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基地里，羅門見到了同樣是被緊急召回的隊友。

128後勤特種支援部隊有A和B兩個分隊，採用輪流值勤的方式執行任務。A隊有六個人，每次任務最多派出五人，留一個人在後方協調部署。今天輪到許可愛等在衛星電話前做參謀們的工作，匯總前方全部相關信息。A隊的另外兩名成員高大飛和馬西北俯身在一張地圖前記錄任務現場的情況。

高大飛是整個128部隊內公認的，戰鬥經驗最豐富、軍事技能最突出的軍人。在128部隊里，想得到戰友普遍的尊敬並不那麼容易。他的身高有一百九十三公分，體重也有九十五公斤，可他的人看上去要比他的真實數據更加強壯，一挺機槍端在他手裡簡直就象筷子一般輕巧。戰友們尊敬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不提軍人的身份，他還是一個頂尖的撲克高手。誰也不會想到像他這樣一個大塊頭居然會精通牌局裡幾乎所有的詭計並且能夠識破所有的花招，所以同伴們都心悅誠服地稱他為撲克中的王牌「ACE」，同時這也是他的戰鬥代號。

ACE嘲笑地看著他。「你不用急著趕回來，這任務有沒有你都能夠圓滿完成。」

羅門笑了笑。「如果是那樣上面就不會派我過來。」

自從任命他被任命為A隊隊長之後，ACE就一直對他很冷淡。羅門本人對此完全理解。A隊的隊員在一起已經由三年，他們之間互相了解互相信任，而他突然就出現在這裡成為隊長，對其他人來說當然難以接受。特種部隊不象別的地方，一道行政命令就可以搞定一切。這裡的上級往往意味著他是全隊里最強的那一個，這就更加不是一道命令所能夠強加於人的。

羅門對ACE的態度並不反感。ACE是喜歡冷嘲熱諷，任何時候都不肯保持沉默，但這只是他的風格。他毫不掩飾自己沒有當上隊長的不滿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在執行命令時沒有任何的抵觸行為。有一點令人欣慰的是，ACE很有個性，並且在處理問題時總能夠公私分開，從記錄上看，做為一個軍人，ACE完全合格。

在他們的部隊里，這就已經足夠。他們之間不用互相買賬。

馬西北則用一種謹慎的審視目光打量著羅門。在這次集合之前，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時間互相了解。馬西北不喜歡說話，也許這是做為一個出色的尖兵所必需具備的特點。就羅門所了解到的，馬西北是那種在戰鬥中每個人都需要的夥伴：機敏而勇猛、沉默而可靠。

「你來晚了。『蜘蛛』和『沙蠍』已經找到了目標，沒準兒這時候他們已經搞定了一切。」ACE仍然帶著挑釁的微笑。「生活往往是這樣，有些事情你總是落後一步。」

「這是好事情，那我們就什麼也不用干，只等著聽好消息就行了。」羅門舒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我身上疼得要命，能休息很好。」

「我可不那麼認為，ACE。」鍾阡陌的聲音從一個內部通話器傳來。「這次沒有後方的命令他們就不能開槍，這是新命令。」

和馬西北對看了一眼，ACE從桌子旁邊直起身。「可我已經下達了命令。」

「那你就得修改你的命令，趁著時候還不算晚。」鍾阡陌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而且從現在開始由羅門下達一切命令，包括給你的。」

ACE看了一眼羅門。「這傢伙有什麼本領能夠爬到我上面？」

「問題非常好，大塊頭兒。」鍾阡陌在通話器里冷笑。「但我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你要想質疑我的命令，那等你爬到我頭上的時候再說。」

ACE把話筒扔在桌子上。「我對你非常不滿，老頭子。」

「地獄里再討論吧。」鍾阡陌咳嗽一聲。「羅門，現在到我這裡來。」

羅門向ACE眨了眨眼睛，面無表情地離開作戰指揮室。

許可愛看著羅門走出去，然後同情地轉向ACE。「現在你不再是老頭子的寵兒了？」

ACE搖搖頭。「沒有人是老頭子的寵兒，我們只是他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那自然是有的用著順手，有的用著不那麼順手。我看不出羅門有什麼特別。」

許可愛笑了笑。「我聽著話里怎麼有股子酸味。」

ACE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是唯一一個用不著嫉妒羅門的人。」

許可愛瞭然地點著頭。「我聽說他本來可以接替老頭子的，但上面不同意，所以他只能騎到我們頭上來。據說他有點不幹凈。」

「不幹凈」是一種隱晦的說法，就是說在執行任務過程中有相當嚴重的違紀行為。在特種部隊里，由於能力上的特殊性，在紀律性上的要求比一般部隊更加嚴格。違反紀律，就等於把自己凌駕於其他人之上，是特種隊員最不屑的行為。

ACE轉過頭來看著他。「我比你們所有人都了解羅門。除了我，你們這些人跟他比起來都是類人猿，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嘮叨他的事情?就靠你那些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

