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手 回國並感言
每日:鎮:鎮頭大而含籠制虛,寬攻為妙。《凡遇要處總訣》。
…………………………
快要過元旦了。元旦之後就是過年。
現在遠沒有20年後的溫室效應明顯,日本的冬天冷的出奇,東京在整個12月的平均溫度在零下6°左右,尤其是1986年12月19日的這場大雪,氣溫驟降。日本棋院宿舍沒有暖氣,全指望中央空調,這讓已經經歷了好幾個冬天的趙向北依然有些不適應,晚上趴在宿舍窗台上看著窗花發獃。
張楠回來之後看他這樣子,很好奇:「你在看什麼?」
「你沒發現窗花很美麗么?」趙向北在窗戶上哈一口氣,然後看著外面凍出條條冰棱來,「雖然只是瞬間,但這美麗卻可以留在人的記憶中永遠。」
「什麼時候變成哲學家了?」張楠拿袋速食麵泡上,「昨晚上被藤原紀香刺激了?」
趙向北沒拾這個話茬:「日本不過春節的是吧?都有哪些節日?」
張楠在這裡住了快五年了,大致的風俗都了解:「原先是過春節的,日本一直要脫亞入歐,改春節過元旦了。農曆春節現在叫做舊正月。其實日本過的節都是我中華傳統節日,無非是把農曆變成公曆而已。像三月三的女兒節,七月七的乞巧節,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八月十五月見節……說白了就是換個名字。其他的有4月29日的天皇壽誕,秋分節之類,林林總總的很多。這裡最隆重的是兩個節日,一個是除夕,也就是元旦,另一個是盂蘭盆節,都要放長假的。這些年受歐美的影響比較深,聖誕節大多數公司也會放假。」他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北京?」
「既然春節不能回去,那麼元旦回去也好。」趙向北還不知道具體的放假時間表,「元旦放假三天么?」
「如果連聖誕節算上,差不多要放假10天呢。」張楠嘆了口氣,「我本來就沒什麼比賽,倒是可以春節時候回去。」
那麼,準備準備定機票吧。趙向北發現自己也沒有比賽了,正好趁著元旦的假期可以回國去。
「順便給老娘買點化妝品,給老爹買幾條煙。」趙向北開始算今年的對局費摺合人民幣能有多少。讓他比較出乎意料的是,在被兩個姐姐勒掯過一回之後,竟然還有三萬多人民幣的節餘!這裡面的大頭是新人王戰的獎金,雖然遠沒有七大頭銜賽的獎金高的令人咋舌,但也足夠一名棋手混吃混喝幾年不必發愁了。
所以趙向北越發的覺得來日本下棋掙日本的錢,實在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不過東京的物價也搞得讓人咋舌,先不說銀座那些超級商業區,就是棋院周圍千代田區的商業物價水平也遠高於國內,買點小東西就要千八百日元。
真按著趙向楠那種死磕到底的精神去購物,他把所有對局費獎金全搭進去也不夠買滿三五個紙袋。
但也要表示一下心意。趙向北去外面轉了一下午買了一些化妝品香水香煙之類,先期快遞迴國……他不知道日本郵政部門和中國郵電部有沒有合作關係,不過那位客氣的簡直要給他跪下的業務員保證一周內送到貨。
這讓他想起來在20年前,他去存取對局費,去國有銀行的時候櫃檯員連眼皮子都不抬,接過來存摺但凡一個字的廢話也不多說,淡如水冷如冰。正如某大型國有銀行的口號那樣:愛存不存!
