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像雪花天上來（四）
長途汽車站裡涌動著南來北往的人流，寒冷的秋風吹撫著每一個人的臉一行母女三人互相攜著手，不斷地向擁擠的人流中尋找著他們的親人。母親的臉上寫著無盡的期待，小妹妹天真無邪的笑容掛在她可愛的臉上；而旁邊的那位少女，她的臉色卻有些蒼白，她迫切的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渴望，似乎害怕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
「媽，欣怡，欣月！」一對年輕的夫婦興奮地從人流中擠出來，拖著手中的行李箱飛快地跑向了母女三人。沈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激動地摟住了自己的兒子與兒媳。「欣明，蘇蘇，這一趟玩得高興嗎？」
「嗯，玩得非常高興！」蘇蘇放下了行李箱，搓著自己有些紅的手。「好冷啊，今年的天氣怎麼冷得這麼快？我還以為是個暖冬呢……」小夫妻親熱地摟住了兩個妹妹，似乎這次團聚加深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大哥，大嫂，你們回來真好。」葉欣怡的眼睛里閃著淚光，死死地摟著二人的身體。葉欣明皺了皺眉，說道：「欣怡怎麼又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我們才離開幾天，以後又不是見不到面了，至於這樣嗎？」蘇蘇也掰開了葉欣怡的手，笑著說道：「是啊，欣怡怎麼比欣月妹妹還愛哭了，真是羞羞臉！」
「對不起，我是……太想你們了……」葉欣怡深深地望著他們，似乎永遠也看不夠。葉欣明笑著拖起了行李箱，說道：「我們先回家這一路回來真有些累了。」沈梅連忙說道：「是啊，趕快回家休息。欣明過幾天還要參加公務員的考試呢，這次回來可要好好地收收心了！」
「哥，你一定要加油啊……」葉欣怡幫著蘇蘇拖起了行李箱，和大家一起慢慢地走著。「你一定能夠考上一個好職位的，這樣我們家以後……就能夠有你這個支柱了……」
「別笑話哥了欣怡。」葉欣明親切地撫了撫少女的頭現她的臉色非常的不好，不禁心裡一陣難過。「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欣怡，你以後就好好休息吧，家裡的事情哥一定會努力。就像你原來說的，就算是自己再苦，也要讓家裡人吃飽飯。」
「行了欣明，欣怡現在可是塞拉帕克的經理，置於像你說的那樣嚴重嗎……」蘇蘇回過頭來，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的小姑子；葉欣怡連忙擠出了一個笑臉，唯恐讓家人知道了什麼。她現在已經沒有工作了，但她還不能告訴自己的家人；因為她相信現在的大哥和大嫂，一定能夠好好的照顧母親和妹妹，即使自己永遠的離開了這裡……
「姐姐你是擔心嫁給晟雅哥后沒人照顧我和媽媽吧？」小欣月笑著說道，一行人不禁都笑了起來；葉欣怡愣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心裡一陣刺痛。然而她還是強忍著眼淚，撫了撫妹妹的頭：「小屁孩，就知道胡說……」就在這時，葉欣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慢慢地摸出了電話，心裡一時變得無比的冰涼。
來電話的人是姚垣，那個賜予了少女第二次生命的醫師，同時也給她帶來了難以承受的噩耗。
「媽，你們等我一下，我接個電話……」葉欣怡放慢了腳步，漸漸地拉開了與家人們的距離。「喂……」
「欣怡，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姚垣的聲音非常的急切，似乎要從電話里衝出來一樣。「我……我已經聽說你的事情了，雖然我不清楚這其中的原由……但是，但是欣怡，我希望你儘快來住院，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你都不應該放棄的，求求你……」
「姚大哥，我現在……我現在還不能……」葉欣怡望著前面的親人，眼睛漸漸模糊了起來。「我還有一點事情沒有做完，給我一點時間行嗎？就一點時間，等我做完后就來……」
「欣怡……」
「姚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嗎？」葉欣怡使勁地將眼淚吞了回去，害怕家人現了什麼東西。姚垣輕輕地喘了幾口氣，說道：「什麼事？……」葉欣怡輕輕地說道：「我生病的事情……請您暫時替我保密行嗎？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晟雅……」
「……」姚垣沉靜了許久，終於輕輕地開了口。「好，我答應你……」
「謝謝……」葉欣怡掛上了電話，現家人們都站在前面的車站等著自己。
