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你想吃?
傾城還沒走出大漠,就病倒了。
不知是三年來不停歇的尋找讓她積攢了太多的疲憊,還是大漠的炎熱抽幹了眼淚和體內多餘的水分,傾城倒下的時候,看到一隊商人從遠處越走越近。
「姑娘?姑娘?一個人在沙漠呀?要不要幫忙?」有人從駱駝上下來,附身問她。
傾城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晰,撐起眼皮望出去,也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我……我的駱駝……」傾城想說:「我的駱駝那兒有回家的線路。」可是還沒等她把手指過去,她眼角的餘光就看到她的駱駝被制伏了。
傾城陡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是疲憊感重重襲來,終於壓得她抬不起頭,一下子栽倒在沙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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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再度醒來的時候,人還在沙漠里,但是,身邊沒有商隊,只有一頭受傷的駱駝,和一個受傷的人。
「何不言!?」傾城看到何不言很高興,以至於面對何不言鼻青臉腫的模樣,也笑出了聲。
「我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還笑?」何不言很憋屈,身為大夫,第一次在自己身上下那麼多金創葯、綁那麼多止血繃帶,還被人笑。
「你為什麼會被人打了?」偏偏笑他的人居然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因為……」何不言斜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被我恰好遇上,你這會子都被人賣到漠北去當童養媳了!說吧,該怎麼感謝我?」
傾城笑,嫣然動人,回了何不言五個字,改變了何不言後半生顛沛流離的游醫生涯:「我以身相許。」
何不言正在喝水,被這話嚇到,一口水盡數噴出。
沙漠水源珍貴,何不言知道這樣極其浪費,遂拿手抹嘴,然後不顧形象地舔手背。
傾城笑著看他,傾城喜歡他這個動作,和月澈一樣放浪不羈。
「公主您別開草民的玩笑了。」何不言說。
「我不開玩笑,你叫我傾城。」
「公主……」
「叫我傾城!」
「傾,城。」
「我傾城哪一點配不上你嗎,何先生?」
「沒有,是我高攀不上公……傾城你。」
「那何先生為何不肯要我?」
「叫我何不言。」
「何不言,本公主娶你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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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言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因為在沙漠里救了傾城而有機會與傾城一起躺在柔軟的沙子里仰望夜空數星星。
第一次覺得大漠沒有那麼可怕,每一粒沙子都很可愛。
「我和月澈本無緣分,全賴我硬撐,如今我終於撐累了,而他也找到了他的歸宿。」傾城說。
何不言聽著,卻不說話。
「聽說月澈小時候的兔唇,是你醫好的?」傾城問。
「嗯。」何不言承認。
「你比月澈才大幾歲呀?你那個時候就會醫術了嗎?你不是十多年前才遇見東海老人、拜他為師的嗎?」
「我從小就跟著師父了。」
「可是民間關於你這位寧國神醫的列傳,卻說你是十多年前一次輕生,在東海無回崖巔跳海,遇東海老人出手相救,才被他帶回海外仙山學醫的。」
「民間的列傳,與事實不符,是因為有些故事,必須跟著朝廷的意思走。」何不言說,「我從小就跟著師父,十歲離開他自立門戶,帶著妹妹到中原,少年成名,不到三年,被太子常琴盯上,扣押了我的妹妹,逼我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一次我受他命令,要去毒死麗妃腹中龍嗣,因不忍心沒能下手成功,一路逃到東海邊,萬念俱灰,所以……」
「所以你就跳海?」
「我知道我師父會來救,我要跟他學世上最精湛的易容術,我要用人假冒笑笑救出她,以我當時的醫術,在人的臉上動刀子,變化些許模樣興許可以,但刻畫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來,真的很難做到,我後悔年少氣盛,學藝不精就早早地離開了師父,還害苦了妹妹……後來我跟隨師父上島,有十年不曾回來。」
「你就不怕這這十年裡,笑笑遭常琴毒手?」