許可愛瞪起眼睛。「我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傻大個。」

ACE反感地看了他一眼。「收起你那套見不得人的東西，老子用得著你來假惺惺地同情？關於我和羅門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打抱不平，我看你欠揍才是真的。」

許可愛勉強笑了笑。「你可別忘了，我們一直支持你。你也該知道，我們支持你也不只是為了你自己。」

ACE沒有說話。128特種部隊成員對於外來的人有種病態的戒備，他們只接受獨立任務，從不與別的部門聯合執行任務。如果一定要他們執行類似任務的話，那A隊只會選擇B隊，B隊也只會選擇A隊，這不單是為了保密，也為了安全。

儘管羅門曾經和A隊在一起訓練過，但他仍然被看作是外人，而外人多大程度上值得依賴，才是隊長人選中最讓A隊隊員所焦慮的問題。

羅門也一直在考慮自己能不能做一個隊長。做為秘密特工，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單人行動，除了任務和自身安全，他用不著考慮太多。可現在，他要考慮一整隊人的問題，平心而論，這不是他擅長的那部分工作。

還有個問題是，他什麼時候能夠回到自己原來的工作中？

穿過短短的走廊，羅門來到鍾阡陌的辦公室中。

聽到羅門進來，鍾阡陌桌子前坐著的一個年輕女人轉過身來看著她。

辦公室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淡雅而別緻，就象年輕女人給人的印象一樣。精心修剪的短髮，時髦而得體的套裝，一雙連模特看了都要嫉妒的長腿，以及她舉在肩膀旁邊、夾著香煙的手指，都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她彎腰在桌子上的煙灰缸里按滅煙頭的時候，羅門看到她衣領處露出的黑色蕾絲花邊和花邊下完美的形狀。

她站起身，不經意地撫平一處衣服上的皺褶，大方地向羅門伸出手。

「這是國家安全局的安念蓉主任。」鍾阡陌坐在桌子后沒有站起來，他的臉色表明他正在疼痛的煎熬中。「你這次的行動要聽取她的專業意見。」

羅門輕輕地握了握安念蓉的手，對她纖細手掌上的力量表示了驚奇。

「專業意見？什麼時候我們開始需要國家安全局的專業意見？」羅門謹慎地打量著這位有著模特身高的安主任，在回憶她是哪一位中央高官的子弟。

「當你們這次要對付我們的目標的時候。」安念蓉帶著禮節性的微笑邀請羅門坐下，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好奇。「鍾叔叔向我介紹過你，說你是個出色的軍人，但他沒說你還是個這麼帥氣的軍人。」

安念蓉的大方讓羅門有點不自在，好像這裡的客人是他而不是她，主人一樣的態度好像她打一出生就待在這個辦公室里一樣。

「請原諒，直到現在我對你還一無所知，更不知道所謂的『你們的目標』是怎麼一回事。」羅門看了眼鍾阡陌。「誰要給我解釋一下？」

安念蓉又點上一根煙，若有所思地看著羅門。

「簡單地說，我是來幫鍾叔叔的忙，你只需要聽我的指示就好。」

「這個艾買提，他的行蹤由你來控制？」羅門懷疑地看著安念蓉。

「國安局還沒有那麼高明。」

安念蓉微笑，輕輕地吐了一個煙圈，看著它慢慢在空中消散，然後轉向羅門。

「但國安局可以知道他的行蹤。」

羅門注意到她用拇指玩弄著夾煙手指的指甲。

「我聽說了，現在我們的狙擊手正在等一個機會。我應該對此表示感謝嗎？」

安念蓉的嘴唇邊露出一個優美的弧形。「我沒那麼說。」

「安主任是我請來的，她用不著吃你這一套。」鍾阡陌生氣地看著羅門。「她留在這裡只是為了向我提供實時信息。要是你想表現你的自大，就把艾買提給我活捉回來。」

「她也為我們提供這樣的信息？」羅門不解地看著鍾阡陌。

「不，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麼或是怎麼做。」安念蓉又掐滅了手中的香煙。「我提供你們需要的信息，然後看你們能做什麼。你們才是行家。」

她的語氣裡帶著些冰冷的不耐煩，似乎在驟然間失去了對羅門的興趣。

鍾阡陌看著他。「你知道我們面臨的是什麼，現在我們能夠指望的幫助就只有安主任能夠提供。她只是來提供幫助，她不回答你任何問題，難道你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嗎？」

羅門看著安念蓉，安念蓉也看著他，她眼神里的傲慢刺痛了羅門。

羅門轉向鍾阡陌。

「你希望我活捉艾買提，那我就能夠活捉他，但前提是，她的情報足夠精準。」

安念蓉又拿出她那個金質的打火機，點著了又一根香煙。羅門注意到，她每次點著一根香煙，最多只吸一口。

「別擔心我的情報，羅門。你該擔心的是你能不能完成你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