「欣怡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蘇蘇關切地問了她一聲，葉欣怡連忙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姐，你們先回家我現在……現在要回公司辦點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嗎？」葉欣明皺了皺眉，「過幾天就是媽的生日了，我們可別忘了準備一下。欣怡，再忙你也不能累壞了身子，只有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聽到了嗎？」
「嗯……」葉欣怡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流出來，連忙重重地呼吸了幾下；正在這時，公交已經來了，葉欣怡連忙催促著他們：「快上車吧，回去好好和媽聚一聚。她這些日子凈念叨你們呢……」
「欣怡，下了班早點回來啊！」沈梅牽著小欣月和他們慢慢地上了車，小欣月向著姐姐揮了揮手：「姐姐，下班早點回來！」
「嗯！」葉欣怡也揮了揮手，目送著汽車慢慢離自己遠去，再也控制不住的淚水涌滿了她的臉。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和家人這樣團聚的日子；但葉欣怡現在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完，她不能帶著這最後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
…
微弱的陽光從雲層里傾瀉出來，使得原本寒冷的氣溫似乎上升了一點，但街上的行人已經非常的稀少。葉欣怡站在步行街的一角，靜靜地望著步行街分店，似乎永遠也看不夠這裡的景色。
輕柔的音樂從店面內傳出，伴隨著一天的營業開始，並不多的顧客偶爾會步入店面；而衣著整齊的男女員工們則在店長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歡迎著他們的客人。女孩們的工作服已經更換了，更換成了葉欣怡第一次穿上的那套長裙。葉欣怡獃獃地望著門邊的女孩們，彷彿看到了自己曾經的身影。
少女默默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將那家漂亮的店面與周圍的風景永遠留在了她的手中。
也留在了她的心裡。
突然，店面里一位女孩的目光向她投射了過來，葉欣怡的心裡猛然跳起；她飛快地向步行街的一頭跑去，跑得那樣的倉惶，那樣的驚恐，唯恐被人現了自己的存在。終於，少女的身體已經不能負荷，在一塊廣告牌後面，葉欣怡重重地靠在了牆壁上，胸口的劇烈反應已經讓她彎下了身體。
淚水已經流滿了少女的臉，她不甘心地喘息著，徒勞地想化解身體的痛苦。真的是這樣嗎，一直在欺騙自己的葉欣怡現在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耗到了盡頭。
少女手裡的手機輕輕地震動了起來，葉欣怡望了一眼上面的號碼，儘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喂……」
「葉……欣怡……」傅晟雅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卻是那麼的冰冷，似乎比周圍的溫度還要冰冷十倍。葉欣怡輕輕地回答道：「是我……」傅晟雅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地開了口：「葉小姐，你一定……還要爭取到這五萬塊錢的辭退金嗎？我想你現在的收入應該遠不止這些錢了吧……」
「對不起，這是我應得的。」葉欣怡咬了咬嘴唇，輕輕地回答了一聲。你一定很恨我吧，晟雅……請你一定要原諒我行嗎？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如果我知道那次事情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我怎麼忍心這樣傷害你……
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你竟然會這麼說……」聽了葉欣怡的話，傅晟雅的聲音顯得無比的失望，似乎留存在他心裡的最後一點留戀也化為了灰燼。「那你現在過來吧，就在……就在我經常等你的那個花園裡……也算是為我們曾經的感情……」
「做個了結……」
葉欣怡獃獃地走到了廣告牌的邊緣，赫然現了正在不遠處的傅晟雅！青年痛苦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腳邊已經扔滿了煙頭。曾經的他，就經常在這裡等著少女的到來；而這次，將是最後一次了。
「過來吧，我把錢給你。」
