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在夜色的掩護之下,黑色的觸手就像一根根水蛇在水底向著海魔游去。
即使有人注意到,恐怕也只會把這異形的怪物當做是海魔的一部分。
整個未遠川流淌的水波中都蘊含著螺湮城教本那龐大的魔力,雖然稀釋到每一寸水波之中略顯稀薄,但這本來就與它同源的魔力讓觸手怪感到格外振奮。
而在水面之上,耀眼的光輝正在黃金之劍的劍尖上凝聚,甚至透過水麵刺入水中。
即使包括青須在內的所有人都為這光輝所惑,但觸手怪絕對不會是其中之一。
它生於黑暗,也註定將會活在黑暗當中,雖然因為時常被宗純使喚的緣故它已經不會再對光芒感到不適,但若是周圍有光源,它仍舊會感到懶洋洋的。
不過這一次,它反而加快了速度。
它很快發覺,若是不小心被這黃金之劍的光輝照到,新生不久仍舊十分稚嫩的分|身們就像從來沒有過一樣,瞬間就會被蒸發。
面前是……龐大的怪物沉沒在水面之下的部分。
***
我發誓善待弱者
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
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
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
我發誓幫助我的兄弟騎士
我發誓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
我發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
——這是騎士王在最初就許下的諾言。
她首先是一位騎士,其次才是作為王的存在。
saber登上王位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慾,如果未能保護自己的國民,那麼這個王座就沒有任何價值。
即使自己的信念在另外兩位王眼中只有不以為然,saber在最初的遲疑之後,也很快就重新堅定了起來。
即使面對的是吉爾伽美什和伊斯坎達爾這樣歷史有數的君主,saber的信念也不會輕易動搖。
作為曾經以王者之姿君臨一個國家的人而言,不論是殘暴、親善、勤政愛民或者肆意妄為,最起碼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有著同樣常人難敵的堅毅心智,或者說……固執。
假如被人隨便質疑幾句就懷疑自己的話,騎士王早就倒在還未起步之前了。
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國民,無論如何取得勝利,誓約勝利之劍(exca1ibur)上那灼目的光輝,正是這份堪稱頑固的執念所凝聚。
這是即使archer和Rider,也都無法否認的光輝。
***
面前的河水正在蒸發。
不但如此,海魔那龐大的身軀也在耀眼的光輝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著。
巨大的魔物發出了驚人的狂叫聲,徒勞地試圖將遍布整個海域的身軀縮小,最好縮小到這光輝照不到的地方。
青須彷彿絲毫感覺不到這一點。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他還未墮入魔道的時候,那場在蘭斯大教堂舉行的法蘭西國王查理七世的加冕大典。
這正是他和貞德最為榮耀的時刻,他們作為救國英雄列席於國王加冕典禮之上。
那透過教堂彩色玻璃投下的潔白光輝,正如此時面前的這一束直射人心的光芒。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caster會錯認saber和貞德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她們站出來都不是為了一己私慾,只是為了飽受戰火肆虐的國民挺身而出,勇敢地將一個國家的重任攬到了自己肩頭。
善良、正義、責任、勇敢、凜然,富有犧牲精神,最偉大的人性之美在她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即使結局都如此令人遺憾,然而她們的榮耀無人能夠否定,她們的光輝無人能夠玷污。
吉爾斯德萊斯的雙頰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完全被兩行清淚浸染。
就像龍之介在達成心愿后的第一反應是告訴宗純一樣,青須此時的第一反應也是想找到龍之介,將他激動的心情向著橙發青年傾訴。
然而他卻沒能找到自己的master……啊,他想起來了,龍之介已經……
這個事實讓他感到了巨大的衝擊。
而龍之介已死的事實也讓他從之前的感情中回過了神——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發現了觸手怪。
說的更確切一點,是帶著龍之介氣息的觸手怪。
幾乎是在瞬間,青須明白了他被困在Rider的固有結界之中的時候,外面發生了什麼。
他也終於注意到,站在「貞德」身邊的那個男孩。
不知道為什麼,青須竟然沒有覺得有多少悲傷,反而有種早有預料的感覺。
青須早就知道高野宗純不簡單,在對方如此輕易地馴服觸手怪之後更是如此,不過當時他更多的只是以一種看戲的心態看待男孩的行動。
然而之後的事情發展多少有點出乎預料,青須找到了他的「貞德」,狂喜蒙蔽了他原本瘋狂中還帶著清明的心智,也讓那個男孩趁機徹底脫出了他的掌控。
不過,現在即使醒悟過來,也沒有什麼作用了。
高野宗純還在「貞德」的身邊,他根本不可能對著「貞德」出手,而自己和海魔會在幾秒鐘之後徹底被蒸發,然後回歸聖杯。
青須這個時候真的很佩服宗純,在這個隨便一顆棋子實力都比男孩高不止一籌的棋盤上,就算看上去只是僥倖,對方也確實達到了目的,取得了最好的結果。
(……既然無法在這裡報仇,那麼就讓我送你一程吧!也讓我看看,你最後能夠達到什麼樣的程度!)
