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火焰蘭開
應含絮醒來,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這是哪裡?我是誰?」
解了所有人的疑慮。
她除了迷茫,眸中再也看不見因痛失池崇的悲傷欲絕。
沒想到弄巧成拙,不用眠心禾,她摔了後腦,竟也一樣失憶了,甚至程度更深,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你是鎮遠王池崇的妻子,數月前鎮遠王戰死,你身懷他的骨肉,不慎跌傷後腦,將他忘了。」月澈說。
「鎮遠王?」應含絮對於這三個字,陌生得完全沒有頭緒,「我的丈夫?」
「是的,他生前深愛你,死後唯有你腹中留存他的血脈,你需為了他,為了池家的未來,好好調理身子,生下這個孩子……」月澈說,「將他撫養成人,讓他長大了像他爹一樣英勇偉岸。」
「那萬一是個女孩呢?」慕容水水不合時宜、不顧氛圍地在旁插嘴。
月澈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閉嘴,然後繼續對應含絮說:「這裡是郡王府,我的府邸,我是曉郡王,你可以叫我月澈,往後,你就當這裡是你自己的家,安心養身子,好嗎?」
應含絮昏迷后,月澈便將她帶回到自己的府邸,對於池府和應府的人多嘴雜頗不放心,月澈決定親自照顧他。
「月澈,你是我丈夫……鎮遠王的至交嗎?」應含絮問。
「是的,所以我待你,會像他待你一樣好。」月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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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懷胎,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除了親近的幾人,月澈對應府和池府都隱瞞了應含絮懷孕的事,就怕多人知道、多生事端,只將青檸帶入郡王府,她熟知應含絮的脾性習慣,由她幫忙照顧,再合適不過。
誠然比青檸還要忙於每日里陪伴應含絮、討應含絮歡心的,是月澈自己。
寧國太平,崇武帝放了月澈大假,月澈頂著個曉郡王的虛銜,有大把大把空閑的時間,儘管如此,他仍覺得呵護應含絮不夠。
應含絮說:「你這人挺奇怪,要不是你告訴我我丈夫叫做池崇,是鎮遠王,我還真要懷疑,你才是我的丈夫。」
每每聞此言,月澈就偷樂,樂極生悲,更為痛徹,暗暗囁嚅兩句:「我何嘗不希望如此……」嘴上卻說,「你是個幸福的女子,池崇對你的情意,我怕是做不到,也唯有替他將你照顧妥當了,才覺得不辜負於他。」
應含絮淺淺地笑。
「所以你要好好的。」月澈叮囑道。
應含絮頷首:「不如你與我講講我和池崇的故事吧?」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月澈說,雖這樣說,卻也輕描淡寫地把池崇和她在一起的過程娓娓道來,然刻意省去了追隨重生等生離死別最令人肝腸寸斷的環節,只道兩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與尋常恩愛夫妻無甚兩樣,應含絮聽得乏了,總是先行睡去,毫無感情的留戀。
月澈覺得:忘記,果然是最好的良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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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流逝,不記得池崇的日子,讓應含絮的身體恢復很快,連如仙都說:「應含絮是魂魄不全的人,我父親原本以為她甚至都熬不過上一個冬季,可沒想到她都已經來到了這一季寒冬,瀕死的身子起死回生,堪稱奇迹。」
慕容水水相信:「定有神力庇佑。」見過小迷糊仙真身的她,開始神神叨叨地信奉神鬼傳說。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應含絮在熬過了又一個冬季后,忽然提出要去池崇墳前看看。
鑒於她身懷六甲,月澈覺得不宜長途奔波,應含絮問:「不是說池崇就葬在靈安城外皇陵附近嗎?」
「那裡只是他的衣冠冢,如真要吊念他,該去南方葉榆城。」
「那我們就去葉榆城。」