而到了商業銀行裡面,剛站在門口的業務經理就幫你把門打開,彎腰30°請入內,漂亮的客服小姐站在門口親密無比的詢問:「您需要辦理什麼業務?有什麼我能幫您的么?要不要騎在我們經理身上讓他馱您去櫃檯?」
現在他又找到這種感覺了。
這次回國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把他這些日子收集的各大比賽的棋譜資料給棋牌中心帶過去。
「那麼,我先走了。」趙向北拎著滿滿一皮箱的棋譜和雜誌站在門外和張楠告別,「我會在1月7日王座預選之前回來。」
「慢走吧。」隨著聖誕節的到來,整個宿舍的棋手們都各自回家準備慶祝雙節。張楠卻不打算回台北去,想要一個人趁著清凈多多學習一下。
趙向北拉著行李箱走了,張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舒了口氣回去繼續打譜。
一盤棋沒擺完,他聽到敲門聲:「趙向北的包裹。」
趙向北剛走,哪來的包裹?他打開門看著身上滿是寒氣的郵遞員:「他剛走。我能不能替他收一下?」
「可以,請您把護照給我看一下。」郵遞員拿過護照到一旁去抄錄號碼,張楠好奇的看看那個老大不小的包裹上貼的名條:兵庫縣西宮市六番町藤原紀香……
「聖誕禮物么?」張楠抱著那個包裹翻來覆去的看,「定情信物么?」他想拆開看看,可想想覺得不合適,好在他知道趙向北家的地址,於是拜託郵遞員叔叔給他再郵過到中國去。
至於郵資,張楠先墊上等趙向北回來再說不遲。
趙向北坐了3個半小時的飛機,從東京到北京,差點因為北京雲層過厚而下不了飛機。等他從機場到家裡,滿天的雪花已經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真是好兆頭啊。」趙向北拖著幾個大皮箱自然不能再坐公交車,慷慨的找了輛計程車,上去之後和司機交談,「瑞雪兆豐年。」
「剛從日本回來?」司機也是很健談,「公幹還是留學?」
「工作。」趙向北覺得自己應該算是留學,不過平均一個月掙一萬人民幣,這樣的留學似乎有點對不起國家,「算是公派,過幾年就回來為國爭光來。」
車一路從順義進到北京城內,司機看著他那一堆皮箱笑:「給家裡人帶的好東西?」
「是好東西,不過對一般人沒什麼用處。」趙向北笑了笑,「我先回家,」他看看時間看看家門,「如果您能等一會兒的話,我一會兒出來咱還去體育館路。」
「行。」司機滅了火,還幫他把箱子拎進去,「您去體育館路幹嗎呀?」
「把這些東西給需要的人們送過去。」趙向北家裡這時候沒人。趙合轍和趙媽媽都去上班了,大哥在深圳三姐上大學,老二趙向楠已經三天不見蹤影了。
趙合轍也著急:不知道誰家流氓又倒霉了……
再加上這大雪漫天的衚衕里也沒個人,所以趙向北把東西來回搬了好幾趟放進去也沒誰知道他回來。
「接下來,去體育館路國家體委。」趙向北給司機指路。
「你去哪幹嗎?」司機很好奇的把那輛類似於伏爾加的車從衚衕倒出去問,「這大雪天的,那裡還有人么?」
「有。」趙向北笑了笑。
他回來之前就掃聽好了,今天平安夜國家隊要打一場交流賽作為慶祝活動。
其實算不上慶祝,因為從陳祖德到馬曉春到劉小光到芮乃偉這幫人沒誰知道天底下還有平安夜聖誕節這種東西。
他們一向是只過春節的。
這時候,錢宇平正站在走廊窗口呼吸新鮮空氣,一眼正看到大雪中一個拖著行李箱往裡走的熟悉的身影:「小趙?」
從廁所出來的馬曉春正想叫他回去,聽到這話一愣:「誰?」
「那是趙向北吧!」錢宇平連忙回頭叫他,「你來看看!」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再回過頭來,外面就依然只是一片風雪。
「看花了吧。」馬曉春笑著說,「小趙這時候回來幹嘛?給咱送棋譜啊。」
趙向北正抱著皮箱上樓,遠遠地聽到這話一愣叫起來:「你怎麼知道?」
馬曉春悚然回頭看著一身大雪的趙向北,眼睛都快跳出來了:「真靈啊!」
「幫把手。」趙向北跟他們就不像在日本那麼客氣了,趕緊招呼,「這些很沉的!」
呼嚕嚕一幫人都出來了,七手八腳的把皮箱接過去之後,老聶一拍他肩膀:「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這不是給個驚喜么。」趙向北看到這些熟悉的臉聽著熟悉的語音,嘿嘿的笑,「今年一年的棋譜但凡我能找來的都給你們找來了。」他把那個大皮箱——就是他爸爸給他帶豌豆黃的那個,呼啦打開,亮出來滿滿的各類雜誌報刊棋譜,「怎麼謝謝我?」
「謝是一定要謝的。」老陳對於棋手們停了比賽倒是無所謂,笑咪咪的湊過來,「只不過我們請客你做東如何?好歹也是新科新人王,不要太小氣啊。」
好說!趙向北跟他們約定好了:「明天晚上東來順,我請,算是謝謝大夥捧場了!」
然後,他又回到那輛還在等他的計程車里,回到自己的家裡。
很巧的是,他爺爺來了,正在和趙合轍交談關於大雪天適不適合出門的事情。
趙向北看一眼自己那黑著燈的房間,笑了起來向警衛員擺擺手,走到門外敲敲門。
「誰啊?」趙合轍很奇怪,中斷談話扭頭看過去。
「我。」
這聲音很熟悉……不過這個天氣,誰這麼有閑工夫來串門?老爺子很奇怪,讓疑惑的趙合轍打開門,然後看到自己的孫子站在外面,笑嘻嘻的向他們抱拳拱手:「平安夜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