在這個時候,青須反而露出了一個詭秘的笑容。
誓約勝利之劍的光輝已經達到了極點,就在所有人為了不讓這光輝刺傷自己的雙眼而閉上眼睛之時,青須將手中的人皮書冊遠遠拋了出去。
海魔因為這劇痛而不斷掙扎著,水花四濺。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螺湮城教本落入未遠川的聲音根本無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看到了么,征服王?這就是saber的光輝。」
站在冬木大橋之上的archer,看著這一幕意味著毀滅的光芒,挑起嘴角向著一邊駕駛著神威車輪,避過那道光芒的Rider說道。
「在目睹了那道光芒之後,你還不打算承認她嗎?」
(雖說一開始質疑的話是他說沒錯,但率先嘲笑saber的不是你嗎!?……這自豪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雖然在心裡這麼吐槽著,但Rider知道如果說出來的話,金光閃閃的王者一定會惱羞成怒的,所以他只是哼了一聲,說道:「正因為她背負了整個時代人民的希望,才能發揮出這般威力——正因為它是如此耀眼,所以才令人心痛。又有誰能想到,背負了如此沉重東西的人,只是一個喜歡幻想的小姑娘呢?」
「這種小姑娘,正是放棄詠蝶戀花、放棄愛情,陷入名為『理想』的無盡詛咒中的最後結果。真是令人心痛,不忍再看。」Rider難得地嘆了一口氣。
「這才是她的可愛之處,不是么?」archer愉快地反問,「她胸中那過於遠大的理想最終會把她自己焚燒殆盡。在她臨終前那慟哭的淚水……如果能嘗到的話,想必會很甘甜吧。」
***
在被兩人俯視著的防波堤之上,金髮的少女因為這一擊魔力消耗過劇而大口喘息著。
因為她之前在Berserker追擊下的狂奔,她與Lancer和韋伯早就不在一起了,從這裡看過去的話,槍兵和年輕魔術師已經離開了原本的位置,大概是各自回去了吧。
終於喘過這一口氣的saber收起黃金之劍,側過身看向安靜地站在她身邊的男孩。
第一眼看去的時候,男孩雙目之中還殘留著激動的餘燼,這並不奇怪,生性膽大的男孩子在面對這種非常理的情況的話,可能還是好奇多過害怕的吧?——正在頭痛應該如何向男孩解釋這一切的saber很快發覺自己做了無用功,因為最初的激動過後,男孩很快恢復了古井不波的樣子。
saber正覺得奇怪,但看到戰鬥結束後向著自己這邊而來的愛麗斯菲爾,又很快將這疑惑丟掉。
「saber!你沒事嗎?」
「幸不辱命,就是……魔力有點消耗過頭了。」
愛麗斯菲爾了解地點點頭,並沒有問下去,因為看到男孩,她也覺得有點頭痛。
在她看來,沒有什麼反應的男孩更像是被嚇壞了,男孩的年齡和伊莉雅差不多,這讓她有點母愛泛濫了,只是因為還在聖杯戰爭進行之中,顧慮到其他參戰者襲擊宅邸的可能性,她也不可能就這麼沒心沒肺地將男孩帶回切嗣剛剛新置辦的府邸。
……那麼,也只好想辦法把男孩送回家了。
至於男孩看到的那些東西,反正海魔的動靜讓許多冬木市民都目睹到了,就交給聖堂教會和魔術協會去頭痛吧!
雖然因為伊莉雅的緣故,愛麗斯菲爾哄孩子的水平不算低,但在與世隔絕的艾因茲貝倫家生活了數十年的她,畢竟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孩子,你跟家人走散了嗎?還記得你家在哪裡嗎?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就在愛麗斯菲爾心懷忐忑地蹲了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男孩齊平,溫聲細語地說出這一連串話的時候,一聲十分煞風景的拉開槍栓的聲音響了起來,隨後就是那個她和saber都很熟悉的男人聲音。
「——愛麗,離開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