面對應含絮的堅持,月澈突然有些后怕:「打從你受傷蘇醒,得知池崇是你的丈夫,雖好奇你們的往事,可從未提及要去他的家族甚至他的墳冢看看,這一次是為何?」
月澈害怕她是想起了什麼,可是她純真的眼神又分明什麼都沒有。
「只是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有一個人站在開滿火焰蘭的花叢里,向我招手,我不知那人是不是池崇,但他笑得很溫柔。」應含絮說。
月澈搖頭:「笑得很溫柔的,就一定不會是池崇。」
打發了應含絮好生歇息,敷衍她會儘快安排行程送她去葉榆城看看,然後月澈急忙去找了何不言,問會否是應含絮腦袋裡的傷勢漸好,會慢慢想起來一切。
何不言覺得:「你完全不必如此疑神疑鬼,孩子在肚子里都七個月了,孩子的娘提出來要去看看孩子的爹,這無可厚非,大可滿足,若真是想起了什麼,我們不是還有眠心禾嘛?」
「眠心禾不是下在你身上,你當然無所謂傷害有多大。」月澈心情低落,暴躁怒斥。
何不言斜睨他,也有怪怨:「應含絮要看池崇你就帶她去,你能一輩子防著她想起來嗎?你不也一直安慰自己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過去的事情終歸得過去,難道你真打算一輩子守著她不讓她踏出你的郡王府半步?月澈,有時候你也該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考慮,我不說人家傾城公主吧,你們的確是不可能,但別的姑娘呢?比如我妹妹何不笑呢?」
何不言想把自家妹妹推入郡王府已經籌謀不止一次兩次了,每回都遭月澈拒絕,受挫感極大,加上這次,簡直覺得月澈無藥可救。
然而月澈沒有接受何不笑,卻聽從了何不言的奉勸,帶應含絮去南方看看又何妨?自己一個大活人,難道還鬥不過池崇這廝都死了大半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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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月澈沒有料到,站在一片放肆的火焰蘭中,嚮應含絮溫柔以笑的人不是池崇,而是常琴。
常琴被放逐在葉榆城,終身不得踏出此城半步,當初得到如此發配的時候,他毫無怨言,且心滿意足。
他覺得:能留在埋葬了池崇和應含絮最後記憶乃至池崇白骨的地方,簡直是一種刻意的安排,崇武帝是希望他在此懺悔,他卻覺得懺悔與否已經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的生命也將會在這片土地走向終結。
他能感知到,並且覺得,很快了……
所以當他得知月澈帶著應含絮回到葉榆城,他立馬趕到了含蓄園。
他說:「你不該帶她來的。」
常琴自己不怕死,卻不希望應含絮早早地香消玉殞,早早地去和池崇見面,下一世年紀相當,說不定又是一段虐戀。
「後山的火焰蘭,是你種的?」月澈問。
常琴頷首:「去年種下的,我記得應含絮曾與我提起過,喜歡漫山遍野的火焰蘭。」
竟真是她記憶深處的東西,月澈心下一驚,應含絮從旁問:「他是這園子的主人嗎?」她指著常琴。
「他是這裡的罪人。」月澈說。
應含絮蹙眉。
月澈心中糾結,又不想給她無端製造仇恨,遂改口道:「他是我們的故友,叫做常琴,從前做過一些對不起池崇的事,但如今都過去了,聖上仁慈,賜他不死。」
其實賜常琴不死,全是因著應含絮。
誠然也能強行替常琴解除同心草的解藥,只是歷經一番生死過後,大家都累了,大家都希望看著常琴活著,也是昭示著應含絮好好在著。
「池崇的墓在何處?」應含絮問。
月澈遂將她帶到含蓄園後山,這後山如今被火焰蘭包圍,池崇從前寂寥的墳墓如今變得花團錦簇,遂看上去也不那麼凄涼了,應含絮小心翼翼替他摘除墓前的雜草,月澈問:「你身子不便,這些活,讓常琴來干便是。」
「怎能勞煩他人?我是他妻子不是嗎?」應含絮反問。
月澈無言以對。
放著應含絮在池崇墓前凝思,常琴悄悄將月澈拉到一旁僻靜處,帶著抹質問,道:「我收到傾城來信,稱應含絮懷有池崇子嗣,不巧後腦撞傷忘記前塵往事,我如今看她氣色不錯,本該好生在靈安城內養胎,這個節骨眼上,你帶她南下來做什麼?」
面對常琴這罪人如此不恭敬的態度,月澈頗不高興:「還不是因為你在這兒種了一片火焰蘭,被她夢見,以為是池崇的召喚,逼得她非要親自過來瞧瞧。」頓了頓,嘆道,「你們到底還是同命相系,心中所思有所雷同,你下回不要再整這些玩意兒了,你既不希望她來,又何必種她喜歡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