「好……」葉欣怡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呼吸已經漸漸控制不住，趕忙掛上了電話。她就這樣靠在廣告牌上，慢慢地坐到了地下，用手捂著自己的嘴輕輕地哭泣著；鮮血不住地從她的鼻子里湧出來，順著她的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片片殷紅。
…
…
傅晟雅放下了手裡的電話，靜靜地掐滅了煙頭。過了不多久，一個少女靜靜地靠進了這裡，在他身邊幾米處的地方停住了。傅晟雅抬頭望了一眼，葉欣怡正向他露著淡淡的笑容。她似乎有些憔悴，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她那張美麗的臉卻讓面前的青年心裡一陣痙攣。
「坐吧。」傅晟雅側過了臉，指了指石桌對面的那把椅子。葉欣怡慢慢地坐了下來，輕輕地說道：「能……把錢給我嗎？」
「葉小姐，這錢對你很重要嗎？」傅晟雅的聲音有些凄厲，幾乎是咬著牙問出了這句話。葉欣怡默默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些錢……對我很重要……」
「是嗎？」傅晟雅冷笑了一下，「為了錢，你就一直**我，利用我，甚至不惜出賣塞拉帕克的利益……葉欣怡，你好狠……我傅晟雅從小到大，還沒有受過這種打擊……而且到了現在，你居然有臉開口向我要辭退金？葉欣怡你知道嗎，公司沒有起訴你就已經是夠仁慈了，你居然還有臉來要辭退金？」
「對不起……」葉欣怡垂下了眼睛，幾滴眼淚落在了她的胸口。「這筆錢對我很重要。因為……因為我還有一個夢想沒有實現……」
「夠了！不要再向我提起你那骯髒的夢想，更不要用它成為你偽裝自己的借口！」傅晟雅的眼睛里露出了憤怒的光芒，「難道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你才能有夢想嗎？創造出第二產業，展上市經營，你可知道這是我一生的夢想與追求？葉欣怡，你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就不惜讓我的夢想毀滅嗎？我怎麼從來都沒有看出來，你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對不起……晟雅……對不起……」葉欣怡已經泣不成聲，她沒有想到那件事情竟然會造成這種後果。由於自己的自私，害怕暴露自己那可恥的身世，她竟然做出了如此傷害傅晟雅的事情；然而到了現在，葉欣怡已經沒有選擇，她只能將這個秘密永遠帶走，連同自己的身世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也許你很難相信，這件事並不是……我的本意……」
「呵呵……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我勸你還是別再裝下去了，對我們都有好處……」傅晟雅怒極反笑，從口袋裡抽出了幾疊粉紅色的票子。「葉欣怡，你這一輩子不都是為了錢嗎？好的，我給你，滿足你的需要！不過我希望你要記住，錢並不能買來一切，尤其是自己的良知！」
「是……」葉欣怡抖抖地伸出了手，傅晟雅卻把錢舉了起來。
「我原本……原本以為你會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以為你和我的關係早已然在了金錢與利益之上……然而，然而我錯了，我被你打敗了。葉欣怡，你的行為不光毀了我，更毀了我心目中的那個美好的形象……你太殘忍了，你實在是太殘忍了！」傅晟雅說完，手裡的鈔票惡狠狠地甩在了葉欣怡的臉上，紛紛揚揚地向地上飄去。
「拿了錢就滾吧，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傅晟雅快步地離開了這裡，再也沒有回頭。葉欣怡獃獃看著他走遠，隨後輕輕地伏在地上將散落的錢慢慢地收起。她的手上捧起了一堆零亂的鈔票，幾滴眼淚靜靜地敲在了它們的上面。
傅晟雅漸漸睜開了酸澀的眼睛，酒精的麻痹似乎還沒有消失。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了家裡，只記得昨天獨自一人在某家酒吧里瘋狂地喝著酒。曾經那個美好的形象在這段時間裡一片片的破碎，曾經為自己的夢想躊躇滿志，也在這段時間裡被無情地粉碎。
看著天花板上的花紋，傅晟雅已經無力再思索任何事情，他現在所剩下的，只是像普通人那樣平靜地生活。不再追求任何的夢想，也不再奢望得到完美的愛情，就這樣昏昏噩噩地過下去。也許現在，他反而羨慕那些平凡的人，也許那樣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晟雅，你醒了……」突然，一個聲音響在了他的耳邊；傅晟雅散漫的思維猛然縮緊，他下意識地側頭看了一眼，赫然現喬安娜正睡在自己的身邊！喬安娜的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而自己更是赤身**，兩個人就這樣躺在被子里，彼此之間已經能夠感覺到肌膚的觸碰。
