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府綢風波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個院子,當初正值芸絢大婚,奪目的艷紅盈滿眼帘,合婚歌喜慶的回聲還在耳畔蕩漾,居然已經是三年前的事兒了。突然有些感傷,當時胤禎刀傷未愈在永和宮休養,完顏.錦鸞當眾申明獨佔鰲頭,我是多麼羨慕芸絢能夠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現在,我們兩個都是徒留唏噓......
三年,一晃就是三年!!!儘管有白首之約,王子和公主也沒有幸福的生活下去。令我吁嘆的不僅僅是兔死狐悲,還有手中這枚玉佩,沒想到胤禎送我的定情信物,會以這樣輾轉戲劇的形式回到我手中。
趁我與芸絢用午膳的時候,胤禛帶八斤半一同去說服了納蘭.春茗。在我發了一通脾氣以後,八斤半很輕易的避開車夫讓納蘭.春茗躲到了車上。車廂里光線陰暗,又幾乎全堆滿了箱子,納蘭.春茗藏身在最裡面與車壁接近的空隙處,終於是逃出了這座名叫「鏤月開雲」的小園子。
我推說要卸屬於四阿哥的行李,並將書信交給四福晉,就在門口與芸絢分手,約好辦完事情再過府找她。在那一堆行李中間,納蘭.春茗將那枚玉佩交還給了我,說是臨走前一夜從胤褆身上偷來的。
我抱著一線希望拿檀韻和春杏的事兒問她,但她卻一無所知,看樣子不太像在說謊。這胤褆也夠老奸巨猾的,將納蘭.春茗利用到如廝地步,稍關自己性命的事兒依舊將她瞞得死緊!和他一對比,胤礽的形象可愛多了,難怪納蘭.春茗會死心塌地的倒戈!
納蘭.春茗之所以答應跟胤禛離開,暫時不去見胤礽,她開出條件有兩個。一是替她打探依舊在大阿哥手上親人們的消息;二是自己如果不幸罹難,胤禛必須無條件替她照顧與胤礽的骨肉。
這些話不僅由納蘭.春茗親口告訴我,在胤禛寫給那拉氏的信上亦是白底黑字清清楚楚。淑雅姐看信的時候我也在旁邊兒,讀完以後她只簡單說了兩個字「知道了」,便打發我去隔壁八阿哥府上。憑我如何追問,她也不肯鬆口告訴我她和胤禛預備將納蘭.春茗送去哪裡,我只知道喀顏公公也在那裡。
「這麼大的日頭,怎麼不進屋裡來?」芸絢看見我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發怔,不禁啞然失笑,「又在想什麼呢,傻妞兒?我發現一些日子不見,你越發多愁善感了!」
「我可不進去!」我憨憨的搖搖頭,順著她的話接下去,「你那些金銀細軟待會兒不湊數,還道我偷了去呢!」
「行了吧,我的就是你的!你拿我的東西,也犯得上用一個『偷』子!!!」芸絢豪爽的努努嘴,「再說我都收拾好了!若是你當真要幾匹府綢,我讓她們去取?」
我原想拒絕,但為了避免芸絢生疑,還是點了點頭,「我原也不是眼皮子淺薄,愛貪小便宜的的人!那匹布我省下來是準備送給額娘的,弄髒了就得下水,拿不出手了!你若肯換一匹新的給我,原來那一匹我也不要了!」
「行了,一塊棉布嘛!若要絲綢都多的是!」芸絢抬手阻止我繼續解釋,偏頭對篆兒吩咐道,「你去庫里取幾匹成色好的過來!」
「姐姐......」我聽她說拿幾匹,連忙拒絕。
「橫豎是胤禩的東西,不拿白不拿,何苦便宜了那小妖精......不對!」芸絢罵著罵著突然語氣一轉,「頂著這八福晉的頭銜,可不是我應得的份例嘛!再說除了你額娘,你大嫂那邊兒也需要意思意思,總不能落下裝忘記了吧!」
我和芸絢說話間,篆兒又折了回來,身後的小廝捧著幾匹平素雜色的過來。篆兒語氣有些忿忿的,「要好的沒了,只得這幾樣兒!」
