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紀先生
李恪坐在書房,翻看著這幾日宇文緒送來的文書,都督府的規矩就是這樣的,長史雖然能總管大小事務,遇到重大決策還是要請示朝廷,只有都督有上奏之權,這恐怕也是李恪唯一的工作。李恪知道宇文緒有要事相商,可實在受不了他那臭脾氣,於是看看這些文書來尋找端倪,可惜一無所獲。
這時,楊伯送了一盞茶進來,低聲說道:「殿下,文紀先生來了!」李恪連忙收拾了一下桌案,起身說道:「快請文紀先生到後花園!」這個裴皓真有意思,自己正有事找他,沒想到他送上門來了。裴皓雖然在州上參贊軍事,可還是王府的屬官,書房裡的文書一向由他整理,如果讓他看見桌案上一片狼藉,一定小看了自己。
都督府本來是一富商的宅邸,後花園建的很別緻,小橋流水,亭台樓榭,應有盡有,遠處的假山下還有幾個箭靶,李恪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弓馬騎射,平時不是去打獵就是在這裡練習箭法,他一手好箭法還是羅隱教出來的,現在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李恪找了個涼亭坐下,楊伯備下茶水就走開了,裴皓還是木頭人一樣侍立一旁,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說話,如果不問他休想他說什麼。李恪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是一年前,他剛從宮裡搬出來,住進了蜀王府,而且不久就要到齊州來上任,之前他雖然也做過益州都督和秦州都督,可那都是遙領,這次可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剛出了宮牆就要遠離親人,李恪的心裡不好受,於是到驪山去打獵,結果不小心傷了一個讀書人,就是裴皓,李恪這人心腸不壞,就把他接到蜀王府來醫治,之後他就做了蜀王府的屬官,並帶他到齊州來上任。
「文紀先生請坐!」李恪笑著說道,顯得心情很好,原來的李恪在裴皓面前就沒有王子的架子,兩人亦師亦友,李恪在齊州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唯有楊伯和裴皓是親近之人。
裴皓告了一聲罪就坐下,沒有言語,李恪只好硬著頭皮問道:「咳咳,我這幾日大病,不知州上可有什麼大事?「
「無什大事,只是朝廷指派的黜陟使大人馬上就要來齊州,殿下要做好準備!」裴皓這話的意思是,以後要少出去打獵,不要在黜陟使那裡留下把柄。
這事李恪知道,李世民為了考察官吏,視察民情,派出十八道黜陟使巡視天下諸道,「使臣所至,如朕親臨」。「文紀先生你就看著辦吧,不要讓黜陟使大人為難就好!」李恪將這個皮球踢給了裴皓,這也是他往常所為,剛才只是習慣,看來這個李恪還是沒擺脫原來那個李恪的影子。
李恪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憑欄望著湛藍的天空說道:「驟雨初歇,風和日麗,真是好天氣啊!」
裴皓不無可惜的感慨道:「殿下說的不錯,不過可惜,上天不作美,好天氣來的晚了些!」
李恪笑道:「文紀先生多慮了,前日那場大雨已解了旱情,今年的收成縱然不比去年,百姓還不至於挨餓。」
裴皓搖首道:「不,不,今年的收成絕對比去年好!」
「這是為何?」
「殿下初來咋到,當然不了解情況,齊州去年也是大旱,更有蝗蟲之災,還好府庫之內錢糧頗多,宇文大人開倉賑災,百姓這才度過了難關。殿下定是知道義倉的用處,儲存豐年的糧食以備荒年,這事絕對大意不得,保不準明年的收成就不好,所以義倉一定要補足!」
裴皓又說道:「朝廷派黜陟使大人巡視天下諸道,殿下可知朝廷的用意?」
「文書上不是很清楚嗎?查吏治,訪民情!先生有話不妨直說!」李恪這時有些茫然,不知道裴皓東拉西扯了半天要說些什麼。
「殿下,自突厥破滅以來,我大唐天子威加四海,唯有吐谷渾對我朝若即若離,一旦有變,朝廷一定會在西邊用兵,黜陟使大人恰恰在這秋收之際巡視天下諸道,殿下可知朝廷的用意?」
李恪現在明白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黜陟使定是到各州籌措糧草了,這也難怪,大唐開國以來,為了休養生息,賦稅一直很低,朝廷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打不起,這才有了「渭水之盟」,打仗這檔子事最耗錢糧,大唐蓄勢多年才滅了東突厥,也不能再起戰事,這才由著吐谷渾放肆多年。關內自五胡以來,民生凋敝,至今還未恢復過來,這籌措糧草的擔子就落在關東諸州的肩上,黜陟使大人可不管什麼義倉,今年齊州豐收,必然攤派更多的錢糧。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事我一定處理!」李恪爽快的答應下來,他本來就要當一個青天大老爺,自己怎麼說還是個王子,黜陟使還是要給個面子的,這種利民利己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李恪又交代幾件事情,裴皓一一應諾下來,李恪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問道:「先生大才,在王府實在委屈了!」
裴皓一愣神,然後躬身答道:「落第之人,何談委屈,殿下見笑了!」
「話不能這麼說,先生之才,不在科舉,在於治國!」當李恪說出「治國」兩字的時候,裴皓的身子明顯顫了一下,看起來有些慌亂,李恪看在眼裡,對這個先生來王府的用意更加好奇,於是加了一把火道:「先生姓裴,與前尚書左僕射裴寂裴大人是何關係?」
裴皓這時又恢復了波瀾不禁的神態,恭敬地回道:「是裴皓的族叔!」
「你是河東裴家人!」現在感覺意外的是李恪了,河東裴氏可是名門大族,與洛陽王氏,京兆長孫氏,蘭陵蕭氏和范陽張氏為天下氏族之首,大唐一半的刺史都是出自這五家,其中只有長孫氏是新興的氏族,其他四家已有幾百年的根基,富貴可想而知,裴皓既然是裴家人,怎麼會落魄到科舉落地?
裴皓像是看出李恪的疑問,解釋道:「不瞞殿下,裴皓是庶出,只能自己自謀出路!」
李恪原來如此的點了點頭,心裡卻在計較,這個裴皓志向不小,看不上祖宗庇蔭,不過以他之才,也沒有什麼奇怪。
兩人又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裴皓告辭離開,這時楊伯進來,說羅隱晚上請他到盈月樓去喝酒,李恪一口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