「這……」傅晟雅的大腦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在短暫的停滯后，他急忙跳起身來穿著衣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晚上自己喝醉之後，是喬安娜帶自己回家的嗎？但即使是這樣，自己怎麼會和她睡在一起，而且是這樣的睡在一起？難道，難道自己和她……
「晟雅，你昨天晚上……好過分……」喬安娜嬌羞地用被子遮住了她玲瓏剔透的身體，眼睛里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傅晟雅已經穿好了衣服，無力地坐在了床沿邊。怎麼會這樣，難道自己的壓抑已經變得這麼大，大得會在酗酒後做出這種衝動的事情來？
「安娜，我昨天……和你……」傅晟雅有些不甘願地問了一聲，似乎想為這種情形做出什麼辯駁。喬安娜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紅暈，輕輕地說道：「沒什麼的晟雅，你不必自責。雖然你昨天喝醉了，但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我不會怪你的，因為我……因為我愛你。只要能夠屬於你，我就很滿足了……」
「別說了安娜，求求你別說了……」傅晟雅痛苦地用手抱住了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身後的喬安娜慢慢地起了身，輕輕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然而直到她離開傅晟雅的房間時，青年也沒有敢再抬頭再看她的臉。
「我走了晟雅，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喬安娜輕輕地拉開了門，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然而她依然用哀婉地聲音，繼續說著後面的內容，「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長輩們的……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永遠不會怪你的晟雅。再見……」
喬安娜走了，只留下了獃獃地坐在床前的傅晟雅，過了良久，一記耳光重重地扇在了他自己的臉上。
這就是你嗎，傅晟雅？青年傻傻地笑了起來，看著床單上一抹殷紅的顏色。曾經的你，可以在天新州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衝動到想佔有曾經最愛的那個女孩；然而到了現在，你終於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做出了這種追悔莫及的事情。
難道我就這樣一直傷害身邊的人嗎，一直這樣……
突然，青年瘋了一般地衝出了房門，追上了漸漸遠去的那個女孩；女孩在寒風中孤獨的身影，似乎讓他產生了錯覺，也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位。作為男人，那最後的責任與尊嚴已經觸及了傅晟雅的底線。
我還是個男人嗎，為什麼會一直傷害自己身邊的人……原來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竟然一直這樣默默的守護著自己，甚至於生了這種事情，都那樣獨自的承受？也許她並不是完美的，然而她卻是真實的，比起那些用可恥的手段偽裝起自己的人來說，她竟然顯得那樣的單純。
「安娜……」傅晟雅獃獃地叫了一聲，喚住了女孩的腳步；喬安娜慢慢地回過頭來，臉上已經流滿了淚水。
「晟雅，回外面冷……」
「安娜……我對不起你……」青年緩緩地伸出了手，抱住了面前的這個女孩。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這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這個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女孩，依然沒有離開他。傅晟雅虛弱地伏在女孩的身上，彷彿在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暴出來。
「晟雅……」喬安娜的手緊緊地抱住了青年，兩行眼淚再次從她的眼眶裡湧出來。再也不是剛才那冰冷的青淚，而是那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流落在了青年的胸口。「我愛你晟雅……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連綿的秋雨在寒風中輕輕地飄落，將這對男女包裹在迷糊的水霧之中。()