真正的惡魔存在的話,那不就很對不住真正的惡魔了么?那樣的事情不太好吧?像『雨生龍之介是惡魔』這樣冒充到底好不好呢?要是這麼想的話,現在也只好承認了。真正的惡魔到底存在不存在啊?」
「但是呢,要是萬一惡魔真的出現了,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只和惡魔開茶話會那未免顯得有點太白痴了不是么?所以呢,小子……如果惡魔先生真的出現了的話,你要不要被殺一次看看啊?」
龍之介終於再次看向了那個孩子,出乎預料地,面對他有意的威嚇,那雙棕色的雙眼中沒有害怕也沒有悲傷,當然亦沒有其他情緒。
他隱約地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思緒完全沉浸在自己充滿著血肉的遐想中,就像是墮入了沼澤地一般,無法順利地拔|出來思考。
「被惡魔殺掉會是什麼樣呢?是被一口吃掉呢,還是會被撕個粉身碎骨呢,總之我覺得那一定會是很寶貴的經驗吧。絕對不會是沒有意義的事——啊,好疼!」
把龍之介從幻想中拉回現實的是右手背上突如其來的疼痛,雖然只是一瞬間,但真實得完全不像是錯覺。
「……這?這是什麼……」
在他痛感還沒完全消退的右手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刻上了一個類似三條蛇糾纏在一起的血紅刺青。
在雨生龍之介還在看著手背上刺青的時候,正對著他剛剛用血塗抹的那個古怪的魔法陣的高野宗純第一個注意到,那個魔法陣之中有一抹白光在室內不應該出現的微風中亮起。
背對著魔法陣的龍之介似有所覺地轉過身,魔法陣越來越亮,微風也漸漸變大,把室內那些輕巧的擺設吹得亂七八糟。
(這是……)
由鮮血所畫成的魔法陣之上,有著白色的能量光束在不斷遊走著,魔法陣的正中心突兀地彌散開一陣霧氣,很快又被同時而起的風吹開,阻擋住外界的視線。
宗純的雙眼不由得睜大,如果嘴巴不被封住的話,此時一定也張得大大的。
雖然是神社神主的獨子,但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普通年輕人,他本身對神道教也不過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半吊子信仰罷了,然而眼前的超自然現象卻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
所幸現在雨生龍之介的注意力也全部被這魔法陣吸引了,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
「——我問你。」
從魔法陣中彌散開的霧氣之中傳來了一個聲音,而後,一個穿著一件裝飾繁多的古怪長袍的男性身影從中憑空出現。
他的皮膚是久未見天日的蒼白,無神的雙眼微凸,兩頰深陷,打著微卷的頭髮亂糟糟的,看上去簡直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
「請求我,呼喚我,令我以caster職階現身於此世的召喚者喲……我在這裡詢問你的名字。在那裡的,是什麼人?」
龍之介有點失望出現的惡魔外表如此「普通」,他撓了撓腦袋,出乎預料地以一種跟變態殺人狂完全不相稱的樸實口吻回答道:「嗯……我叫雨生龍之介。自由職業者。興趣是殺人。喜歡小孩子和年輕的女孩。」
絲毫沒有被「興趣是殺人」這樣的話震懾到的古怪男人平淡地道:「很好。契約成立了。您所渴求的聖杯,我也有得到它的夙願。那通往樂園的鑰匙,一定會落入我們的手中,對嗎?」
「嗯——啥?」
龍之介的回答之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不必說他,宗純也是如此,其他的還多少能夠理解,不過……「せいはい(聖杯)」是什麼?
這個不太常用的詞語讓他更加疑惑了。
「……啊。先把這些麻煩的話題放在一邊,來——」龍之介說著,示意他看向高野宗純,「總之,作為見面禮,那邊的那個如何?要吃了他嗎?」
感到兩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宗純心中一凜,表面上卻顯得更加平靜無波了,男人面無表情地很快收回了目光,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龍之介立即被那本書冊吸引了目光。
「啊,很厲害啊!這是用人皮做的吧?」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打開書輕聲念了幾句什麼,不必說稍遠處的高野宗純了,連十分接近的龍之介都沒聽清楚,隨後,男人合上書冊放回了懷中,走向宗純。
男人的腳步聲合著心跳的聲音沉重地落在高野宗純的腦中。
(……不可以避開,不可以避開。)
男人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不是蹲下身體,只是略微彎下腰,目光柔和地看著他。
「——不要害怕。孩子。」
那聲音非常輕柔,男人動手解開了高野宗純手腳上的繩子,撕掉了嘴上的膠布,以溫柔的目光帶著鼓勵看向他,「能站起來嗎?」
刻意沒有躲過他碰觸的高野宗純沉默著點點頭。
「好了孩子,從那邊的門走出屋子。一直往前走,不要往周圍看,用自己的腳走出去。——一個人,走出去。」男人帶著柔和的笑意,拍了拍男孩的後背,不顧雨生龍之介有點不滿的扭曲表情,鼓勵道。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6歲的男孩只是看了一眼那扇代表著自由和光明的門扉,轉過身來直視著他,說出了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句話。
「——不要。你會在我走出去的一瞬間殺掉我吧?」
男孩貌似天真的反問讓屋內的氣氛一滯。
高野宗純故意眯起眼,露出一個笑容,在這昏暗的室內顯得有些古怪。
這個從魔法陣中出現的古怪男人的表演毫無破綻,那悲天憫人的溫柔足以蒙蔽過任何一個人——或許那不是蒙蔽,而是確實存在的真情流露——假如周圍的一切不是那麼詭異的話。
不必說他那與眾不同的降臨,單單說他出現之後絲毫不在意那三具已經冰冷的屍體和龍之介「興趣是殺人」的發言,自顧自地與雨生龍之介搭話,就可以看出他其實是個不在乎人命的傢伙。
之後他為自己解開繩索的時候,不是蹲下,而是紆尊降貴地屈起身彎下腰,甚至連膝蓋都沒彎一下,可見他並不是表現出來那麼平易近人的人,而且他還使用人皮製作的書冊……雖然他沒正面回答雨生龍之介的話,但那態度也不像是否認。
那麼問題來了,這樣的一個傢伙,會放任已經看到他們所做一切的自己——雖然現在的宗純看上去只是一個孩子——活著走出這個地方嗎?
