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回 萬劫谷（下）

「哦嚯，你是說，你姓段？你沒看到谷外所書嗎？那也應該看到了七殺碑才對啊。看不出來，膽子不小嘛。恩，來福，外面那頭鱷魚怎樣了」，這時，有僕人端茶上來，谷主自顧的喝起茶來，轉眼就忽略了段譽，問起其他事情來。

「對了，來福，老爺讓你們去接待的人如何了」，鍾夫人也隨之轉移話題，不像先前那般熱心。

「回老爺和夫人的話，您派進喜兒和小的去庄外迎接客人，今兒個中午先到了一位，說是姓岳。老爺曾吩咐說，見到姓岳的就叫他『岳三爺』。進喜兒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岳三爺』。不料那人立刻暴跳起來，喝道：『我是岳二爺，幹麼叫我三爺？你存心瞧我不起！』拍的一掌，就迎著進喜兒的面打來。進喜兒又哪會跟他客氣，便他動起手來。那姓岳的人吵吵嚷嚷了半天，又和進喜兒不說話悶打了半天，兩人打得累了，現如今正坐在廳中的地上休息，只是可惜了那一整個大廳當中的傢具，都讓兩人給糟蹋了」，那僕人恭敬的回答道。

「呵呵，進喜兒不錯啊，來福，你可也要加把勁，千萬不可墮了我萬劫谷絕情山莊的威風，像這種不懂規矩的客人，你們不要給我留面子，給我狠狠的教訓，也好讓他們長長記性」，那長臉谷主彷彿開心極了，眼眶裡一雙靈動的眼睛神采飛揚。

鍾夫人嗔道：「既知這些人這般麻煩，不如將他們驅逐出谷去。」

「谷主，夫人，晚生有……」，段譽實在忍不住了，這兩個為人父母的倒是輕鬆談笑，鍾靈可是還等著自己救命啊。

「去吧，你去安排一下把大廳之中的家什都換了吧，最好換個結實寬大一些的，最近世道不太平，估計客人會比較多」，那谷主說著，又抿了一口茶水。

「你這姓段的小夥子，說吧，既然看到了谷外所書，為何還要進來尋死」，那谷主看了一眼他緊張的夫人，竟然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起來。

那鍾夫人聽到此言之後神情大為緊張，知道逃不過，說道：「你且將事實好好講清楚就是」。

段譽於是耐著性子又將剛才和鍾夫人所說的種種經過又講了一遍。

聽完，那谷主睜開眼睛看了身旁的鐘夫人一眼，「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雖說你姓段，但念在你是為了救我的女兒前來通報，就饒你不死吧」，說完饒有興緻的上下打量著段譽。

「不知你這個小傢伙和大理鎮南王段正淳是什麼關係」，長臉谷主接著說，臉上還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正是家父」，段譽雖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言語當中直呼他父王名諱，定然是和父王有過節之人。但身為人子，哪有不認父親的道理。段譽說完，心裡想著縱然與我姓段的有梁子，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旁邊鍾夫人一下站起身來：「這些年來，你心中念念不忘的，總是記著以前那回事，人家好心來通風報信救你女兒，你卻是扯這些陳年的爛穀子，這樣有什麼意思。」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的，夫人，你繼續啊」，那谷主嘴角笑意更濃。

鍾夫人眉頭微蹩，冷冷的道：「你若是心中惱我，煩我，那也向著我來，何必跟一個前來報信的人較勁，何必和自家女兒生死較勁，這算哪門子的英雄，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最近要來谷中的這些個人是做什麼的，你把谷中場地借給人，還不是指望著讓這些惡人來為難他，好讓你在一旁看笑話。」

「哈哈，說得好，笑話，我又有什麼笑話好看，我忍你這麼久本身就是一個大笑話」，長臉谷主也不反駁，也不動怒，淡然說道。「那既然如此，剩下的就交由夫人你處理吧，我出去看看那頭笨鱷魚」，說完長臉谷主竟已是飄然而去，竟是全然不關心自己女兒安危。

頃刻之間，廳里只剩下猶自氣憤的鐘夫人和不明所以的段譽兩個。

過了一會兒，鍾夫人幽幽問道：「你爹爹還好么？如今一共有幾個妾侍？」

段譽道：「爹爹身強體健，妾侍倒是一個也沒有。我媽媽是不許的。」心中納悶，這谷主和谷主夫人難道是爹爹舊識？

鍾夫人又問：「嗯，你爹爹是不是每天都勤練武功？這些年來，功力又大進了吧？」

段譽道：「爹爹每天都練功的，功力怎樣，我可一竅不通了。」

鍾夫人道：「他功夫沒擱下，我……我就放心了。你怎地一點武功也不會？」

「夫人，你看，鍾靈如今危在旦夕，我們是不是……」，段譽覺得夫人有些羅嗦。這萬劫谷中，這鐘靈的爹爹媽媽好生奇怪，好像一點也不將女兒生死放在心上。一個莫名其妙走了，一個卻跟他聊起這些不相干的東西。

唉，鍾夫人嘆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一件物事，塞在段譽手中，低聲道：「這樣吧，我是不方便的，你將這東西拿去交給你爹爹，請他出手救我們的女兒。」

段譽急道：「我爹爹如肯出手，自然救得了鍾姑娘，只不過此去大理路途不近，就怕來不及。」

鍾夫人道：「我去找匹好馬給你，請你在此稍候。別忘了跟你爹爹說：『請他出手救我們的女兒』這十個字。」不等段譽回答，竟也逕自出去了。

「夫人，夫人，……」，見追之不及，段譽攤開手，看那物事。

那是一個鑲嵌精緻的黃金鈿盒，揭開盒蓋，見盒中有塊紙片，色變淡黃，顯是時日已久，紙上隱隱還濺著幾滴血跡，上寫「庚申年二月初五丑時女」十一字，筆致柔弱，似是出於女子之手，書法可算十分拙劣，此外更無別物。段譽心道：「這是誰的生辰八字？鍾夫人要我去交給爹爹，不知有何用意？庚申年，庚申年……」屈指一算，那是十六年之前，「……難道是鍾姑娘的年庚八字？鍾夫人要將女兒許配給我，因此要我爹爹去救他媳婦？」

這時候，有僕人上來引段譽去牽馬。

段譽見到這等情景，只覺得自己在這萬劫谷中所遇所聞皆奇怪至極，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卻又好像和自家爹爹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聯繫。但事以至此，只好勉為其難，只望能得匹好馬，轉回大理，讓爹爹營救鍾靈吧。

心中胡思亂想間，僕人已是帶著自己到了馬欄之前。面前是一匹選好的黑色高頭大馬。

段譽無奈上馬，身影離這萬劫谷遠去，轉瞬就溶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在他離去的身後萬劫谷中，卻有一雙眼睛從他消失的身影中迴轉，一個聲音響起：「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一看，驀然是那長臉谷主鍾萬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