「怎麼會呢,過年的時候查著庫房裡還有好些!」芸絢盯著篆兒背後那幾匹質量和色澤都不算上乘的,顯然壓根兒就看不上眼,「我特意囑咐他們留著,就是預備要送人呢!」
「聽說是八爺的意思,送去給怡彤姑娘裁衣裳了!」篆兒繼續說道,「還有那些內製、官制的絲綢紗羅,都少了好些!我多嘴問一句,全說是八爺吩咐送去那邊兒宅子了!」
「好哇,好你個小賤人!不過是個下作的娼婦,抬進來也是奴才,真拿自己當主子了!憑她也配用這些.......呵呵,是了!等她將來生下小阿哥,整個府上都是他們的!罷了,罷了!我趁早給別人挪地方,眼不見心不煩!哼,一窩子下流種子!」芸絢頓時眉毛一挑,氣得火冒三丈。說罷牽起我就走,直上了馬車才靠著車壁「啪嗒」「啪嗒」的掉淚珠兒。
「格格,你怎麼也不殺殺她的氣焰呢!」篆兒不太理解的問芸絢,「照我說徑直打上門去,先兩個耳光『啪啪』扇在她臉上退了神光再說!」
「咱府上那些人誰不會看人下菜碟兒!我這會子上門去鬧,徒增妒婦名聲而已!橫豎現在胤禩的事兒我懶得管了,愛怎樣怎樣去吧!往後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府上的事兒讓八爺自己辦去!」芸絢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沒想到一匹府綢又折騰出這麼大的風波,芸絢眼裡的冰冷與決絕更深了一層,只怕對八阿哥更是了寒心。
事先芸絢交代過要去鋪子後院兒暫住,去的時候房子已經撮掇乾淨了,不過除去院里的夥計和下人,餘下的屋子實在是住不下我們兩個。於是商量好先湊合將就一晚上,我便搬回家去,只白天過來陪她尋屋子,等找好了寬敞些的院子,我再搬過去與她同住。第二天一早我吩咐八斤半將我的行李分裝一部分送回家去,自己則陪著芸絢在內城中尋找合適的房屋。
清初京師實行以漢制漢、以旗制旗的「滿漢分城」制度。《大清會典釋例•八旗都統•田宅》規定:「一品官給房二十間,二品官給房十五間,三品官給房十二間,四品官給房十間,五品官給房七間,六品、七品官給房四間,八品官給房三間,撥什庫(領催)擺牙喇(護軍)披甲給房二間。」。王府屬於皇產,歸內務附管理;八旗官員兵丁的房屋歸左右兩翼統領衙門管理,屬於國有財產,只能居住不能變賣或典當。
但隨著社會的安定和經濟的發展,北京內城旗人數量迅猛增加,分配的房屋及加蓋房屋的數量卻追不上人口增長的速度,政府無力解決新增加人口的住房問題。至遲在康熙三十二年就出現了旗人之間的房屋買賣,而且得到了官方的許可。
我讓她租房子還真建議對了,芸絢自幼在王府中長大,簡陋一點兒的房屋根本看不上眼。偏巧需要賣掉內城住房的旗人,皆是屬於中下層沒有特權、缺乏謀生手段的。這樣人家的房子又能好到哪兒去,總不能推了現蓋吧,能讓她點頭的房源全在她公公手上。
饒是租,這找了一整天都沒有尋見一戶稱心如意的。好些房子看似妥當,地段、位置也不錯,實屬主人家不在京里,看屋子的人私自賃與他人。一旦將來鬧起來總要惹上糾紛,所以也不敢隨便要。
一天下來走得我腳底都起水泡了,見我累得汗透衣衫的狼狽回來,額娘忙迎上來詢問結果。聽我將大概情況描述了一番,額娘連連搖頭,「我就猜到會是這樣兒,她是何等精貴的人物,錦衣玉食......只是這姑娘的脾氣太倔了些,唉!」
「那......」我正欲說話,見額娘欲言又止,改口問道,「怎麼了,莫不是你知道有合適的房子?」
「不是我有合適的!」額娘搖搖頭小心的提議道,「幹嘛非要在內城找呢,其實外城靠近大柵欄一帶的房子也不錯啊,離你們鋪子又近,好些漢官都在那裡安置著!況且這種事兒交代下人去辦就是了,你們倆何必拋頭露面......」