(不會。)
高野宗純在心裡以篤定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孩子,也許會因為他的親切和近在眼前的光明和希望而疏忽這些疑點,但高野宗純不會。
他非常想要儘快逃離這兩個變態,但還沒到被恐懼和僥倖心理衝擊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這樣一個毫不在乎人命的傢伙,跟那個雨生龍之介半斤八兩,沒準還更難纏,畢竟雨生龍之介還只是個人類,這個從魔法陣里出來、自稱caster的傢伙……人類?惡魔?就不知道該說是什麼東西了。
(不想被殺掉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覺得留著我比殺掉我更好一些。)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男人像是從肺部最深處發出古怪的笑聲,「你好像可以理解啊。」
「恐怖這種東西是有新鮮度的……」他沐浴著雨生龍之介的目光,用陶醉的口吻說了下去,「人類在不斷的恐懼之中,感情會漸漸的死去。真正意義上的恐怖,不是指沒有變化的靜態而是變化著的動態——」
「——所以你打算在我走出這裡,接觸到光明和希望、放鬆安心的那一瞬間,讓我品嘗到最深切的絕望。」高野宗純冷靜地補上。
男人再次將溫和的目光投向他,只是這次已經有什麼不同……對,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有著相同興趣的同伴一樣,充滿著前輩對後輩的關懷和期盼,讓宗純一陣惡寒。
「真是有天分的孩子。」男人非常真摯地誇獎道。
他不再對宗純說話,轉向雨生龍之介,「這種從希望到絕望的轉變,那一瞬間的恐怖……這種新鮮的恐怖和死亡的滋味,你覺得怎麼樣?」
「cooL!太棒了!太cooL了你!」
雨生龍之介完全被他所描繪的東西迷住了,他的目光彷彿被什麼點燃了一般,神情帶著躍躍欲試,再度將讓宗純毛骨悚然的目光投向他。
「不,他不行,」出乎預料地,古怪的男人攔在了龍之介的視線之前,「他已經洞徹了這股美妙的源頭,是無法使之出現的——而且,您不覺得一下就殺掉這麼有天分的孩子太浪費了嗎?」
……目標達成。
宗純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鬆懈下來,一定會嘗到這個男人所說的「從希望到絕望」的滋味。
龍之介則是以惋惜的目光看著高野宗純,因為剛剛的一番話,他對這個從魔法陣中冒出來的男人產生了一種敬意,甚至可以說是膜拜,而且……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說的對,這個男孩身上好像很難有那種極致的絕望出現。
惋惜的同時也有新的趣味誕生,男孩剛剛比他更早看穿了男人的打算,這是多麼出眾的天資啊!也許把他培養成同伴也很不錯?
雨生龍之介享受著這種沉浸在血腥中的異常生活,並以之為樂,然而以往他總是獨身一人,並沒有人能理解和分享他的快樂,現在一下就得到了一個從魔法陣中冒出來的惡魔同伴,以及一個天資出眾的同類,這怎麼能不讓他愉快呢?
這樣想著,龍之介收回了肆無忌憚的目光。
「ok~!雖然不知道聖杯什麼的,但是我要跟著你一起!我可以幫你的。來吧,讓我們盡情的殺戮吧!要多少活祭品都可以。只要你繼續讓我享受非常cooL的殺人方式就行!」
「您的話真是令我高興呢,」面對興緻高昂的龍之介,男人再度露出了笑容,「您是叫龍之介吧。能夠得到像你這樣的master的理解.實在是我的榮幸。這樣,我終於能夠達成我的夙願了。」
「啊,這麼說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龍之介以一種對他來說充滿敬仰的語氣詢問道。
「名字么。嗯……要一個符合這個時代的好名字的話……」男人考慮了一下,道,「……那麼,就先稱呼我為、青須,怎麼樣?今天我們就算是相識了。」
青須回過頭看了一眼沉默的男孩,補充道:「……還有我們的小朋友。」
「……宗純。」
感受到兩個變態的目光,被迫上了賊船的高野宗純立刻回答道,因為並不知道這家人姓氏是什麼就只說了名字,反正對於小孩子來說,只能夠記清楚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吧。
「是小宗啊!」
雨生龍之介親昵地稱呼著他的名字,還沾著乾涸的血液的手抓住高野宗純的手,結成血塊的部分摸上去十分乾燥,在動作間有一些剝落下來。
那應該是這家人的鮮血,這個被他佔據的這個軀殼的雙親和長姐,然而那對於宗純來說只是三個陌生人而已,雖然感到惋惜,卻並沒有特別的觸動和憤怒。
高野宗純不在乎地握緊他的手,雨生龍之介的體溫比常人還要高許多,半夜被從被窩裡拉出來的他只穿著單薄的短袖,已經冷得不行了。
青須回過頭看向兩人的目光,十分親切。
——第四次聖杯戰爭caster組,在此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