「萬幸的是沒有,常琴把笑笑照顧得很好,而麗妃的二胎因是位公主,到底是保了下來,沒有慘遭殺害,所以我當初剛回寧國才沒有揭露常琴的面目,誠然這也是他的可怕之處,我知道與皇族人斗,就是自尋死路,我只能伺機而動,悄悄依附池崇,直至被常琴發現,笑笑才受到了苛待。」
「好在,最後大家都沒事,笑笑如今嫁給了應長風,過得很好,而常英的妹妹傾國公主,雖曾因麗妃獲罪冷宮而吃過些苦頭,可如今哥哥做了皇帝,自也過得比我幸福。」
何不言側首,凝眸看她,承諾道:「你也會幸福的。」把手伸到她的身邊,還沒牽住,竟就被她打了回來。
「好你個何不言,本公主才答應娶你,你居然就敢如此放肆,對本公主動手動腳!」傾城嗔怒道。
何不言笑:「你的命是我救我,你以身相許呢,雖然不見得是心甘情願,但我也不算吃虧,牽你個小手怎麼了?快給我!」攤開手掌,示意她主動靠近。
傾城乖乖把手遞過去。
星空靜謐,流光美好。
傾城問:「何不言,當初你給月澈醫治的時候,除了他的唇,還動過他別的地方嗎?」
「當然動過!」何不言說,「其實月澈他本身可丑了,歪鼻子斜眼睛,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他哪來今天這副容顏勾得你七葷八素?」
「你胡說!月澈除了唇裂,其他定是真真的俊美,才不是因為你!」
「你既然知道何苦還要問我自討沒趣?」
「你……」
「你以後不許懂不懂就提及月澈,我會吃醋。」何不言打斷她,說。
傾城不依:「月澈是我哥哥,我怎麼就不能提他了?我是覺得,像我們這一家族的人,我、月澈、常英、傾國等,一個個都長得天下無敵,月澈不可能丑的!」
能聽到傾城承認月澈是哥哥,何不言亦感到寬心,當然也很關心一件事:「你叫傾城,皇上的妹妹叫傾國,傾國是不是比傾城還要美吶?」
「何不言!你不許意淫傾國,她還小呢,你只准想我,否則,我會吃醋的!」傾城怨道,然後抬腿狠狠踢了他一腳,正中傷口,疼得何不言哭爹喊娘。
傾城心疼,又立馬去安慰他。
何不言心忖:難道相愛,就是一種相互折磨的手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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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星空下,在弦月洲,也躺著一對……不算戀人的戀人,一起並肩看星星。
「知道那顆叫什麼星嗎?」月澈指著東方天際最亮的那一顆,問應含絮。
「不知道。」應含絮答。
「那顆,叫池崇星。」月澈說。
儘管月澈知道這一個應含絮不復有從前的記憶,也不打算翻過往傷心事,但是月澈希望她能記住「池崇」兩個字,哪怕是一顆星星的名字。
可是應含絮卻沒有把「池崇星」放入腦子裡,而是注意到了月澈手背上那道新月狀的傷疤。
「這裡曾經受過傷嗎?」應含絮抓過月澈的手,問。
月澈側首看她,她眸中流露出心疼,月澈知道這種心疼跟她丟了羊傷心難過是一樣一樣的,但月澈心底還是忍不住意淫她是喜歡自己的。
「這裡呀……」於是月澈輕描淡寫地把傷疤的來歷娓娓道來,「這裡……是過去被一個姑娘咬的。」
「哪個姑娘的牙口這麼狠?我們弦月洲上的狼都不咬人!」應含絮急了,月澈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也不記得了,但確實是個姑娘的牙印,不信你張口試試。」
於是天真的應含絮把月澈的手放在嘴裡,用上排牙齒輕輕切入那道傷口。
齒印幾乎與傷口吻合,只是比傷口大了一圈而已。
應含絮覺得好玩,遂再度拿起他的手放在嘴邊,然後用了狠勁。
「啊——」月澈慘叫。
遠處傳來狼嚎,嚇壞了一群小羊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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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的小女孩含著糖葫蘆站在路邊,大人在隔壁的綢緞坊搶購剛到的新款,一串糖葫蘆打發她吃得風生水起。
但她深刻知道糖葫蘆的誘惑力之大,很快引來另外一個男孩子,嘴巴好像受傷了,貼著一張膏藥根本就無法進食,可賊溜溜地眼神仍是緊緊鎖定女孩手裡的糖葫蘆,正在用眼神分享這份甜蜜。
「你想吃?」女孩問。
男孩點點頭。
「不給。」女孩側了個身,心忖就知道你丫想吃,我也只是問問。
男孩惱了,伸手去搶。
女孩見他把爪子探過來,下意識張嘴咬住了他的手背。
「啊——」男孩發出慘烈的叫聲,因為張嘴痛嚎,導致剛縫上的兔唇又裂了,但是這一裂,卻裂出了一張獨一無二、驚世絕倫的美唇。
「含絮,快到娘這兒來!」綢緞坊內,應夫人挑好了喜愛的布匹,向這邊招手。
女孩覺得對不住男孩,遂把糖葫蘆丟給了他,然後朝著娘親歡奔而去。
男孩拿著那串用血的代價換回來糖葫蘆,抹著眼淚,委屈得一抽一抽:那姑娘忒狠,咬傷了自己不說,留下的糖葫蘆,居然就剩下殘缺的半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