「哎呀,我的好額娘!原是想先在內城尋尋看嘛!」我撒嬌的靠在她懷裡,「今兒我也跟芸絢姐商量過了,明兒就往大柵欄那邊兒瞧去!不過芸絢姐她哪兒是在找房子呀,根本就是發泄,她一停下來又該胡思亂想了,我是在捨命陪君子呢!」
「那孩子怎麼就不能服個軟呢,八阿哥對她也夠擔待的了!雖說芸絢格格是個好人,你可不許跟她學這些!」額娘攬著我肩膀蹙眉道,「嫁了人的姑娘,時常往娘家跑尚且會惹人非議,更何況是住出去單過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心思,越發叫人猜不透了!」
「行啦,知道你賢良淑德!」我一副不愛聽的樣子,「好端端的盡往我身上扯!」
「好啦,我不提!咱們妞妞兒害臊了!」額娘捏捏我鼻子,突然動作一頓,恍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若是外城,倒有一處應該合適!」
我追問道,「噢?」
額娘微笑著解釋道,「你陳大哥上個月攜家搬進了內城,外邊兒的屋子正巧空了出來!那房子我去過,雖說兩進略大了些,一個人帶上奴僕住進去也綽綽有餘!芸絢格格喜歡排場,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以與你嫂子商量一下!」
我曾聽靜曼姐提過,海寧陳氏出自渤海高氏,而高姓出自姜姓。李煦之父李士楨本是昌邑明末秀才姜演的次子,原有兄弟五人,後來李士楨被掠,繼正白旗李姓為子,因此改姓「李」。而密嬪則是李士楨妻子王氏的侄女兒,故而與她有那麼一點點遙遠的親戚關係,這也是她們倆較為親厚的原因。可是......他們家並非旗人呀!!!
我有些錯愕,「靜曼姐他們搬家了?」
「是呀!房子還是雍王府的產業呢!」額娘點點頭,「雍郡王體恤你陳大哥上朝辛苦,便借了御河橋旁幾間房屋於他暫時居住!」
「去!!!」原來如此啊,我翻了一個大白眼,「唯獨他累,其他住外城的漢官們上朝就不累了!」
「你這孩子,說些什麼話呢!」額娘摸摸我腦袋,哭笑不得的說道,「撇開退親的事兒不說,別與你阿瑪一般小氣!雍郡王人品不錯,這是你重潤哥回來說的!」
第二天我按照額娘給的地址帶著芸絢上門拜訪,我們說明來意以後,靜曼姐很耿直的將孩子交給奶娘,便親自陪我們去老宅子看了一趟。額娘果然猜得不錯,這座宅子芸絢一看就很滿意,當即便決定賃下來,每個月租金亦不過十兩銀子。
每日陪著芸絢鋪子里逛幾圈兒,日子倒是過得很快。十月中旬康熙迴鑾,我也回到了慈寧宮。如果說十二月是應酬最多,最累的一個月,那麼之前的十一月便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因為又得開始籌備過大年的事宜了。
十二月末,正在我為四十七年臨近而忐忑不安的時候,胤禎府上又出了一樁巧宗兒,讓我不得不佩服他那媲美老康的生殖能力。完顏.錦鸞懷一次雙胞胎就已經夠厲害了,這次他的側福晉舒舒覺羅.晚杏與伊爾根覺羅.秀琴居然趕在同一天臨產!
哼哼,這還不算完!四個娃里居然沒一個帶把子的,清一色閨女!為啥米是四個捏......呵呵,因為舒舒覺羅.晚杏一口氣下了三個崽兒,加上伊爾根.秀琴早夭的大格格,老二、老三和老五,都是一個娘胎里蹦出來的!汗,我自愧不如!!!貌似我只生了小乾這一個敗家子,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